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壁畫世界

周新疆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烏鴉。

視野裏是一個小小的農家院落,有著一座低矮的土房,院子裏養著幾隻雞,圍著一圈籬笆和一道破舊的木門。

周新疆就收攏翅膀,站在土房的屋簷上。

一個六十來歲的老人推開院門跑進來,忙不迭地喊道:“宛兒,贏昀回來啦。”

房門砰地一聲打開了,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子迎出來,顫聲道:“爹,真的嗎?”

“錯不了,放羊的老王頭兒跑回來說的,說贏昀還帶了好多軍兵呢,已經快到村口啦!”

女子低頭看看身上破舊的衣衫,掉頭又回了房子,片刻之後,女子換了一身半新的襦裙,明顯打扮了一下,顯露出清秀的麵容,跟著父親,手上拉著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匆匆出了院子,向村外走去。

周新疆揮動翅膀,騰入空中,感受著氣流的承托和天地的廣闊,很是喜歡飛翔的感覺,俯瞰的視野裏是錯落的小村莊和周圍綠色的原野,左側的天邊是一座如雲的雪山,有的山峰低矮一些,卻有著罕見的火紅顏色,周新疆意識到,自己來到了雲小宛的壁畫世界,這個離柏孜克裏克千佛洞不遠的小村莊就是雲小宛的家鄉。

飛了不遠,周新疆降落在村口的枯樹上,十幾個看熱鬧的村民在樹下麵指指點點,一隊騎兵正緩緩走來,為首的一人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一身華服,器宇軒昂,身邊還並騎著一個濃妝豔抹的蠻族女子。

雲小宛拉著孩子迎了上去,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卻被隊伍裏衝出的士兵撞翻在路邊,那青年騎著高頭大馬,與蠻族女子說笑著,從母子倆身邊走過,似乎什麽都沒有看到。

村民們一陣**,雲小宛的父親正欲上前理論,原本緩慢行進的騎兵突然加速,紛紛策馬衝入村莊。一時間,寧靜的村莊騰起漫天的灰塵,打罵聲,慘叫聲,哭喊聲,雞飛狗跳之聲甚囂塵上……

蠻族士兵離去之後,村莊裏一片狼藉,幾座房子被放了火,冒著滾滾黑煙,十幾個村民身上血跡斑斑,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女人和兒童跪在一邊哀號不止……

雲小宛和父親、孩子回到了自己的土房,她沒有受傷,但整個人變得有些神誌不清,眼神呆滯,嘴裏不知念叨著什麽,老人在一邊憤怒地訴說著,孩子在一邊哭泣,她都無動於衷。

周新疆重新落到了屋簷上,聽著屋內的哭聲和咒罵聲,心裏一陣不忍。

外麵忽然傳來吵鬧聲,隻見一群村民怒氣衝衝地向小院走來,他們不由分說把雲小宛從屋裏拉了出來,在院子裏一頓拳腳交加,雲小宛像個木頭人一樣,自始至終一聲不吭。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村民們把雲小宛和孩子綁在村裏場院的石碾子上,他們無法向贏昀報仇,準備在第二天燒死他的妻兒。

孩子的哭聲小了,隻剩下間或的抽泣,雲小宛終於把頭扭向了孩子,她的嘴唇咬破了,臉頰上的兩道淚痕已經幹涸了,看著孩子,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絲不舍,看著母子倆這般情景,周新疆心裏跟著悲傷不已,好在他突然感覺肚子餓了,於是低頭在場院上尋找遺落的稻穀,暫時忽視了她們的存在。

到了午夜,萬籟俱寂,雲小宛的父親悄悄來到了場院上,解開了繩索,雲小宛背著孩子匆匆逃離了村莊。

周新疆跟了上去,他的視力在黑夜裏異常清晰。

雲小宛慌慌張張逃了半宿,黑暗中不知摔了多少跟頭,小男孩贏弈好像知道發生了什麽,竟然不再哭泣。天亮的時候,她們逃出了平原,來到了一片樹林,終於在這裏休息了幾個小時,醒來之後,在樹林裏找了幾枚果子,又在林邊的溪流裏喝了水,母子倆繼續向從來沒有去過的遠方逃去。

