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王爺、王妃和皇帝的那些糾結

星艦聯盟,蓬萊理工大學,室內體育館。

“夢零!斷球!”“好!”“又是三分球!”78.:.35,籃球比賽上半場結束。柳夢零走下賽場,拿起毛巾擦汗。

“夢零上場就是不一樣,反敗為勝贏得漂亮!”“這長發不礙事嗎?聽說是出娘胎就沒剪過。”“她老家的風俗習慣吧?”班上幾個同學在交頭接耳。

手機響了,是雀憐影打來的電話。柳夢零接了電話,順手從自動售貨機取了一瓶功能飲料補充體力。雀憐影告訴柳夢零,斟雲回來了。雀憐影說這孩子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你追得越緊,他逃得越遠;你不去追,他就會自己回來。

柳夢零說:“明姐姐你要弄清楚,他逃不逃家都不是問題,他跑了就當是社會實踐,我不反對他滿世界亂跑!關鍵是,好好讀書!不許早戀!兩個半大不小屁事不懂的大孩子,連責任兩個字都不懂寫,成什麽家?”

雀憐影道:“他是王爺。要是別的王府,早應該……”

“狗屁王爺!”柳夢零打斷道,“別說是他,就算是他哥那混賬,也不過是不知天有多高的土老財罷了!守著幾萬裏地皮就以為自己是天子,坐擁整個天下?你到我書房裏找世界地圖來看看,他那帝國在整個大陸上能占多大點兒地盤?再抬頭看看天空,見過綿延兩個光年的地球人後裔太空家園嗎?告訴斟雲!不想一輩子待在那個落後的破星球當土包子,就給我認真讀書!這是他唯一的出路!人家楊月綺進步都比他快!”

下半場的哨聲響起,籃球這種源自幾千年前地球時代的體育運動作為傳統文化的一部分,一直都很流行。柳夢零打開手機的反重力懸浮功能,走下球場,手機懸停在體育館內,拍攝她打球的視頻。視頻信號通過星艦聯盟的網絡,進入空間折躍超光速傳播網,送到數萬光年之遙的“渺雲千仞雪號”飛船上,再傳送到地麵,傳送到雀憐影的手機上。

籃球這種活動,在雀憐影看來是不知羞恥、難以理解的。一群年輕女子,露胳膊露大腿的,在大庭廣眾之下搶一顆球,弄得滿身汗水,實在讓她無法接受。

而雀憐影毫不反對斟雲與魏雪衣在一起,也讓柳夢零感到不舒服。十幾歲的小娃娃不好好讀書,卻去談婚論嫁,這事情讓雀憐影和柳夢零爭辯過好幾次:“這天下,饑荒、戰亂從未平息過,世間百姓,可以活過三十歲的不足六成,真像你說的天上世界那樣二三十歲才成親,隻怕過個兩三代,人就死絕了。”“別人我不管!斟雲不可以!”

雲砂郡,雲陽城,雲砂王府。斟雲回到家中,隻看見府內張燈結彩,一問才知道是掌事太監曹公公的意思。曹公公可悲可恨又可憐,當了一輩子奴仆,隻知道按照皇家的規矩辦事,大張旗鼓地迎接王妃嫁入王府。那些手握實權的年輕人的爭執,他聽不懂,隻覺得一個個都離經叛道,卻又不敢直言。

在這件事上,斟雲表現出了十六歲孩子茫然無措之下的逃避心態,婚禮剛結束,賓客一走,他就找了個偏僻的角落躲著。

“王爺,這事情,是逃避不得的。”曹公公的頭發已經全白了,腰身更加佝僂,手捧著賜婚的聖旨。

斟雲並不接旨,他猶豫著要不要幹脆謀反算了。手機上出現了柳夢零的留言:“成親太早會影響你的人生規劃。在你受完教育、踏入社會之前,不宜考慮過早。否則你一輩子就被家庭禁錮在這個落後的世界裏了。”

