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一萬種死亡

早晨六點半,212吉普車開進了昌平區水屯殯儀館。

在四號紀念堂的門口,柳若然正安排一些服務員擺放花圈和挽聯,三四個劉家的遠親也在一邊幫忙。

見到蘇丁丁,柳若然默默迎上去,拿出黑色的孝帶和白色的絹花並幫他佩戴好。

“節哀。”蘇丁丁安慰道。

柳若然點點頭,沒有說話,表情沉重。

“有一件事……”蘇丁丁說:“昨天我收到一個包裹,是小雨寄出的。寄出日期是一年前,大概因為快遞公司耽誤了。收件地址是我那裏,但收件人卻是你,我想這可能是小雨寫錯了地址。我猜測,這應該是小雨給你的包裹吧。”

“包裹裏麵是什麽?”柳若然猶豫了一下,問道。

“不知道,我沒有打開過。如果明天晚上你在家的話,我給你送過去。”

“好吧,謝謝。”

天色漸漸大亮,前來參加追悼會的人也越來越多。這些人中有劉家的親戚,劉叔叔與蘇阿姨的同事,也有小雨的同學和同事。柳若然作為主人負責接待,蘇丁丁在旁邊分發祭奠用品。

七點十分,紀念堂大門打開了。大廳正麵的牆上掛著一家三口的黑白遺像,遺像的兩側布置著挽聯和花圈。劉叔叔、蘇阿姨和劉小雨的棺槨並排停放在大廳中央,棺槨的棺蓋緊閉著,棺槨的周圍綠植環繞。

柳若然和蘇丁丁在遺像的右側站好,司儀宣布追悼儀式開始。接著,他宣讀了死者的身份、生平……

來賓在門口排成橫隊,有序地在棺槨前三鞠躬,接著環繞棺槨一周,然後與柳若然和蘇丁丁握手並表示慰問。

整個過程沒有人說話,隻有低低的抽泣聲在紀念堂內回**。

柳若然一臉悲愴,他眼中泛著淚花,胸口劇烈起伏,某一刻終於無法抑製地放聲大哭起來。來賓紛紛被感染,頓時哭聲四起。

蘇丁丁望著被綠植簇擁著的棺木,想起一家人在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淚水不禁撲簌簌地滑落下來。不過,他沒有哭出聲,而是狠狠瞪了柳若然一眼,並暗暗發誓要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

儀式結束後,來賓紛紛離去。柳若然和蘇丁丁又等了一個多小時,才領到了骨灰。將骨灰盒放在萬安陵園後,兩個人對視一眼。

“明天見。”蘇丁丁說道。

“好,明天見。”

然後,兩人分頭離去。

在陵園的停車場。

蘇丁丁打開車門坐到駕駛位上,這時候李利不知從哪兒鑽出來,上了副駕駛座。

看著柳若然駕駛著奧迪Q7從自己的視野裏離去,李利說:“看上去真是一位孝順的姑爺啊。”

“有發現嗎?”蘇丁丁問。

“我在轄區派出所調取了柳若然的筆錄,沒有在上麵發現可疑之處,小雨的事情派出所也是按照墜樓事件處理的。”李利道。

“是柳若然把小雨推下陽台的。”蘇丁丁的聲音很平靜。

“現場的痕跡和劉小雨身體上的傷痕都不足以證明曾經發生過暴力,而且事後劉小雨的筆錄也沒有指證對方,所以……”

“那麽放火的事呢?”

“事發前兩天,福利院小區的監控錄像壞了,所以沒有找到柳若然到達劉家的影像。而從柳若然和鄰居的筆錄來看,這完全是一起燃氣爆炸引發火災的意外事件,沒有任何證據表明是蓄意放火。”

“真是天衣無縫!可是,連續兩起罕見的災難降臨在一個普通家庭,說是意外,你相信嗎?”