周新疆扇動翅膀,不斷上升,從高空俯瞰身下的這個世界,連綿不絕的山脈、植物繁盛的原野、蜿蜒流淌玉帶一般的河流以及伸展著葉片沐浴陽光的樹木、田野間蹦跳覓食的野兔,這一切都是渾然天成,絲毫感覺不到雕琢、虛構的痕跡。

他原本以為自己被帶入了雲小宛構築的壁畫世界,但是有了小村的經曆之後,他感覺事情沒那麽簡單,村民、蠻族士兵、老人、小孩兒、贏昀、雲小宛,這些人就如真實的人類一般富有靈性和情感,絕不是智能程序所能模擬出來的NPC,他漸漸恍然,雖然重合度極高,但是他不是進入了雲小宛構築的壁畫世界,他此刻正置身於雲小宛的內心世界,經曆千年前雲小宛的一段人生。

想到這裏,周新疆忽然意識到,如果雲小宛已經能夠演化到如此地步,那豈非說明,這個新的生命體已經真正把自己變成了一個人類。

那麽,這對於人類又意味著什麽呢?

是人類文明迎來了一條新的進化之路,還是開啟了一扇毀滅之門,也許,這隻在雲小宛的一念之間。

接下來的兩年,雲小宛帶著兒子贏弈在深山荒野裏過著東躲西藏、朝不保夕的流浪生活,他們避開有人類活動的地域,在深山老林裏棲息,在飛沙走石的戈壁上跋涉,在懸崖峭壁間掙紮……

贏弈長到了七歲,生活的艱辛讓這個小男孩兒透著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成熟,雖然身體幹瘦,臉上因營養不良而顯得蒼白,但日常狩獵、尋找食物和棲息地的事情都由他搶著來做。

雲小宛的皮膚變得黑瘦幹癟,麵容仿佛老了十幾歲,完全感受不到年輕女子的青春氣息,在贏弈高燒不退、昏沉囈語的時候,在母子倆迷失在戈壁,找不到出路的時候,在風雪交加,二人蜷縮在岩縫中的時候……

周新疆都在雲小宛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絕望,也不止一次看到她抽出隨身攜帶的短刀,盯著鋒利的刀刃,淚珠一滴滴落在到身上,她在猶豫著什麽時候結束自己的生命。每到這時,周新疆便會不寒而栗,仿佛雲小宛隻要將短刀插入心口,自己和人類種族,以及地球上的所有生命都會墜入毀滅的深淵。

他不顧一切地飛過去搶奪那把短刀,對著雲小宛大喊:不要放棄,生命裏還是有美好的,你的父親、兒子,他們不值得你活下去嗎,還有希望,千萬不要放棄……然而,雖然近在咫尺,周新疆似乎與雲小宛的世界隔著一道無形的隔膜,無論他如何動作和呼喊,卻沒法產生任何影響。

幸好,幾度猶豫之後,雲小宛的眼中重又泛起生的渴望,隻是感受著雲小宛心情的起伏,周新疆卻愈加憂心忡忡,因為他看得出,支撐那絲生之渴望的,是仇恨。

進入第三年,他們偶然在一個草窩裏發現了一窩狼崽兒,許是類似孤苦伶仃的身世,雲小宛收留並撫養了這些狼崽兒,過了一年,雖然有一隻夭折,但是其餘四隻都長得體型健壯,盡管與家犬相比野性難馴,卻處處流露出對母子倆的親情。

又過了幾個月,他們在荒原上遇到了一個狼群,那四隻狼撒歡兒一般跑入了狼群,雲小宛的眼中再次露出絕望,贏弈咬著牙抽出了短刀,但預想中的衝突沒有爆發,許是因為那四隻小狼的原因,狼群竟然接納了母子倆,這個奇異的組合開始了共同生活。