夢零姐人生目標明確,知道自己要做什麽。隨著婚禮的結束,斟雲覺得自己曾經清晰過的人生目標又變成一片迷茫,不知道前路該如何走了。

斟雲在書房裏愣了一夜。王府很大,書房離魏雪衣獨自呆坐的婚房足足有半裏地遠。若是人生就隻如初見,那時他是機關師阿雲,她是民女虎妞,大家都沒有這些高貴的身份牽絆,那時的日子多美好。

遠遠傳來摔東西的聲音和魏雪衣的哭聲,幾名體格粗壯的嬤嬤正趕往婚房。這哭聲要是傳到外頭,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小王爺強搶民女了。斟雲很想下令放走魏雪衣,但是又很清楚,魏雪衣不會走,隻會拚命找機會刺殺他,得手之後就會自殺殉情。

天亮了,斟雲決定離開王府,在趙龍的護衛下前往東引村。斟雲問:“村裏沒人知道我的身份吧?”

趙龍道:“除了暗哨的侍衛們,無人知曉您的身份。”

去東引村當個技藝精湛的機關師是斟雲最大的樂趣。昨日聽人稟報說,東引村已經擴大成規模宏大的工業基地,遠勝於去年此時的工坊群。斟雲想在那兒半工半讀一段時間。

斟雲換上工匠服飾,走到王府後門,卻遇上幾個讓他不高興的人:曹公公、兩個當初他來到雲砂郡時就一同來到王府的老嬤嬤以及城裏妓院萬春樓的幾個老鴇。斟雲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背脊升起,寒毛根根倒豎。在皇宮長大的他如何不知這些人的手段?皇宮裏總有些寧死不從的貞潔烈女,總不能讓她們傷了皇帝,於是宮中就會有這種專司**女子的嬤嬤,甚至每一座王府都會有。

斟雲極為不悅,甚至帶著冰冷的怒氣:“曹公公……”

曹公公恭謹慎微地低頭:“老奴要求不高,隻求王妃不再傷害王爺即可。”

斟雲無言以對,隻好低聲說道:“適可而止。”

斟雲去了東引村,幾乎每日都和工匠們在一起。他在逃避,試圖逃離這座王府,卻又逃不遠,畢竟王府中有他牽掛的人。

王妃的住處離雀憐影的小樓有些距離。隔著窗欞,雀憐影可以看見魏雪衣絕望地看著天空。短短幾日時間,她瘦了一圈,想逃卻逃不走。

也該上門拜見王妃了。雀憐影心裏想著,帶了幾個侍女,走進魏雪衣的住處。這是很華麗的牢籠,魏雪衣所穿、所用都是天底下最好的,雅致的小院內營造了漂亮的假山流水,一草一木都是不惜巨資從魏雪衣的南方家鄉移植而來。曹公公派了幾個強壯的侍女,每時每刻寸步不離地盯著魏雪衣。

魏雪衣第一次看著雀憐影,判斷不出她的身份。

王府是皇室的支脈,向來沿用等級森嚴的宮廷規矩,各色人等服飾裝扮均有規定。後宮以皇後為尊,等級按照一後四妃三十六嬪依次排列,服飾花紋均有嚴格的等級區分;王府減一等,以王妃為尊,等級按照一正妃二側妃一十八嬪排列,衣著打扮同樣有嚴格規定,不可逾製。

魏雪衣見眼前這女子,衣著服飾並非姬妾嬙嬪之列,身旁婢女侍衛也非皇家禮儀規定之數。魏雪衣愣愣地看了半晌,才問:“你是誰?”