李利聳聳肩說:“法律是講證據的。”

“可是證據都被凶手編織的謊言和小雨的善良所遮蓋了。”蘇丁丁說。

“我還查到兩起投訴柳若然詐騙的案件,也都因為缺乏證據而無法立案。”

“看來,法律已經無法懲罰這個禽獸了。”蘇丁丁說道。

李利有些擔憂地看了看蘇丁丁,說:“我能感覺到你的憤怒,作為朋友,我隻想奉勸一聲—別做傻事。”

第二天晚上八點,門鈴響了。

柳若然打開門看見了門外的蘇丁丁,他衝蘇丁丁點了點頭,然後看著對方手裏的包裹。

“怎麽,不請我進去嗎?”蘇丁丁問道,沒有把包裹遞過去的意思。

“請進。”柳若然說道,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水晶吊燈散發著璀璨的光芒,客廳裏一片明亮。牆壁上的大幅結婚照已經被取下了,留出的空白顯得跟周圍的環境很不協調。

柳若然自顧自坐到沙發上,擺出一副很放鬆的姿勢,並沒有招呼蘇丁丁坐下。

蘇丁丁站在客廳中央,看著柳若然說道:“小雨屍骨未寒,沒想到你這麽快就把結婚照取下來了。”

柳若然的神色冷下來,說:“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這是我的私事。”

“你的私事確實與我無關!可是,從你把小雨從樓上推下去的那一刻開始,你們的事就跟我有關係了。”蘇丁丁說道。

柳若然噌地站起身,衝到蘇丁丁麵前。他比蘇丁丁高了一頭,便借助身高優勢給蘇丁丁製造壓迫感。然而,蘇丁丁毫不示弱,昂起頭與他對視。

氣氛驟然緊張起來,仿佛有無形的硝煙在房間裏彌漫。

就這麽對峙了兩三分鍾,柳若然忽然撲哧一笑,說:“看來你到我家並不是來送包裹的,說不定你身上還裝著錄音筆或者別的東西。你剛才說的純粹是你個人的臆想,我不跟你計較。”

“燈開得這麽亮,恐怕你睡覺的時候都怕有人來索命吧。”蘇丁丁仍然咄咄逼人。

“你這個可憐的殘廢,如果你是來我這裏無理取鬧的,我不介意再教訓你一頓。”柳若然沉聲說道。

蘇丁丁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怒火在他心中燃燒,似乎隨時都會衝破理智的阻攔。他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低頭把包裹放在茶幾上,轉身向門外走去。出門的一刹那,他回頭看著柳若然,說道:“你會受到懲罰的。”

柳若然關上房門,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著蘇丁丁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直到聽到電梯間傳來電梯開啟的丁零聲,他才把門反鎖並走回客廳。接著,他坐到沙發上望著那個包裹發呆。

從蘇丁丁的一番話裏,他本能地感覺到這個包裹有蹊蹺之處。他想把包裹直接扔進垃圾箱,可是包裹裏的東西又吸引著他。電腦裏的日記已經被他刪除了,甚至連電腦硬盤都被他砸碎了。可是,他不能確定小雨有沒有留備份。萬一包裹裏就是那份日記呢?萬一蘇丁丁已經拆開過包裹呢?

考慮再三,他拿出折刀,小心翼翼地拆開了包裹。不料,包裹裏是一個漂亮的包裝盒和一張小雨寫給自己的生日賀卡。他想起來了,結婚前的那個生日,小雨說過要送自己一個小禮物,結果卻被物流公司給弄丟了。小雨為此難過了好幾天。看來,這確實是小雨給自己的包裹,他心裏輕鬆了許多。打開包裝盒,裏麵是一個心形的八音盒,掀開八音盒的蓋子,一首生日快樂歌叮咚叮咚地響了起來。在那一瞬間,柳若然竟然有了一絲感動。