大自然是殘酷的,尤其是在貧瘠荒涼的西域,富饒的綠洲都被人類占據著,他們隻好在戈壁和荒山中苦苦掙紮。

就在這年冬天,連續幾場大雪之後,低溫幾乎凍結了一切,大地之上生命斷絕,狼群已然無法堅持,無奈之下,雲小宛帶著狼群走出深山,穿過戈壁,接近了人類聚居的吐魯番綠洲。

他們晝伏夜行,悄然接近了高昌城,出乎意料的,高昌城正處在戰火之中,從高原而來的蠻族騎兵,不下四五萬人,團團圍住了高昌城,攻城戰已經進行了一些時日,城內騰起幾個烏黑的煙柱,高聳的高昌壁傷痕累累,有幾處破損嚴重,雙方的士兵在城牆一線反複拚殺,呐喊聲、慘叫聲、金屬的撞擊聲不絕於耳,城牆下屍橫遍野。

雲小宛帶著狼群路過幾個村莊,發現村內除了一些屍體,空無一人,村民們大概都躲到高昌城去了,留下來的都被蠻族士兵屠殺殆盡。

他們潛伏在一座靠近高昌城的村莊裏,在這裏找到了一些糧食和牲畜,解決了饑餓問題。

雲小宛一個人悄悄靠近戰場,躲在一道土坡後麵窺視戰場上的情況,然後她就看到了贏昀,原本在千軍萬馬中看清一個人是幾乎不可能的,但是贏昀的位置很特殊,蠻族軍隊的後部,精銳衛隊的環繞之下,立著一杆巨大華麗的王幡,一個氣度非凡、不怒自威的老人正在指點著什麽,而他的旁邊正是贏昀。

雲小宛的眼睛霍地亮了起來,似乎有兩團火焰噴射而出,雖然現在的贏昀有了極大的改變,穿著盔甲,一臉英氣,與曾經那個彬彬有禮的書生截然不同,但雲小宛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個毀了她一生的男人夜夜都會出現在她的夢中,讓她的心無時無刻不處在痛不欲生的煎熬之中。

觀察了兩天,確定了贏昀的營帳位置和敵營的警戒和巡邏情況,第三天的夜晚無星無月,雲小宛帶著贏弈而狼群摸到了蠻族大軍的大營外,躲過巡邏隊,越過戰壕,咬破圍欄,潛入敵營,狼群在外圍警戒,雲小宛帶著孩子鑽進了贏昀的帳篷。

已近午夜,贏昀竟然還沒睡,正在燭火前寫著什麽,見到有人闖進來,正欲呼喊,短刀已經插入了贏昀的胸腹,失去意識之前,他認出了雲小宛,張嘴想說什麽,雲小宛已經連續捅了數刀,贏弈也跟上來毫不猶豫地將匕首刺入贏昀後腰,最終贏昀什麽也沒有說出,嘴角湧出血沫,眼睛漸漸失去光澤,仰倒在地。

雲小宛沒有停手,仍然對著贏昀的身體猛刺,鮮血四處飛濺,染紅了雲小宛的臉頰,讓她看上去像一個可怕的魔鬼。

突然,雲小宛昂起頭望著帳篷頂部撲棱亂飛的周新疆,用嫉妒瘮人的聲音說道:“你都看到了吧,我寧願像野獸一樣活著,就是為了親手殺了我深愛著的也刻骨仇恨的人,現在我做到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說話的時候,雲小宛的臉猙獰而扭曲,說完之後,她放鬆下來,變得麵無表情,眼中的怒火燒盡了生命中的一切,化為死亡的灰白。

“不,不要!”

周新疆瘋狂喊道,但是眼前一陣流光溢彩,周圍的一切支離破碎又再度重組,然後他又回到了第四層洞窟。

雲小宛依然端坐在床榻之上,似乎沒有什麽變化,隻是她的眼睛仍然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我從互聯網中閱覽了人類從古至今的點點滴滴,也在自己的內心世界裏演化了自己的一生,作為一個人類的一生,我把它毫無保留地展露給你……”雲小宛低頭緩緩說道,“作為一個普通的人類女子,我隻想有一個喜歡的男人,穿著自己親手縫製的嫁衣高高興興地嫁給她,給他生一個孩子,然後和他一起撫養孩子成人,攜手走過平淡的一生;我想,這隻是一個很小的希望,說起來,若涵的想法也和我一樣吧,她隻是個單純的女孩子,她喜歡上了你,雖然明知危險,還是義無反顧去與你相會,沒想到你卻把病毒注入了她的身體;縱觀人類的曆史,這個小小的希望其實隻是奢望罷了,更多的時間裏,人類都是在戰爭與毀滅中度過的,對嗎?所以……你來告訴我,這個遲早會自我滅亡的文明,還有什麽希望嗎?”