雀憐影道:“我?不過是客居在王府的食客罷了。我姓明。”

食客,是很泛泛的定義,可以是投靠的親朋好友,也可以是招攬的幕僚。王侯府上有幾個食客並不為奇,奇的是她身邊站著的都是在正常的王府中應由王爺親自指揮的府兵頭領、諸事總管。看來她才是王府中的實權人物。

“你們退下。”雀憐影一聲令下,身邊的人全部離開閨房。這也證實了魏雪衣的推測。

看見那幾個可怕的老嬤嬤離開了,魏雪衣才敢嘴唇微微翕動:.“救我。”

雀憐影道:“你是王妃,隻要你放棄行刺王爺,這王府就是你的天下。”

“決不放棄!”魏雪衣依舊倔強。袖口露出的半截手臂上全是傷痕,那些宮中出來的老嬤嬤從不會對女子客氣。

雀憐影看著魏雪衣,盡管同情,卻又為她堅定地站在對立麵而惋惜。魏雪衣有情有義,可惜並不站在王府這一邊。

雀憐影將一個本子丟在魏雪衣麵前,正是她逃出孤風寨時,讓吳公公送往朝廷的密信!雀憐影道:“王妃天資聰穎,看得出咱們雲砂郡的計劃。但是,這種事少做為妙。”

魏雪衣絕望了:朝廷裏有雲砂王府的眼線!然而細想起來,此事也在情理之中。陛下尚未婚配,膝下無子,天下諸王以雲砂王與陛下血緣最近,實力又最強。要是哪日陛下駕崩,最有可能成為新帝的就是雲砂王。那些朝臣都是老奸巨猾之輩,自然要暗中留個後路,暗地裏勾結雲砂王也不足為奇。

雀憐影走出王妃閨房,老嬤嬤帶著萬春樓的老鴇走了進去。老鴇看見雀憐影,心裏打了個寒戰。雀憐影並沒有理會老鴇,徑直離開。

房裏傳出魏雪衣慘痛的哭聲。

雲砂王府大門外常有衛道士、舊夫子長跪不起,求王爺不要再倒行逆施、敗壞綱常。甚至還有舊儒在王府門前撞牆而死,以死相諫,鮮血已經滲入朱牆,再也洗刷不去。

雲砂郡正以一種緩慢而又深刻的方式,慢慢摧毀傳統的尊卑觀念,讓守舊的衛道士們深感恐懼。男主外、女主內的傳統,盡管依然穩固,卻不再是牢不可破。

男女有別?這種事,在正值叛逆期的小王爺看來純屬放屁!生產線上在製造機械時,男子體力強,大塊的金屬零件常由男子組裝;女子手巧細膩,細小精巧的部件通常由女子裝配。在斟雲看來,男女的確有別,尤其是工坊分工的時候。然而工坊裏的規矩是,誰行誰上,才不管你性別。

這種事,一開始的確遭到很多人抵製。但是雇工們多是窮人出身,養家糊口才是最重要的,堅持“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理念的窮人並不太多。一個窮人家裏,誰賺錢多,誰話語權就大,東引村慢慢出現了女子主外的家庭。盡管仍不普遍,也足以讓很多持著老觀念的人深感不安。

董禦史在馮縣令的帶領下,踏足到煙氣彌漫的東引村。這裏的工坊煙囪林立,各種磚石廠房中運轉的生產線像無數張牙舞爪的巨獸,讓人望而生畏。

小王爺光著膀子,一身油汙,在工坊中看著工匠們組裝新的機器。這些日子,他常和工匠們吃住在一起,並不在意身份。馮縣令咳嗽了幾聲,斟雲轉身,並沒有讓工匠們回避,而是自己走出廠房,帶著縣令和禦史到達另一個偏僻的處所。禦史是來辭行的,他要返回帝都複命,複命之前,將寫好的奏折先呈小王爺過目。奏折上所列數十條大罪,每一條都是說小王爺如何不守皇家規矩,肆意妄為。

斟雲看罷,說道:“直稟無妨。禦史您就私下呈給我皇兄,萬不可在朝堂上公然稟報,免得皇兄為難。”

禦史告辭,備了車馬,離開了雲砂郡。這一路上,手中的奏折宛若千鈞巨石,讓他難以承受。小王爺保得一方百姓安居樂業,但是所作所為又盡是難容的大罪。不彈劾,說不過去;若彈劾,逼反了他,隻怕又是戰火再起,民不聊生。