就在柳若然感動的那一刻,八音盒的蓋子突然“啪”的一聲閉合了,他的右手拇指恰好被夾在八音盒中。一陣刺痛從手指傳來,接著大腦也感到一陣眩暈,然後他便倒頭睡去。

在八音盒蓋閉鎖機關的旁邊,安裝著一個如U盤大小的傳感器。它的一端伸出一個八針的小探頭,隨後刺入了柳若然的手指,另一端的紅色指示燈這時閃爍起來。

樓下的甬道上停著一輛麵包車。蘇丁丁坐在這輛車上在一台電腦前忙碌著。

大師兄的影像出現在屏幕的一角,說:“係統接收到無線信號,通道已經建立,傳輸速率穩定。”

“好的,啟動記憶追溯係統,追溯記錄及時銷毀,不要存儲。”蘇丁丁側頭看了一眼身邊的深眠椅,說道。

柳若然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他看到吊頂上晶瑩的水晶吊燈,心中不由一動,再一瞧燈下竟然站著一個人。

認清那人是蘇丁丁後,他連忙坐起身,驚慌地說道:“你—你—你怎麽進來的?”

“這不重要。”蘇丁丁悠閑地坐進對麵的沙發,擺出一個舒服的姿勢,緩緩說道,“我們還是來談談你的罪行吧。”

這詭異的一幕讓柳若然汗毛倒立!他試圖站起來,把對方製服,但是他發現自己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就如木偶一樣癱軟在沙發上,這個發現讓他愈發驚恐,他奮力掙紮著。一米八八的身高,九十六公斤的體重,每周健身兩次外加一次自由搏擊訓練,讓他擁有遠超常人的體力和攻擊技巧,可是他現在用盡了所有氣力,卻連一根手指也無法動彈。

“好了,省省力氣吧,搞不好你會累到虛脫的。”蘇丁丁說道,“如果你不配合的話,那我隻好……”

似乎有幾百萬伏高壓湧入了他的身體,柳若然覺得自己好像在被幾萬根棒球棍輪番擊打,頓時全身**,口吐白沫。

“瞧瞧,終於老實了吧!對你這種人,談感情、講道理是沒用的,隻有無情的專製才能起效果。”蘇丁丁笑了笑,目光漸漸冷下來,“我們開始吧,開始一場對你的……審判!”

柳若然已經說不出話了。他勉強把眼睛睜開一條縫,視野裏那個弱小的殘廢第一次讓他感到了害怕。

蘇丁丁把手在空氣中揮動了一下,在茶幾的上方—也就是兩個人的中間位置—出現了一個立體的虛擬屏幕。接著,一個三十多歲,麵容姣好,衣著華麗的職業女性出現在屏幕中。

“王非晗,已婚,有一個七歲的男孩。她三十歲那年接手父親的產業,執掌恒美集團。該集團是家族企業,業務涉及醫藥和物流領域,集團市值超過二十億美金。這位女士,你應該認識吧。”

屏幕上又投射出一個四十歲左右身體有些臃腫的中年男性和一個小男孩的影像。

“當然,世上沒有完美的人生。這位人前顯貴的成功女士,背後卻有一段不算幸福的婚姻。這是由家族聯姻導致的,聯姻加強了企業的實力卻犧牲了個人的愛情。更不幸的是,這個女人在娛樂場所流連的時候,認識了一個惡魔。一年之後,恒美集團投資失敗,集團瀕臨破產,王非晗的不雅照片被公布在網上。之後,王非晗在自己的寓所燒炭自殺。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那個惡魔,他的名字叫柳若然。”

柳若然在看到王非晗的時候眼神開始飄忽,過了一陣又鎮靜下來。在蘇丁丁提到他的時候,他想出聲反駁,但他的嗓子就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隻能發出模糊的哼哼聲。

