八、和你一起浪跡天涯

當夜,雲陽城裏,雲來客棧,一群立誌為天下除害的俠士歃血為盟,秘密商討如何動手。為首的俠士小聲道:“我們在一個山穀裏發現了朝廷賜婚的聖旨、嫁衣和畫像,雲砂王妃隻怕真的遭了毒手。我們可以假扮成救下王妃的江湖俠士,護衛王妃進府,再伺機動手!老四,你把王府的地圖拿出來!虎妞,你和畫像上的雲砂王妃有七八分相似,王妃由你來冒充!”

“不是冒充喲!她就是真的王妃!”一個聲音突然傳來,讓大家心頭一驚。走漏風聲了!

眾人紛紛拔刀,大喝:“什麽人?”火銃聲起,群豪頓時死傷過半,這些江湖中頗有名氣的高手在全然不會武功的偃師千乘火銃陣前,紛紛倒地。

為首的俠客大喝:“暗器傷人!算什麽好漢?”

“那好,我們單挑,你們一個個來還是一起上?”一名女子從孤軍的火銃陣中走出來,戴著一雙白色的齊肘手套,手裏一把錚亮如鏡的長劍,竟是生平僅見的神兵利刃!他已經不用問女子的尊姓大名,能拿出這等神兵的,隻有偃師千乘的柳仙子。

真是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柳夢零很煩別人貪婪地盯著她的劍。這不過是一把鈦鎢鋼長劍,她討厭生鏽,又懶得經常擦拭,所以鍍了鏡子般明亮的鉻合金防鏽層。但是和這時代最常見的做工簡陋的碳鋼長劍相比,算是舉世無雙的神兵。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看見柳仙子出手,寒芒如虹,那些江湖俠士縱橫江湖多年,舉劍格擋,滿以為招架住了她的劍鋒,卻不料被她連劍劈成兩半!幾招過後,隻剩為首的俠客還站著。柳夢零看了一眼手中的劍,防鏽塗層被劃出幾道很淺的傷痕,就像漂亮的跑車被刮傷般,讓她無法忍受,於是手一鬆,把這柄神兵利刃丟掉不要了,反正她的兵器多的是。

最後的俠客持劍刺出,柳夢零側身避過,一拳正中鼻梁。俠客倒下,柳夢零道:“我空手也比你強啊!”

魏雪衣縮在角落瑟瑟發抖,同為練家子,她很清楚,自己的武功在柳夢零麵前就像三歲小孩般無力。柳夢零蹲在魏雪衣麵前,拭去她的眼淚:“我說王妃殿下,你這功夫連三腳貓都不如,哪來這麽大的膽子刺殺王爺?我放你走,你還死纏爛打了是不是?”

魏雪衣眼睜睜地看著同伴們被隨後趕來的衙役們押走,柳夢零唯獨放過了她。魏雪衣終究是個燙手山芋,她的兄長是安國侯魏鐵衣,殺不得,要是押回衙門一審,她這正牌王妃身份必定讓馮縣令難以處理,不如放走,讓她自生自滅。

柳夢零走了,魏雪衣孤獨地縮在角落裏,想逃,卻雙腿發軟,動彈不得。她聽見雲陽孤軍走下樓梯,聽到典史帶著衙役在客棧門外的呼喝聲,卻唯獨聽不到柳夢零的腳步聲。偃師千乘的柳仙子不走尋常路,如仙女般足不沾地,踩著看不見的細絲翩然飄走,那深不可測的武功讓人畏懼。

客棧門口又傳來爭執聲,似乎是柳夢零又與誰發生了爭吵。是誰,有那麽大的膽子,敢頂撞柳仙子?魏雪衣不敢去看,隻敢縮在客人早已逃光的客棧裏發抖。

斟雲趕來了。客棧門外,斟雲仍是尋常的平民打扮,他極不喜歡錦繡華麗的王爺蟒袍,手中一把烏黑長劍,透著隱隱殺氣。趙龍帶著府兵,梁六帶著偃師千乘的傭兵,還有曹公公高薪聘請的江湖高手,圍住了整個街道,街上行人早已四散而逃。馮縣令、典史、縣丞等衙內諸位官吏都心驚膽戰地看著這王府內訌的劍拔弩張。個個都是惹不起的主兒,哪裏有他小小的馮縣令說話的餘地?