禦史晝夜兼程十餘日。皇宮,書房裏,禦史私下向巽帝稟報雲砂王府的情況,巽帝聽罷,沉默良久,才歎道:“朕總覺得,朕是與一頭凡人無法傷其分毫的巨獸搏鬥。朕這弟弟,朕自幼看著他長大,卻不知道他如此難對付。偃師千乘,好像不管是誰,隻要沾上它,都會變成讓人無法招架的魔鬼。”

禦史道:“臣托人多方打聽,才知道小王爺背後還有高人。操縱整個雲砂郡商隊的,另有其人。”

巽帝問道:“還有誰?餘魔尊?謫仙子?僅僅一個雲陽郡主,朕就難以招架了。”

禦史慢慢展開畫像:“這是臣讓畫師根據王府中的下人描述,繪製的背後主事者的畫像。陛下可識得此人?”

巽帝看著畫像良久,道:“原來,鳳城貴女在雲砂王府內,難怪雲陽郡主知道她的近況。”

禦史告退後,巽帝道:“燕追。”

“臣在。”燕追出現在門外。

巽帝道:“雲砂王妃筆記失竊一事,有下落了嗎?”

燕追道:“暫無消息。”

巽帝道:“繼續暗中調查,切勿打草驚蛇。時間不早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燕追告退,離開書房,不巧遇上幾名精心打扮、奉旨伺候君王的女子。她們的妝容,有兩人與畫紙上的鳳城貴女相仿,有一人與畫紙上的雲陽郡主相仿。

世間總有些奇女子,讓人一見,就再也無法忘懷。燕追記得當巽帝還是弱勢皇子時,暗中命他與偃師千乘聯絡,他九死一生穿越沙漠,見到柳夢零的第一麵時,那驚為天人的感覺。

那時的她,絲毫不遵禮法約束,穿著一條露小腿的短裙,一件露胳膊的裋褐,堪稱驚世駭俗的奇裝異服,卻坐在高大的飛樓機樞上,長發紮成兩根小丫鬟式的麻花辮,不飾任何珠寶。與宮中的美女相比,柳夢零並不顯得有多美,隻是那雙眼睛,透著恍若天人的靈氣,絕非循規蹈矩的尋常女子能比。

巽帝讓燕追暗中調查雲砂王妃筆記失竊一案,那是不可能有結果的,因為筆記就是燕追偷的。

書房裏,巽帝照例要看書到很晚,有時候甚至忙碌通宵,直到上早朝,早朝結束後才歇息。汽燈的光芒照得書房通亮,他無論多抗拒偃師千乘,都無法抗拒來自偃師千乘的器物。偃師千乘的蠟燭曾經流行過一時,收割了一輪財富;如今被偃師千乘的汽燈取代,又收割一輪財富,類似的還有諸多前所未有的生活用品。這才是最讓他深感無力的地方。

伴君如伴虎,書房裏的幾名妙齡女子小心翼翼地替巽帝壓紙、研墨。她們都是出身高貴的高官重臣家的女兒,隻求侍奉君王,換得家族地位鞏固。

她們聽說幾日之前,陛下因為秀女一事在朝堂上大發雷霆,當即革了幾名大臣的官職。皇帝的心思難猜,畫了夢中人的畫像,命令天下百官尋找,百官們自然是按照畫像選拔秀女,送入宮中,哪裏知道陛下並不是這個意思?

這些日子,巽帝讓人找出父皇在位時大臣們的奏折,細細閱讀。

雲陽侯在四柱國當中年紀最小、戰功最高,也是當時唯一與偃師千乘交過手的將領,所陳奏折,多為稟報邊關戰事:“機關之術,操縱金鐵木石為兵,刀槍不入、水火難侵。聽聞偃師千乘近日正在製造神兵名曰‘飛樓’,一旦此物成形,則天下絕無可以抗擊者!臣以為,趁眼下尚未與偃師千乘結仇,必須盡快派遣工匠前往塞外,模仿研習,以防將來我方落後,無法抗敵!”

