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曆史上似乎任何一個政府多少都有些不能公開的秘密,最高科學院就是星艦聯盟的秘密,外人隻知道它是一個科研部門,它的總部位於冰冷的“阿斯特瑞亞”星艦,巨大的建築群矗立在永夜的冰山之巔,冰山之大,宛若一片小型大陸,這是星艦聯盟唯一一艘沒有人造太陽的星艦,荒涼的冰原、漆黑的夜空讓人想起自然法則的冷酷無情。一座圍繞著科學院而建的城市生活著數百萬的人口,全都是為科學院服務的雇員,占地甚廣的科學院位於城市中心,高聳的大門讓人心生敬畏,在這座科學神殿麵前,再高的官員也隻是渺小的螻蟻。這個時代的科學就像一種宗教,普通人無法讀懂那些高深到宛若天書的科學理論,卻又在先進科學撐起的星艦聯盟的震撼下,又敬又畏地膜拜無所不能而又冰冷無情的科學。

執政官走進這座冰冷的神殿,被零下數十攝氏度的低溫凍得瑟瑟發抖,在一名工作人員的帶領下走過一個個大廳,來到一座存放著數不清的不死科學家的克隆體的大廳中。科學家們把總部選在這裏並不是想給高官們一個下馬威,而是因為這裏足夠冷,可以簡化不少保存克隆體的製冷設備。沒人清楚那些科學家鑽研出來的超級科技先進到了怎樣的地步,他隻知道那些沉溺於科研的超級學者們已經鑽研到了更高維度的宇宙空間中了,那裏的一切物理定律都跟人們熟知的完全不同,他們的意識通過某種非常先進的科技被送了過去,身體無法帶到那個世界去,就留在了這座科學院的休眠廳裏。

這事情要向哪位科學家匯報,是很有講究的,要是選錯了科學家,不但因為專業不對口,問題得不到解決,往往還會被訓斥一頓。在普通人眼中你是最高執政官,在這些超級科學家眼裏你隻是愚昧的猴子首領,星艦聯盟的大事就跟猴群裏的那些破事一樣沒啥好理會的。

執政官權衡再三,問工作人員:“請問,韓丹教授現在方便打擾嗎?”

韓丹無疑是最好的人選,她負責的是生命科學領域,專業對口,並且負責維護整個聯盟生物圈的穩定運行,但她的“容易相處”也隻是相對而言,她終究也是超級科學家的一員,也有對人類鐵麵無情的時候。

工作人員說:“教授在另一個物理法則全然不同的宇宙研究負引力波生命體,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時間回應你的請求。”

執政官嘀咕著:“負引力波生命體是啥東西……算了,反正我們這些智商有限的普通人永遠弄不懂那些玩意兒,我還是找別人吧。”他又找了幾位超級科學家,但無一例外都在忙各種他聽不懂的科學研究。是啊,別人都是活了數百年上千年的長者,看膩了人世間的萬般變幻,誰有時間理會凡塵俗世的瑣事?

看見執政官氣餒的樣子,工作人員說:“我們投票選你當執政官,是希望你作為星艦聯盟的首領主持大局,他們是科學家,不是政治家,有些事情你得自己拿主意。”

政治家?執政官自嘲地苦笑。星艦聯盟已經幾百年沒發生過大事,就算執政官是頭豬都能有條不紊地運轉下去,不像地球時代那樣有數百個國家和民族天天在明爭暗鬥,能力不行的甚至活不到工業時代就會消失在曆史的硝煙裏。古人的卓越政治才能他是遠遠比不上的,所以今天,他隻能自己拿主意了。

執政官回去時,走過科學院的一個庭院,一棵籠罩在百米高的溫室中的大樹讓人隻能仰望,他想起了那個流傳已久的“樹巔之杈”的故事:在遙遠的地球時代,人類是生物進化樹上最頂尖的生物,但隻要人類不亡,這棵高聳的大樹就會繼續生長,人類會為了適應更艱難的太空環境而緩慢進化,甚至是分化成兩杈、多杈,走著不同的進化方向。然而這種事情現在已經不是可能了,它早已成為現實。星艦聯盟的芸芸眾生被留在了比較矮的那一杈,至於比較高的那一杈,正是他身後的那些擁有超級智慧的不死科學家們的所在。

為什麽我們這種凡人不敢往更高的那一杈去爬?在返回的飛船上,執政官一直在想這個問題。飛船舷窗外是穿流如織的飛船群,構成星艦聯盟的繁華世界,更外圍則是保衛家園的聯盟艦隊,那些巨大到近似月球的巨艦從未遇到過可以匹敵的對手,但這無敵隻限於最高科學院為凡人撐起的巨大到觸摸不到邊的繈褓中。

當“歐羅巴”星艦的輪廓出現在肉眼可見的範圍內時,執政官終於想明白了,普通人是難以忍受鑽研科學的孤寂的。一個科研項目的研究時間有時候會長達百年甚至千年,除了那些以此為樂的學者們,誰能忍受得到成果、驀然回首時,親朋好友俱已作古,僅留自己孑然一身的孤苦?普通人都覺得隻要有學者們忍受著苦心孤詣地鑽研學術問題的永生孤寂,撐起星艦聯盟的一片天,讓大家在藍天下及時行樂就好,奈何人性總是自私的,自私到把自己留在了進化樹中比較低矮的枝上。

但這也是一個不能公開的秘密,人類的自大眾所周知,自詡為萬物之靈的地球人從來不願被一個超越自己的超級智慧生物所統治。

最高科學院的真相原本並不是秘密,隻是被傷及自尊的凡人一代代地刻意地選擇遺忘,直至遺忘成為隻有少數人知道的最高機密。

當執政官踏上大地時,看著滿目的藍天綠水,隻覺得蒼茫的太空遠得好像幻覺,韓丹教授經曆了無數次失敗為大家打造的生物圈,成了人類自我麻醉的最好的美酒,讓人覺得大地牢不可破地結實,天空亙古不變地蔚藍。

這時,他終於拿定了主意—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