“你知道他們在做什麽嗎?如果他們要殺的是別人,我才不會管!”柳夢零指著客棧二樓,大聲對斟雲說道。

斟雲默不作聲,慢慢捏起劍訣,手中黑劍指著柳夢零。

這孩子,隻怕是真的喜歡鄉下丫頭魏雪衣,柳夢零多次告誡過他好好學習別早戀,他根本聽不進去!

斟雲出招,速度快如閃電!柳夢零空手入白刃,同樣是唯快不破的武功,那眼花繚亂的招式看呆了周圍的江湖好手。斟雲看準破綻,長劍直刺,柳夢零伸手抓住劍刃,大聲吼:“我是你表姐!我會害你不成?”

周圍的王府俠客們都驚呆了,他們知道斟雲的黑劍異常鋒利,吹毛斷發,柳夢零卻能牢牢抓住劍刃,毫發無傷!他們不知道,她的手套是用凱夫拉纖維織成,刀劍無法刺穿,隻以為她武功已達刀槍不入的化境!

表姐?這個表姐專殺表親!斟雲記得去年皇宮大殿上,柳夢零的飛火銃刀擊斃十三皇兄,那殷紅的鮮血流淌在殿前雲龍浮雕的丹陛石上,宛若龍的血淚。

親情,是柳夢零美好而短暫的童年裏最珍貴的回憶。記得就在這大街上,父親曾經帶她走在街頭,看著百廢待興的雲陽城逐步繁華起來,訴說著讓百姓安居樂業的成就感: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

那時的她,萬千寵愛在一身,父親帶她到宮中麵見舅舅,舅舅和表哥們對她都極為疼愛,尤其是十三表哥,帶她到皇家獵場騎馬狩獵,那策馬奔騰的春風撲麵而來。她以為這種快樂的日子會永遠持續下去,卻未曾想到,有一日會血流成河。十三表哥帶了舅舅的聖旨,要誅殺雲陽王府滿門上下。娘親是帝尊最小的妹妹,也被迫自縊。轉眼間全府上下隻剩她一人。

柳夢零慢慢鬆開劍鋒。她的親人已經不多了,直係親屬全部死絕,表親也寥寥無幾,斟雲是她見過的親人當中年齡最小的,寄托著她對親情的那點兒念想。

斟雲握著劍,紅著眼睛看著柳夢零,他和魏雪衣之間隔了一個柳夢零。

“還不願意乖乖回家嗎?我要動真格了。”柳夢零慢慢脫下手套,露出纖細的手指上雕刻著蜘蛛浮雕的十枚戒指。這天底下,沒有人能敵得過她戒指中的天蛛絲,據說昔日謫仙子孤身迎戰三十萬大軍,趁手兵器就是這鬼神莫測的天蛛絲。

“後退……大家快後退!”梁六臉色大變,他人過中年,親眼見過當年謫仙子動用天蛛絲時毀天滅地的威力!

絲線極細,人眼難以分辨,異常鋒利,穿金裂石,速度又極快,哪裏是人類可以招架?天蛛絲如同雷霆風暴,環繞柳夢零全身,半個街道的亭台樓閣在細線的切削下坍塌,大塊的石頭、大段的木梁,斷口整齊猶勝刀割。

斟雲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闖過這方圓七八丈之巨的絲線絞魂陣的,這無敵的陣法攻守一體、擋者披靡,他隻知道持劍護在身前,拚命揮砍著向前衝。絲線絞魂陣根本沒有破解之法,能不能闖出去,純粹看運氣。

客棧塌了,裏麵傳來魏雪衣的尖叫聲!巨大的梁柱直壓下來,她隻知道尖叫,隻見斟雲突然出現,單手撐起眼看就要落在她頭上的磚瓦,抱起她,奪路而逃。

柳夢零是何等可怕的人物?魏雪衣不敢相信,阿雲竟然冒著生命危險來救她!

斟雲逃了,柳夢零大聲下令:“雲陽孤軍!關閉城門!”負責傳令的士兵正要騎馬前往城門下令,卻被斟雲踢下軍馬。斟雲搶了馬匹,一手持劍,一手抱著魏雪衣,一路殺了出去!