“給你辯護的權利。”蘇丁丁說道。

喉嚨一鬆,柳若然淒厲的聲音傳來:“這個女人我認識,但我們隻是普通朋友。公安也調查過,她的事情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他狠狠地望著蘇丁丁,“不知道你用什麽辦法給我下了藥,還想套我的話。我告訴你,你成功地激怒了我,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真的嗎?”蘇丁丁無所謂地笑了笑,然後揮了下手。

屏幕接著變換,一張張柳若然與王非晗在各處旅遊的親密合影出現了,甚至還出現了一些他們在賓館房間內的動作視頻。柳若然看著看著,不禁冷笑起來:“這些東西隻表明我們的關係親密些,又能證明什麽呢?”可是他馬上就閉嘴了,因為屏幕上出現了他和另一個人對話的視頻。兩個人正在商量由柳若然引誘王非晗,兩人一起圖謀恒美集團。緊接著,屏幕上開始播放另一段視頻:柳若然一邊愛撫著王非晗,一邊說出了那個投資騙局。下一個視頻再次播放:王非晗一臉絕望,抱著柳若然的大腿苦苦哀求……

視頻結束,柳若然仍然盯著屏幕發呆,他突然產生了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你還有什麽要辯護的嗎?”蘇丁丁道。

“不可能,不可能!”柳若然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喃喃說道,“這些事情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道,你是怎麽……”

“人在做天在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蘇丁丁說道,“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本法庭以詐騙罪判處你有期徒刑十五年。”

柳若然目露凶光,嘶吼道:“你以為你是誰,你不過是個殘廢宅男罷了!我咒你不得……”

蘇丁丁心思一動,柳若然的喉嚨一緊,隻能發出嘶嘶的喘息聲。“下麵我們來說說第二個案子。”蘇丁丁說道。

屏幕上出現了另一位女性。這位女性非常年輕,年齡隻有十八九歲。她穿著超短裙,全身洋溢著青春的氣息。接著,屏幕又開始播放這位女性和柳若然的合影與視頻。兩個人舉止親密,看上去就像熱戀中的情侶。當然,這位女性也沒從他的魔掌中逃脫,視頻的最後是她從學校的教學樓跳樓身亡的過程,而與此同時,柳若然的一張信用卡上增加了三千萬巨款。

“董新萌,臨江大學大二學生,一個癡情的女孩。她因為愛上了一個惡魔,前後三次墮胎,甚至不惜與其合夥製造綁架案,向自己的爸爸詐騙了三千萬。可惜,她卻被無情拋棄,生無可戀之下隻得跳樓自殺,而那個惡魔的名字還是柳若然。”

柳若然說不出話,隻能用仇恨的眼神狠狠地盯著蘇丁丁。

蘇丁丁也同樣怒視著對方,斬釘截鐵地說:“鐵證如山,容不得你狡辯,本法庭以詐騙罪判處你有期徒刑十年。”

屏幕又開始閃動,柳若然已經對這個屏幕所顯示的內容充滿恐懼。那些深藏在他心底,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事情在屏幕上一一呈現,每一件都讓他如墜深淵。這一次,屏幕上出現了劉小雨的影像。

“這個我就不多說了,你來看兩段視頻吧。”蘇丁丁看著小雨,心中一陣酸楚。

就是在這間客廳裏,小雨站在客廳的陽台上,無助地望著遠處的夜色。陽台的窗戶開著,夜風拂動她的長發,看上去是那麽楚楚可憐。

柳若然從臥室裏出來,看到陽台上的劉小雨。他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右手搭在小雨的腰間,左手撫摸著她的肩頭,看上去很親密的樣子。他把嘴靠近小雨耳邊,似乎在低聲說著什麽。小雨的臉色稍有緩和。

就在這時,他雙臂用力,竟然把小雨提了起來。小雨雙腳離地,上半身探出了陽台。她驚訝地望著柳若然,眼神轉為迷惘,而後又轉為絕望。接著,她的身體脫離了陽台,被黑暗吞沒。

看到這裏,柳若然目瞪口呆。視頻裏的鏡頭清晰度極高,就像近距離拍攝的一樣。可是,蘇丁丁那天並沒去過自己的家裏啊,自己也沒在家中找到攝像頭啊!他是怎麽拍下這樣的視頻的?

