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艦聯盟並沒有像當初預想中那樣隻建造七艘星艦就停止。在完成了七艘星艦的生物圈建造和城市化進程,經過一段停滯期後,它的實力迅速暴漲,然後是第八艘、第九艘……第兩百艘,第兩百零一艘……但後續的星艦由於技術的成熟和資源的充裕,加上沒了當初的生存壓力,再也沒有經曆過“亞細亞”星艦走過的艱辛之路。

小華在有巢市工作了十年,在這十年間,小華拜訪過不少古村,.它們當中很多都隻剩下斷壁殘垣,人們想留住它,留住祖先們的一些零星記憶,但城市化的力量無法阻擋,村裏的人紛紛進城工作以求更高的收入、更舒適的生活,人去屋空的古村被鼠咬蟻噬,逐漸倒塌,隻有極少數因為殘留有旅遊價值、遊客不斷才得以生存.下來。

一個平靜的黃昏,小華接到通知說韓丹教授來了。韓丹的大名讓小華如雷貫耳,她是一切Tr型人造生物的創造者,也是一切Tr型人造生物的毀滅者,這種頂尖科學家是不被允許死去的,他們當中每一個人的逝去都是對星艦聯盟沉重的打擊。她依靠出神入化的生物學技術實現自身的永生不死,隻是她這人喜歡獨來獨往,當工作人員排成兩排恭迎她的私人飛船時,艙門打開,裏麵空無一人,她早就不知道一個人溜達到哪裏去欣賞有巢市獨特的樹中街景了。

樹祖南邊最高處有一根向外挑出的枝條,那根枝條特別光滑難走,卻是小華最喜歡去的地方,每逢日落,“新雲夢澤”的粼粼金光都會把天邊的火燒雲照得似夢似真。下班之後,小華帶著一份外賣,又去了那個地方,卻發現一個陌生的女孩坐在樹枝上,聽著音樂,看著遠方,她那雙眼睛像“新雲夢澤”的湖水般平靜,好像看淡了世間的生老病死、物種更替。

“韓丹教授?”小華試著喊了一聲。

女孩轉頭,問:“你是怎麽認出我的?”小華說:“我在古代視頻記錄中見過您。”

韓丹稍微讓出一點位置,讓小華一起坐,小華隻覺得內心非常緊張,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韓丹在生物學界可是神一般的存在,整個星艦聯盟的生物圈建造、各種物種的興衰交替都在她的指尖牽引下發生著。小華忐忑不安地找話題,最後終於問道:“您在看什麽呢?”

韓丹說:“在看‘新雲夢澤’對麵的新郢市。新郢市那頭是現代,有巢市這頭是古代,記得三千年前我造訪有巢市時,那邊還是毫無人煙的荒灘。”

新郢市是一座特大城市,在晴朗的日子裏,站在有巢市的樹巔之上都能看見一百多公裏外新郢市裏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的燈光,而它也正是有巢市最主要的遊客來源,讓這座古老的小城市能生存到今天。

小華說:“滄海桑田不就是這樣子嗎?五千年前,‘亞細亞’星艦還是一片毫無生機的熔岩地獄呢!”

韓丹說:“很多人以為我活得久了,見慣了人世間的一切,對任何事物都不會再有新鮮感,但人世間最不可預料的就是人類自己,經常做出一些超出我想象的事情來。”

小華問:“比如說?”

韓丹說:“比如說樹祖,我在創造它時,就定下了它的死期,它原本應該在聯盟紀元二百年左右死去,卻沒料到在你們一代代的照料下,它多得了近五千年的生命。”

小華見過韓丹施加在樹祖上的枷鎖,其中最為驚人的是它的DNA在電子顯微鏡下獨特的三螺旋結構。絕大多數地球生物的DNA都是穩定而又帶有一定變異能力的雙螺旋結構,也有極少數細菌之類的低等生物是更容易變異的單螺旋、環狀等特殊結構,而這種通過脫氧核糖之間交錯排列成三角形斷麵的三螺旋結構DNA卻是絕無僅有的,它的穩定性遠遠超過雙螺旋結構,發生基因變異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也讓它在減數分裂中發生紊亂而不繁殖,在麵臨新物種衝擊時,這種過於穩定的結構無法變異出適應新環境的特征,隻有走向滅絕一途。

小華問:“您說,樹祖能永遠活下來嗎?”

韓丹笑了笑,說:“這要看你們的意思了。樹祖不屬於這個時代,你們留在這城裏細心照顧它,它就能永遠活下去;你們離開這座城,它也會在不久之後離開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