今日不巧有一支頗為重要的大商隊返城,深夜的城門隻是半閉,讓馬車勉強可以通行,斟雲駕馬飛躍馬車,在守城士兵們的驚呼聲中消失在城門外。

士兵們這才手忙腳亂關閉城門,反而把柳夢零關在城裏。她抬頭看著高高的城牆,手中天蛛絲射出,釘緊城樓,飛身躍上,卻早已無法找到斟雲的行蹤。

“媽呀,這幾個小祖宗是想要老奴的命啊!一個比一個能折騰。”三更半夜的,曹公公那不男不女的聲音哭起來讓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斟雲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一直都很安分守己,怎麽說跑就跑了呢?

雲砂王府,王爺跑了,老宦官曹公公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不停地下令府內眾人絕不可對外透露半點消息,一定要假裝王爺還在府內深居簡出不理世事,不能讓外頭覺察出任何異狀。

梁六稟報道:“柳仙子已經去追了。”

那個柳夢零也是個闖禍精!曹公公不敢當著偃師千乘的麵罵柳夢零,但是心底恨死她了!斟雲都是被她帶壞的!

迷夢園的聽香閣前,趙龍向雀憐影稟報了今夜發生的事,雀憐影思考半晌,下了幾個命令,讓趙龍執行,把人心給暫時穩下來了。

柳夢零闖禍,那是遲早的事。早在十幾年前小小年紀時,她就被父母寵壞了。哪怕是到了皇宮麵見帝尊,也是照樣敢在大內上房揭瓦的主兒。若是普通人,到了禮教森嚴的皇宮大內,誰又敢到荒院中找那兩名自生自滅的失寵小皇子玩耍呢?

到了偃師千乘,兩位首領餘魔尊和謫仙子更是把柳夢零寵上天去,真的把她帶到天上世界去了。

雀憐影看著桌上柳夢零留下的叫作“視頻”的東西,那是雀憐影無法想象的世界:樓宇高聳入雲,道路潔淨無塵,無須牛馬牽拉的大車在路上疾馳,巨大的飛船穿梭在城市之巔,那是……傳說中的上古先民的飛天巨船?記得第一眼看到這視頻時,雀憐影不敢相信,原來那些古老的傳說都是真的。

視頻是上個月,柳夢零返回星艦聯盟參加大學預備學曆測試時拍攝的。視頻中的她,穿著一身清涼的T恤和短運動褲,長發很隨意地紮在腦後。她那身衣裳露胳膊露大腿的,雀憐影就算在青樓時,也不曾見過哪個女子敢做這麽暴露的打扮。

柳夢零對著鏡頭說:“明姐姐,你現在相信天外有天了吧?我現在站在新郢市的摩天大樓上,讓你看看這城市風光。星艦聯盟有落後星球扶持助學政策,雖說名額有限,但是我覺得合適的話,你也可以考一考嘛!我覺得我們總需要努力一把,好好改變周圍落後的麵貌。”

星艦聯盟—昔日地球聯邦解體後,散落宇宙的千百個地球人後裔文明中最強大的一支。很多地球人後裔的世界在聯邦解體後迅速衰落、科技倒退,退化到農耕時代甚至更古老的石器時代,或者幹脆活不下去全部死絕的,都不在少數。

柳夢零拍攝了很多視頻,有大街上,有飛船裏,也有會議上。會議室的畫麵裏,柳夢零第一次看到偃師千乘的餘魔尊。他為了能給落後世界多爭取一些入學名額,指著一個年齡相仿的男人破口大罵:“我老實告訴你!楊牧亦,要不是為了那些孩子的未來,我才不會回來求你們!你們現在是已探明宇宙範圍內的頂級霸主了啊!你們回頭看看,留在銀河係故鄉的那些地球人後裔殖民星都破敗成了什麽樣子?刀耕火種!食不果腹!平均壽命不到四十歲!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還是不是地球人?”

那個叫作楊牧亦的男人,坐在皮椅上說:“很好,錢是小事。雖說星艦聯盟的經濟危機還沒結束,但是這點做慈善的錢還是拿得出來的。關鍵是:你願意為了啟動工業革命,死多少人?別給我高談闊論、慷慨陳詞,死的又不是你。”

“小妘,水平退步了啊!才三招你就敗了。”一個被柳夢零稱為弓阿姨的女子輕鬆打敗了偃師千乘最強大的謫仙子。

沒事的時候,雀憐影就看看這些視頻,深感天外有天。在這世界呼風喚雨、天下無敵的偃師千乘,在天上的世界竟然什麽都不是。

傳達完雀憐影的命令,趙龍回到王府待命。整個雲陽城,甚至整個雲砂郡,以雲砂王府為最高指揮中樞,像一台大機器般有條不紊地運行著,各地的工坊、商號,命令之下井然有序。絕不能因為王爺失蹤,讓這台大機器的運行出問題,趙龍心想著。