蘇丁丁沒有說話。

第二段視頻出現,地點是在福利院小區401房間。廚房裏,柳若然圍著圍裙站在灶台前炒菜。他趁著蘇阿姨在客廳擺放餐具的時間,打開了桃汁飲料的瓶蓋,把準備好的麻醉劑倒了進去。鏡頭轉換。餐桌前,他不斷給大家夾菜,給杯子裏倒飲料,又以自己對桃毛過敏的借口改喝茶水。

片刻之後,劉叔叔一家紛紛倒下。他把劉叔叔夫妻抱回臥室,偽裝成午睡的樣子,又把小雨抱回房間用被子蓋好。然後,他把剩下的飲料倒進下水道,將餐具收進廚房,接著,扯開了燃氣灶上的軟管……二十分鍾後,他退出401房間並按響了這個房間的門鈴,於是爆炸聲響起,火光翻湧。

看著視頻,蘇丁丁的眼中泛起淚花。他用充滿了疲倦與悲傷的語氣說道:“我真的無法想象,你怎麽忍心對這個善良的家庭下毒手!你難道沒有一點良知嗎?”

樓下的麵包車裏,大師兄不安地關注著不斷變化的係統狀況。記憶互聯無線傳感器是記憶所最後一項發明,設計者就是現實世界的他。但是,這項技術剛剛開發出來,就因為現實世界的他精神出現問題而擱置。現在是它第一次被應用到現實中,結果會怎樣,大師兄的心裏一點底都沒有。現在,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傳感器與係統之間的傳輸速率突然由GB級變成了KB級,兩者之間的數據交換已經降低到記憶追溯最低要求的紅線之下。他不斷尋找著原因,是幹擾還是屏蔽,抑或是傳感器衰減?

柳若然冷眼看著蘇丁丁,屏幕上的內容讓他一度陷入絕望。但是現在,他重新燃起了希望,因為他發現他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曾經消失的力氣正像潮水一樣重新湧入他的身體。

他一邊積蓄力量,一邊不斷重複著一個念頭:一定要弄死這個殘廢!

蘇丁丁仍然沉浸在悲傷之中。他站起身,來到柳若然麵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用力搖晃著哭喊:“他們對你傾注了愛,而你回報給他們的卻是死亡。你這個魔鬼,你必須受到懲罰!”

柳若然看著蘇丁丁悲愴的樣子,忽然撲哧一笑,說:“我承認,是我一時疏忽,讓你給我下了藥。我一定會記住這個教訓,不會再犯類似的錯誤。好了,現在你這個懦弱的殘廢可以去地下見你的小雨了。”

蘇丁丁一驚,隻見柳若然居然伸出左手將衣領從自己的手中扯出,又忽然抬起右手衝自己腦門重重一擊。

一陣暈眩之後,他便被柳若然掀翻在地,然後對方像山一樣壓在他的身上。拳頭雨點般落下,他根本無力反抗,隻能用手護著頭,徒勞地掙紮著。

柳若然騎在蘇丁丁身上,心情徹底放鬆了。由於屈辱而燃起的怒火讓他盡情地揮舞著拳頭,他感到身下這具瘦弱的身體抵抗得越來越微弱。

“你這個被社會庇護的殘次品,根本不配擁有活下去的權利,就讓我來結束它吧。”

柳若然環顧四周,看到了茶幾上有些重量的玻璃煙灰缸,於是將手向煙灰缸伸去。

蘇丁丁也看到了那個煙灰缸。事態的發展超出了他的預想,他感到了死亡的威脅。他不斷嚐試著重新控製柳若然的思維,可是作用微乎其微—柳若然的手隻是頓了一下,便又拿起了煙灰缸對著蘇丁丁的腦袋用力砸去。

連接……連接……但是傳輸的數據隻有幾千K,不足以施加有效影響。連接……連接……帶寬有所增加,恢複到了M級……還差點,還差點,連接……連接……G級!