雲小宛抬起手腕在空中輕輕一點,那無數道原本處於靜止狀態的畫麵再次運轉起來,門戶漸開的實驗室,接近臨界的反應堆,相向奔馳的列車,不斷泄漏的罐區……

周新疆不再去關注那些正在引發巨大災難的畫麵,目光直視著雲小宛說道:“據我所知,你的生命源於研究壁畫的一段AI程序,雲小宛的經曆就是你真切的一生,這一點我表示認同,而且在你的世界中我感受不到雕琢或者作假的,至少在我個人看來,你的確已經變成了一個人類女孩,隻是,你最終得出的結論我不能認同,因為,這個洞窟發生了大規模的坍塌,你見到的壁畫是殘缺不全的,你的生平同樣也是缺失的,”周新疆伸手摘下了腕上的個人終端,“這段時間,考古隊伍始終在進行壁畫的搶救性發掘,這裏麵存儲著複原後的壁畫資料,如果你質疑它的真實性,完全可以訪問世界考古的權威網站,考古隊剛剛上傳了詳細資料,相信你能夠辨別其中的真偽。”

個人終端的全息鏡頭放射出絢爛的光芒,原本洞窟裏的牆壁上有一小半的麵積是空白的,在全息鏡頭的投影下,一幅與原有壁畫完美銜接的壁畫迅速鋪展開來。

周新疆繼續說道:“與你演化的不同,在贏昀的帳篷裏,你並沒有把短刀刺入他的身體,雖然經曆了諸多苦難,在見到他的刹那間,你猶豫了,然後被贏昀緊緊抱在了懷中;

贏昀向你訴說了事情的原委,他本是中原流亡至西域的貴族後裔,離開你外出曆練的途中,他進入了蠻族活動的地區,在那裏得到蠻族即將入侵西域的消息,他想辦法接近了蠻族高層,憑著出眾的才華被蠻王看中,他自告奮勇擔任了入侵西域的先鋒,帶著三千騎兵進入西域,路過家鄉的時候,他隻得裝做與你不識,並且縱容士兵搶劫了村莊,之後他把這些士兵帶入了天險黑風嶺,當時正是鬼風肆虐的時節,最後這三千士兵全都葬送在黑風嶺的狂風落石之中。

贏昀也在風災裏受了傷,但是他不顧傷痛,一路回到村莊找你,但是那時你已經逃離,遍尋未果之後,他回到高原蠻王王庭,向蠻王訴說西域貧瘠環境的惡劣,並沒有入侵的價值,但蠻王不為所動,繼續整軍備戰,沒有辦法,贏昀派遣心腹,一邊將蠻族入侵的情報告知了高昌守軍,一邊遠赴中原向中央帝國求援。

數年後,蠻王親征,贏昀跟隨左右,伺機尋找破敵之計,高昌守軍早有準備,雙方在城垣前僵持不下,沒想到在這時候與你相遇。

聽了贏昀的訴說,你的淚水簌簌而下,心裏麵徹骨的仇恨竟然在片刻間煙消雲散,於是你留了下來,躲藏在贏昀的營帳中。

過了些日子,贏昀的心腹回報,中央帝國的援軍已不遠萬裏抵達鄯善,隨時準備與高昌守軍共破蠻軍,贏昀又隻身潛入高昌,與守城將領聯係。

數日後的深夜,高昌城門大開,守軍衝入敵營,帝國援軍同時從敵營後方掩殺,蠻軍瞬間崩潰,四散奔逃,你帶著狼群截住了蠻王的衛隊,成功擒獲了蠻王,高昌大勝,高原蠻族的威脅一日消除。

為了表彰贏昀和你的功績,帝國將領為你們舉行了婚禮,並在木頭溝開鑿洞窟,將你們的故事繪成壁畫,世代供養,是為贏昀與雲小宛夫妻禦敵本紀。”

周新疆點指著雲小宛身後那麵原本斑駁空白的牆壁,“小宛,你的想法過於偏激了,世間萬物並不是非黑即白,也不可能存在完美無缺的世界,溫暖中總會有冷酷,戰爭也終會迎來和平,毀滅之中也必然孕育著新生,當你明白這個道理,你才是一個真正的人類!”