趙龍坐在聽香閣前,背後是徹夜通明的燈光。光源來自閣內夜明珠般的神秘球體,電力、人造光源,這種偃師千乘的頂級機關術,在他這種尋常人看來,宛如神跡。

“趙頭領,不回去歇息嗎?”雀憐影身邊的小丫頭楊月綺走過來,問他。

趙龍道:“出了這樣的事,哪裏還能睡得安穩?不如在這裏候著,看看雀姑娘還有什麽指示。”

雲砂王府是非常怪異的。小王爺萬事不管,隻沉迷於機關術;王府總管曹公公老邁,識字不多,管束一下傭仆尚可,真要讓他主事,僅僅是每日送過來的無數賬本,就能讓他徹底抓瞎;柳夢零高來高去,瀟灑快意,雖有才華,卻不是管事的性子;那個至今進不了門的王妃,聽說是個大字不識一個的村姑,憑著兄長立下戰功、封了侯爵,才變成侯府千金,真要請她進來管事,隻怕這王府會被她弄垮。

楊月綺看了一眼窗台的燈光,小聲道:“她姓明,隻是不喜歡別人提起這姓氏。”

青樓女子大多不用真名。按照傳統,女子名諱是隻有嫁人之後,才能讓夫君知曉,身份越高的女子越是如此。淪落青樓則隱去真名,算是這些可憐女子的最後一絲矜持。

趙龍小聲問:“是當年鳳城侯明家的人?”

楊月綺輕輕點頭:“她是鳳城侯明大人的孫女,你可不要對別人提起啊!”

趙龍點頭,心想難怪她一派大家閨秀的氣質,經楊月綺這麽一說,所有的疑問都豁然開朗。

昔日開國重臣當中,鳳城侯明大人最為年長,雲陽侯柳將軍最為年少,兩人差了一個輩分,卻是忘年之交。雲陽侯被族誅時,鳳城侯府也難免受牽連,兩家一損俱損,均遭覆滅。

一日、二日、三日……小王爺杳無音信,就連柳夢零也不知所蹤,雲砂王府仍然運轉如常。王府下屬工坊、商隊,均正常運作,各地主管頭領一如既往地向王府匯報,趙龍需要做的就是把下麵傳來的消息轉報雀憐影。

雀憐影很少出門,最多不過是在花園裏靜靜地刺繡,任由侍女小廝們在繁盛的草木間穿花撲蝶。她是個沒主見的人,小王爺交代過要做什麽事情,她就照做,從來不問緣由,也不爭論;但是她同時又是很有主意的人,小王爺隻要給她一個方向,她就能安排得井井有條,讓旗下各產業有條不紊地運轉,從來不用別人多費心。

有時候趙龍覺得,同一個人,怎麽會集兩種如此極端的性格於一身?也許這就是大家閨秀的修養,一種自幼培養起的最理想的當家主母的風姿—對上溫馴順從,對下管理有方,外加舉止得體,蔚蔚然的林下之風,讓人折服。

和王府內很多人一樣,趙龍起初很排斥雀憐影的青樓女子出身,但是接觸久了,才慢慢發覺,這王府缺了誰都行,唯獨不能缺了雀憐影。這個在王府中低調得如同空氣,但是又像空氣般不可缺少的女子。

王府前廳,趙龍接待了幾名商隊頭領,頭領們哭訴生意難做。帝都那頭,巽帝為大量金銀流往塞外而勃然大怒,以雷霆手段抄了帝都富商們的家,不少富商冒著生命危險行走商路賺到的錢,一夜之間化為烏有。

趙龍讓他們稍候片刻,請來雀憐影,共同商討對策。雀憐影攤開地圖,圖上標了各大商家的商貿路線,密密麻麻的,絕大部分都指向帝都方向。雀憐影道:“三十多年前,帝尊定鼎天下,修建了規模宏大的都城,下令徙天下富戶入都,天下財富匯集都城,要做生意,自然是前往富豪雲集的帝都最為劃算。但如今,巽帝急需錢財組建新軍,自然是采取了非常手段。他不讓我們在帝都做生意,咱們幹脆就遂了他的願,把商隊改為前往周邊郡縣,價格不變,商品種類稍作調整……”

這是柳夢零定下的大方向,雀憐影思考製定出的具體策略。過了些時日,帝都窘境初顯,組建新軍所需的先進火器竟然斷了原料。優質的镔鐵砂、致密的火藥粉、尋常作坊無法煉製的銃管,竟然全都斷了貨!原本以為抄了富商的錢財,足夠招兵買馬組建新軍,卻不曾想到,如今竟然千金難買原材料!