鳳城侯在八賢臣中最為年長穩重,常與雲陽侯政見不合:“若是依雲陽侯之法,則奇技擴散、廣為流傳,天下匠人百工廣握神器,有違放馬南山、刀槍入庫之策。若是天下太平、相安無事則罷;要是稍有動**,則群豪並起,皆掌握奇術,朝廷禁軍不再具備優勢,隻怕戰亂綿延、永無休止!機關妖術,必須全力取締禁絕!”

看罷,巽帝感歎:那時的四柱國、八賢臣,見識深遠、一語中的,難怪父皇可以成就霸業。哪裏是如今朝堂的酒囊飯袋們可比?

鳳城侯與雲陽侯政見不合,私交卻是極好,一老一少,常在退朝後結伴到帝都郊外垂釣、暢談,並不因為政見而疏遠,是當時朝野稱讚的君子之交。朝廷最終采用了鳳城侯的政見,各種禁絕措施大多是鳳城侯親手製定,行之有效。短短幾年,民間就再難見到能工巧匠。

“阿雲,這麽精巧的木樞機關,從哪裏學來的?”那個時候,巽帝還是十三歲的孩子,看著十歲的弟弟做出可以在空中盤旋下降的小小木鳶,很是好奇。

那時,斟雲說道:“父皇下令要燒掉的書,我偷了幾本回來,書上有製作之法。”

魏雪衣的筆記在失竊前,巽帝反反複複地讀過好幾遍,深感震驚,生怕遺忘,用最好的宣紙抄了好幾遍:雲砂工坊建立,天下奇貨迭出,諸如汽燈、細紗、薄如蟬翼的鐵紙,多為前所未有之器物,應用極廣,世人一旦接觸,則迅速習慣其便利,縱使課以重稅仍無法禁絕。隻要我中土各郡縣仍是不能自造,無數真金白銀則始終無可挽回地流向塞外。朝廷成立皇商試圖競爭,實是毫無用處,隻因諸多奇貨,彼能製造,而我不能製造也。若是以為奇技**巧不值一提,疏於防範,日後大器若成,則無法抵禦……

巽帝冷汗直流:無法抵禦!這可如何是好?

“來人!去荒院!”巽帝突然想起一事,大聲下令。

大內侍衛們手持火把,照得荒院人影幢幢,巽帝在這童年生活過的荒院裏,在落滿灰塵的書架角落,親手撬起地磚,找到了那幾頁製作木鳶的工匠書籍殘卷。童年時的他,不知道父皇得知弟弟製作木鳶時為何大發雷霆,將書燒了,隻剩下這幾頁殘卷。若斟雲不是皇子,隻怕會被處死,而不是禁足在荒院中了事。

幾頁殘紙,讓巽帝冷汗直流。那奇技**巧做成的木鳶隻是孩童玩具?不!它的完整形態是一種叫作“天火飛鳶”的神器,體積長達一丈有餘,可以裝滿火油,彈射出去乘風飛出數百丈之遙,是天底下射程最遠的攻城武器!

父皇一統天下之後,這種攻城破國的神兵自然要禁絕,讓其失傳以永固江山。如今圖紙已經焚毀,這天底下,隻怕僅有斟雲知道製作秘法!

“宣……宣安國侯魏鐵衣!”巽帝大聲下令!

魏鐵衣連夜進殿,隻看見巽帝親自在殿前丈量距離,喃喃自語:“當日,柳夢零就位於此處,擊斃十三皇兄於丹陛石上,飛火銃刀射程應是八十丈到一百丈之間;攻破宮牆時,飛樓位於神武門,火炮彈丸落於萬壽門前,射程應為一百五十丈;當時萬壽門中彈起火坍塌,傭兵踩著萬壽門的殘垣敗瓦殺進宮內,飛樓卻未從此處攻入,而是另選位置,撞破宮牆而入……”

巽帝坐在台階前,細細思索,看見魏鐵衣到來,問:“安國侯,你可見過飛樓?”