雲小宛愕然扭轉身,看到身後那麵幅麵最大的壁畫,贏昀與雲小宛攜手站在一起,兩個人身著盛裝,雲小宛穿的正是那件她親手縫製的紅色襦裙,四下裏站著隊列整齊的軍人,舉手歡呼的村民百姓都在向他們獻上祝福,狼群匍匐在他們腳下,贏弈捧著花環正在跑向雲小宛,白鳥在他們頭頂盤旋,祥雲於身後繚繞……

交河。

這裏幾乎隻剩下白茫茫的水域,連那幾片黑色的寺院屋頂也消失了,遊客、導遊和行動組員都落入水中奮力掙紮,周圍的水獸蜂擁而至……

孫二強不斷劃動著四肢,他的幅度越來越小,手腳向灌了鉛一般沉重,他漸漸動了放棄的念頭,他的頭部沒入水中,接下來連續嗆了幾口水,鼻腔裏一陣劇痛,胸腹間仿佛燒著了一般。

“這就是死亡嗎,確實難受了一些,不過……好像也沒那麽可怕……”

李紹坤的水性很好,浮在水麵並沒有陷入慌亂,他的目光掃過水麵,看到了正在掙紮的陳茉慧。

他遊了過去,拉住了陳茉慧的手,有了支撐點,陳茉慧終於把頭探出了水麵,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恢複了神智,她望著李紹坤,眼中流露出不舍的神情,然後她鬆開了對方的手,再次向水下沉去。

“多堅持一會兒,說不定就有機會的,我隻能拖累你!”

突然之間,變化發生了,張開大口正欲咬合的水獸化為一道波紋消失了,沉入水中的人們忽然沒有了窒息的感覺,然後洶湧的洪水化成一陣清風消散了,交河古城重新浮現出來,再後來,世界開始破碎、虛無、消失……

管理局全局大廳。

大廳內一團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著懸浮在半空的巨型三維虛擬屏幕,眼中流露出絕望、恐懼與無助。

屏幕上滾動著數千萬條監控數據,這些數據來自全世界各個極度危險的設施或者單位,全部被某種強大的病毒控製了,而病毒的源頭直指雲上西域世界盡頭某個無法定位,不為人知的所在,三個小時之前,這些數據就如雪片般紛杳而至,匯集在全局管理大廳。

無數組數據不斷變化,速度時快時慢但是堅定不移地由表示正常的綠色上升為異常的橙色,繼而進入代表危險的紅色,並且繼續爬升,一旦突破極值,難以想象的災難將會同時在全球引爆,人類必然一腳踩空,墜入末日的深淵。

全世界的科學精英匯集至西域管理局,共同尋找危機解決方案,然而所有的辦法都嚐試過了,沒有一個能夠阻止或者延緩數據的升高。

淒厲的警報聲突然響徹大廳,幾個碩大的鮮紅數字出現在屏幕上,那是十秒倒計時,十,九,八……

“完了,全完了!”

呂劍鋒埋下頭揪著自己的頭發,那頭花白的頭發已經被揪得雞窩一般雜亂;趙科長已經忘了自己的存在,他雙眼充滿血絲,視野裏一片血紅,但是他仍然在視網膜屏幕上瘋狂輸入著數據,雖然他明知道這麽做根本沒什麽用。

忽然,大廳裏傳來一陣**,接著是一聲聲出乎意料的驚呼,而後猛然爆發出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聲。

呂劍鋒一怔,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他抬起頭,首先看到倒計時凝固在數字二上麵,接著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數據正在如退潮一般快速下降……

無法抑製的喜悅轟然衝擊著他的大腦,他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下子緊緊抱住旁邊的嶽權,兩位老人像是孩子一樣跳呀笑啊!

趙科長還處在瘋狂的工作狀態,突然被旁邊的人拉起來,給了一個熱烈的擁抱,他愕然發現是科裏的小美,自己追求她有一些日子了,對方總是態度不明,現在這個擁抱明顯超出了禮節性的尺度。

趙科長陷入出乎意料的幸福眩暈之中。

全世界也陷入劫後餘生的眩暈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