煙灰缸劃著弧線馬上就要落下,這時蘇丁丁眼中一亮,心思所致,柳若然頓時又如斷線的木偶般癱倒在蘇丁丁身上,煙灰缸也沿著慣性滑落在蘇丁丁耳邊。

蘇丁丁站起身,看著不斷抽搐的柳若然,麵無表情地說:“劉小雨案中你犯有一宗謀殺罪,一宗謀殺未遂罪,與前麵幾罪合一,本法庭宣判你死刑,立即執行。”

柳若然發現客廳突然開始坍塌,景物開始變換。他的視野裏出現了廣闊的藍天白雲。奇怪的是,藍天中竟然高掛著一輪月亮!不,那不是月亮,那是一麵矩形的泛著寒光的鍘刀!

他發現自己被綁在一個留有斑駁血跡的木架上,而那柄鍘刀就懸在他的頭頂,似乎隨時都會落下。

他聽到周圍有很多人在呼喊著什麽,但是他聽不清。他艱難地扭動脖子,勉強看到一個建築的尖頂:大理石的裝飾,彩色的玻璃,典型的西方哥特式造型。他接著扭動脖子,終於看到大概有幾萬人簇擁在自己周圍憤怒地呼喊著,但是他們穿的卻是西方古典的服飾。

蘇丁丁的臉出現在他的視線裏,微笑著說道:“現在是1793年,法蘭西第一共和國剛剛成立,你現在躺的地方就是路易十六的斷頭台。我們將在這裏對你執行死刑。瞧,我對你還是不錯的,讓你享受了皇帝的待遇。”

柳若然的心已然被恐懼填滿,那高懸的鍘刀似乎下一刻就會掉下來,他第一次向人求饒了:“求求你,是我錯了,放過我吧。我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你,求你放過我。”

蘇丁丁無動於衷地說道:“當那些無辜的人向你苦苦哀求時,你可曾有一絲的憐憫?這是你應得的懲罰,我們開始吧。”

吊著鍘刀的繩索被斬斷,鍘刀沿著滑軌落下。它降落的速度並不快,但是這種死亡逼近的無力感最折磨人。柳若然的神經在恐懼中繃斷了。他發出死前的嘶吼,但是他的聲音隨著鍘刀落下戛然而止。隨後,他感到頸間傳來一陣無法忍受的劇痛,接著他的頭落了下去。失去知覺前,他看見斷頭台上有一具無頭的屍體噴射著鮮血。

柳若然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赤身**吊在一根倒L形的木杆上。他一陣迷惘,自己不是死了嗎,怎麽又恢複了知覺?他放眼望去,這是一個黑暗的山穀。遠處是連綿的山峰,頭頂是無星無月的夜空,夜空和山頂都呈現沉沉的黑色,隻有隱隱的火光勾勒出兩者的分界。黑暗中慘叫和悲鳴此起彼伏。

柳若然那崩潰的神經似乎重組了一遍,讓他處於一會兒瘋癲,一會兒清醒的狀態。他看見蘇丁丁從不遠的地方飄過來,嚇得他顫抖了好一陣。

“歡迎來到地獄這個傳說中的地方。”蘇丁丁說道,“這一次你要體驗另外一種懲罰。請看下麵。”

柳若然低下頭,看見了一口黑色的大鍋。紅色的火焰在鍋底燃燒,鍋裏麵黏稠的**在不斷翻湧。他馬上感到一股難以忍受的熱浪襲麵而來。

“想必你對油鍋這個事物早有耳聞吧!今天你終於能夠親身體驗啦。”蘇丁丁感慨萬千,接著說道,“下麵我來給你介紹兩位行刑人,劉叔叔與蘇阿姨。”