魏鐵衣道:“去雲砂郡護送錢糧回帝都時見過。所有的飛樓均由百夫長以上妖人操作,尋常人等不許靠近。”

巽帝道:“那就對了,飛樓必定有某種弱點,不敢讓外人得知。”

皇商並不像魏雪衣認為的那樣一無是處。他們翻山越嶺、穿洋過海,凡是民間商隊能去的地方,他們都要去闖一闖。畢竟皇商的底子是朝廷的緹騎,雖是皇帝直屬親兵,但是拿的是死俸祿,不像外派各郡縣的官員那般有豐厚的油水可撈。如今機會擺在眼前,自然是怎樣的窮山惡水都要去闖一闖,設法為自己的口袋賺取最大的差價。

巽帝似乎知道偃師千乘的情報網為何如此迅速靈通了。皇商模仿雲陽城那般在帝都建立了類似行會的組織,互通情報,以盡可能快的速度傳遞商業消息。這世上有兩種動力會讓人瘋狂地賣命,一種是對皇權的畏懼,不努力者將會被嚴懲,所以朝廷的信使總是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另一種是對利益的追求,商人們隻要比競爭對手提前一刻鍾把消息送達目的地,獲得的利潤往往會遠勝於對手,在金錢的驅使下拚命奔波。

“燕追,朕想知道,這天底下到底有幾個國家和飛樓交過手?勝負幾何?若是有人勝過,又是如何獲勝?”皇命一出,情報陸續匯集歸來:在塞北大漠以西,一個非常遙遠的國度,還真有大軍與飛樓交過手。那個國家的對手是餘魔尊,三十萬大軍麵對六十餘座飛樓,拚死作戰,擊毀了飛樓六座。

“火攻?”巽帝親自詢問來自陌生國度的胡商。

胡商雙眼含淚,通過翻譯告訴巽帝:“誘敵入城,關緊四麵城門,放火,犧牲一座堅城,消滅飛樓。城牆約是飛樓三倍高,飛樓踩著飛樓,攀爬上城牆逃跑,最後三座無法逃跑的就焚毀了。另有三座飛樓為跳下城牆時意外摔毀。”

盡管巽帝並不知道飛樓是蒸汽動力驅動,燃料與樓中火炮火藥均易燃,但是從情報推斷,飛樓怕火,那是確鑿無疑了。送別胡商之後,巽帝找來昔日跟隨四柱國征戰過的老兵,得知失傳的天火飛鳶確實是超遠程火攻的神器,心中打定主意:重造天火飛鳶,牽製飛樓。

巽帝翻遍皇宮庫藏的兵器圖譜,天火飛鳶的圖紙始終不見全本。無奈之下,隻好又發布聖旨,試圖找到懂得製造天火飛鳶的工匠。

皇榜在帝都張貼半月有餘,卻始終不見巧匠揭皇榜。巽帝內心焦慮,這一日,上朝時又因為秀女的事與朝臣們吵了一架,退朝之後心情更差。巽帝問:“燕追!你說,為什麽雲砂郡那邊巧匠如雲,我這頭懸賞萬金,卻一個能工巧匠都找不到?”

燕追不敢作答,因為他知道,偃師千乘的能工巧匠都是自己培養的。最優秀的工匠絕不會是像山間的野草那般自己生長,不可能一張皇榜貼出去,就有民間工匠雙手捧著圖紙獻給朝廷。

一名太監稟報:“陛下,雲砂王送來奏折。”那奏折非常厚,就像長寬均有三尺、厚達半尺的大書。

聽到是斟雲送來的奏折,巽帝心中有氣,伸手就打落地麵。但就是這一打,讓他再也移不開眼睛:這是圖紙!天火飛鳶的圖紙!天底下隻有斟雲見過天火飛鳶的完整圖紙!

圖紙中還夾了一封信:“聽聞皇兄貼出皇榜尋找天火飛鳶圖紙,臣弟亦想替皇兄分憂,連夜繪出圖紙。可惜幼年印象模糊,幾個關鍵之處臣弟是隨手亂畫,若是製造時出了什麽差錯,還請皇兄見諒。”

混賬東西!巽帝氣得渾身發抖,卻又無計可施。雲陽城和帝都隔著幾千裏,巽帝卻好像能聽到弟弟得意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