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努比斯號”行星登陸艦毫無疑問是星艦製造工程的副產品,迷宮般的地下城就像一座小城市。吳廷和五十多名兄弟在醫院裏躺了一個星期,現在已經可以拄著拐杖緩慢行走了。今天不知道刮什麽風,鄭司令竟然邀請吳廷去喝茶。

茶對吳廷來說是古書中記載的飲品。在他那個年代,飛船裏無法種植茶樹,自然也沒有茶這種東西,他驚疑不定地看著茶杯中漂浮的葉子,問:“你怎麽一眼就認出我是吳廷?”

鄭維韓說:“星艦聯盟有一個龐大的數據庫,裏麵記載有五千年來所有叛逃者的資料和叛逃方式,當我在率軍返回星艦聯盟的途中收到你們的求救信號時,你們的飛船編號也暴露了,聯網一查就知道.是你。”

吳廷突然緊張起來,抄起桌麵的水果刀就朝鄭維韓撲去,他想故技重施,挾持人質繼續逃跑,但艦隊司令哪裏是那麽容易挾持的。旁邊的士兵剽悍強壯,閃電般把吳廷摁住,將他推回沙發上。

鄭維韓連眉毛都沒動一下,說:“別緊張,我隻是想跟你聊聊曆史……雖然你不認識我,但一定認得這顆痣。”說著,他慢慢脫下右手的白手套,露出手背上那顆小小的星形痣。

吳廷驚呆了,眼前這個老人竟然是他最好的兄弟鄭然的後代!

鄭維韓戴上手套,說:“遇上你好兄弟的後代,是不是覺得很巧?其實照我看來,你遲早會遇上的。去年清明節,‘亞細亞’星艦鄭家祭祖大典,鄭氏子孫們當時摩肩接踵,每一名男丁的右手手背都有這樣的痣。請你告訴我,我的祖先為什麽要叛逃?”

鄭然竟然有六百萬子孫!吳廷明白了,鄭然的背叛讓每一代子孫都被烙上“叛逃者後裔”的烙印,鄭將軍逮到機會自然會追問祖先叛逃的原因,吳廷說:“叛逃的原因不是很簡單嗎?因為日子過不下去了!我們不想死在星艦的工地上!”

“人都是會死的,你們到底想死在哪兒?是‘第二迦南’,還是死在太空中?”鄭維韓問他。

“我根本不想死!你們這些過慣了安逸日子的人根本不如道那時的生活有多苦!大家都是人,憑什麽你們就能誕生在一個不用擔心隨時會送命的時代,憑什麽你們一出娘胎就可以呼吸新鮮空氣,打開門就能看到青山綠水?憑什麽我們就必須忍饑挨餓,像奴隸一樣建造星艦?”吳廷大聲叫喊著,用力掙紮,士兵們不得不用力地按住他。

鄭維韓說:“我鄭家前麵七百多年的二十八代祖先,葬身在3008號星盤的星艦建造工地上的不可計數,我們現今的日子都是祖先們用命換回來的。”

“你的祖先是英雄!但那是被槍口頂著腦袋推上神壇的英雄!至少鄭然是這樣!”吳廷也不甘示弱,大聲吼叫。

鄭維韓看著休息室的牆壁上那幅巨大的星圖,要說偌大的星艦聯盟是在祖先的累累屍骨上建立起來的也不為過。行星登陸艦突然微微晃動,吳廷問:“發生什麽情況了?”

鄭維韓放下手中的茶杯,說:“艦隊剛剛完成最後一次空間跳躍,即將回到星艦聯盟;順便告訴你一聲,我已經通知警方了,星艦聯盟可以不追究你們五千年前的叛逃罪名,但劫持飛船的罪行還是要追究的。”

吳廷知道自己沒法逃了,情緒反而冷靜下來,問:“我走之後,鄭然過得怎樣?”

鄭維韓說:“他服了七年苦役,出獄後沒多久就結婚了,育有五個孩子,在新鄭市地下城的建造過程中,為了保障中央巨柱的吊裝質量,他犧牲了自己的性命。”

吳廷說:“那不像他的作風。”

鄭維韓說:“你沒有孩子,不懂得一個父親為了自己孩子的未來所能做出的犧牲。我一個朋友做過一項很有意思的研究,五千年前,建造星艦的支持者大多為人父母,反對者主要是十幾二十幾歲的年輕人。”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直到警方的飛船出現在艦隊的雷達範圍內。鄭維韓問:“要我給你們聘請個好律師嗎?”

吳廷搖頭,問:“新鄭市有監獄吧?”

鄭維韓叫人查了一下,說:“你可要想好了,新鄭市第一監獄可是個不見天日的地方,由廢棄了兩千多年的地下城改建成的,環境.很差。”

吳廷黯然說:“我這輩子算是白折騰了,如果可能的話,我想待在那兒,就這樣過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