永遠不要與偃師千乘合作!你這是與虎謀皮!父皇的警告猶在耳邊。退朝後,巽帝孤獨地坐在皇位上,看著金鑾殿高高的鬥拱,如今才知道,偃師千乘的手段比他高明得多。

巽帝看著殿上手臂粗細的蠟燭,那是從昨日早朝議事到深夜所點的蠟燭。偃師千乘的商品,價格公道、童叟無欺,僅僅是這些不起眼的蠟燭就是用長久以來數量稀少的石蠟做成,而非傳統的牛油蠟燭,價格低廉,也更明亮,從達官貴人到尋常百姓都喜歡購買。哪怕是下旨抄了帝都的商號之後,仍有不少人托親朋好友從管理不嚴的其他郡縣代為購買,實在是查禁不絕。

類似的商品還有很多。諸如薄如細紗的麻布,同樣的一斤苧麻,在雲砂郡織出來的細布比傳統粗布多四五倍,重量卻是粗布的幾分之一,比粗布還便宜,連農夫都可以輕易買得起,中土傳統織機織不出來,傳統粗布幾無銷路;又如雲砂郡的夾棉厚布,保暖程度近乎名貴的貂皮狐裘,價格卻隻是粗布的兩三倍,遠勝於尋常百姓過去冬日禦寒的夾絮麻衣。物美價廉,又事關禦寒取暖,避免被凍死,自然是無法禁絕。

查禁、查禁、查禁!文臣們的提議就隻有查禁,個個都把話說得冠冕堂皇,讓緹騎暗中一查,卻個個家裏都有偃師千乘的商品。

要知道,連宮中都攔不住這偃師千乘的商品啊!盡管大多是並不貴的小物件,但是架不住銷量奇大,白花花的銀子仍然流水一般流向塞外。

武將們的思維倒是簡單直接,上來就主張開戰,要鏟除偃師千乘的妖人,一勞永逸地解決後患。但是說得倒簡單,那些武將大多沒見識過偃師千乘的厲害,長期習慣於弓馬作戰,對自己不熟悉的新事物極為排斥,將飛火銃刀、飛樓痛斥為毫無用處的奇技**巧。

想到這裏,巽帝不由得歎氣,要知道和偃師千乘交過手的武將從來就沒有幾個能活著回來講述機關妖術的厲害;沒見過偃師千乘的武將們,為了維護武將群體的利益,往往貶低戰死於偃師千乘麵前的武將的能力,將失敗歸咎於戰死武將的無能。這滿朝文武,真正站在偃師千乘麵前,見過飛樓天下無敵的威力的恐就隻有巽帝自己。

記得那時候,巽帝看著高高的飛樓集結成陣向前推進,好像一道迅速推進的镔鐵巨牆,上達九霄、下抵九泉,左右均寬達千萬丈,無法逃避、無法逾越,隻能等待著被碾壓成碎片的命運。

既然無法阻擋,那麽,就隻能換個法子。

想到這裏,巽帝道:“燕追,去把那些和偃師千乘勾結的大商家給放了,仍然讓他們照樣營業,抄家改為課以重稅。”

燕追問道:“多重為宜?”

巽帝尋思片刻,道:“朕也不知多重為宜,不如,你派一些精通商貿的得力幹將,隱去身份,也組建商隊,去走這商路。自古士農工商,商為末流,三教九流,工匠也是下九流,偃師千乘能靠著這兩者發家,壯大到今日足以撼動天下的地步,朕也不妨試試。”

巽帝隻知道要見招拆招,隻以為一切都是弟弟斟雲所謀劃,卻不知道與他過招的,正是多年不見的童年玩伴明姐姐。

朝廷仍然不知魏雪衣的下落,更不知雲砂王斟雲已經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