柳若然看見蘇阿姨正抱著柴火向火裏添加,還抬頭慈祥地對他說:“我把水燒得熱熱的,快來痛快地洗個澡吧。”

劉叔叔還是跟往常一樣不愛說話,此時正拿著一把剪刀剪那根吊著他的繩索呢。

柳若然發現自己正在向下墜落,很快便落入油鍋內,鑽心的疼痛瞬間襲卷全身。他張開嘴慘叫,熱油又順著嘴灌進了五髒六腑,於是又一波巨痛襲來。

柳若然無法忍受,他希望自己能夠立刻死去,他從沒像此刻這樣覺得死亡竟然是一種美妙的享受。可是,他始終是清醒的,清醒地在無休止的疼痛中煎熬,清醒地看著自己的身體焦糊……

再次清醒的時候,柳若然連忙四處尋找蘇丁丁,並口中高呼:“求求你,饒了我吧,蘇爺爺,我再也不幹壞事了。我願意給他們償命,求求你,讓我死吧!”

蘇丁丁出現在他麵前,皺了下眉,說道:“你的心這麽硬,血這麽冷,怎麽著也得好好改造一番。我來給你介紹一下我們老祖宗的傑作。這裏是清末的北京菜市口,非常榮幸,你這次可以享受跟蘇克薩哈同等的待遇。”

柳若然這才注意到,此刻是一個天色陰沉的下午。遠處是茶樓、飯館、澡堂等市井建築,近處圍著黑壓壓數不清的人,這些人神情憤怒腦後還留著長辮子。順著這些人的目光,他看見在自己左側立著一根十字架,一個胖子被綁在上麵不斷發出殺豬般的號叫。兩個人圍著這個胖子,一個端著盤子,一個拿著小刀,正在他身上操作著。

柳若然立刻像胖子一樣號叫起來,因為他發覺自己也被綁在十字架上。

蘇丁丁不理會柳若然的號叫和哀求,他冷冷說道:“我來介紹另外兩位行刑人,一位是王非晗,一位是董新萌。”

隨後兩個年輕女性出現在他身邊,一個穿著雪莉套裝,一個穿著超短裙。兩個人親密靠近,分別拿出銀光閃閃的手術刀,圍著柳若然輕柔地忙碌起來。

很快柳若然的慘叫聲便直衝雲霄。

蘇丁丁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你的命太好了。”

醒來,柳若然仿佛置身於一座雪山的峰頂。這裏藍天清澈,白雲堆積,群山在他的腳下蜿蜒伸展,宛若仙境。

第一陣風吹來,柳若然的衣衫褪去,肌膚變得透明。

第二陣風吹來,他體內的血液凝固,心髒顫抖了一下,隨即冰凍。

第三陣風吹來,他的身體像炸裂的花瓶一樣變得粉碎,隨後隨風飄散。

死去。

醒來,柳若然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堆黑色的石頭,正被倒入一座紅色的熔爐。他經過幾千度的高溫熔煉,變成了一塊鋼錠,隨後又被送往水壓機下承受幾萬次的鍛壓。

死去。

醒來,柳若然發現自己身處荒野,頭頂是一片漆黑的太空,星星變成了一個個沒有熱量的白點。他感到異常寒冷,又感到呼吸困難。接著,他發現了一些神奇的事情:他的眼睛像吹起的氣球一樣越來越大,最終砰的一聲炸開了;他一張嘴,五髒六腑從嘴裏一一吐出。他變成了一個裏外翻轉的怪物!

死去。

……

醒來,柳若然精神渙散,他口吐白沫,目光呆滯。柳若然的神智已然崩潰,成了一個時刻處於恐懼中的白癡。

蘇丁丁出現在他眼前,說道:“別裝了,雖然那麽多女子被你騙了,但是你騙不過我。我依然會斷續對你執行死刑,哦,忘記說了,是一萬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