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 綠湖 一、綠湖印象
綠河是一條神秘的季節河。
每年三月，巍峨的昆侖雪山開始在春季的豔陽下融化。無數條細小的溪流匯集成奔騰咆哮的綠河，穿過山腳下的卡林衝積平原，進入占有全球十分之一麵積的浩瀚的吐藩沙漠，並最終消失在荒無人跡的大漠深處。
人們都以為深入沙漠一百公裏處是綠河的盡頭。綠河在那裏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湖泊，而其他的水分都已經被炎熱的氣候和茫茫沙漠所吞噬或耗盡了。
實際上這僅僅是另一個開始，綠河從這裏成為一條地下暗河，於金色的沙海之下流淌，在八百裏之外，那寸草不生的沙漠腹地重新浮上地表，匯成煙波浩淼的綠湖。
水草豐美的綠湖沿岸形成了麵積遼闊、生機勃勃的綠洲，綠洲上坐落著古老的綠湖王國。
這是一個大自然的奇跡。沒有人知道吐藩沙漠—這片死亡之海的核心竟然是一個仙境般的世外桃源。
當古陸世界陷入混亂的黑暗年代，不同部族、各個國家烽煙四起自相殘殺的時候，綠湖王國仍然在平靜祥和的環境中發展著，漸漸走在了其他王國的前麵，成為擁有星球上最先進的文明的人類。
這個秘密隱藏了一千年。
一直蔓延到天邊的高大樹林攔住了浩瀚的金色沙海。在樹林的邊緣，黃沙逐漸被茂盛的綠色植被覆蓋。
他們用了半天的工夫才穿越了濃密的樹林，展現在眼前的是一望無際的綠色原野，其間點綴著一片片樹林，空氣一下子清新濕潤了許多，連當空的太陽也似乎不那麽毒辣了，許多不知名的鳥兒在原野上空自由地翱翔。
他們在原野上行進。
尼雅一路上沉默不語，但是她的眼中卻閃爍著欣喜的光彩。她被這番景象驚呆了，原來世界不光是沉寂的荒原，寒冷的雪山和閃電肆虐的黑海洋，竟然還有這麽一個仙境般美麗的地方，如果部族的人生息在這裏，就不會再有饑餓和戰爭，媽媽和月兒姐姐她們也就不會死了。想到這裏，尼雅又有一些傷感。
原野在他們腳下伸向遠方。帶著露水的小草摩挲著尼雅的腳丫，讓她覺得麻麻的、酥酥的，真是美妙極了。一隻小鳥落在不遠處，偏著頭看了看他們，又鳴叫著飛走了。一棵樹冠非常茂盛的大樹孤零零地矗立著，其中一個枝椏長長地側伸出來，像是在向遠道而來的客人招手。
原野悄然變化著。一條條鵝卵石鋪就的道路出現在田野中，一片片綠油油的莊稼被這些道路分割成了整齊的方塊狀。不久，一個炊煙嫋嫋的村莊印入眼簾。這個小村莊隻有十幾戶人家，房屋也顯得很低矮，但是它們錯落有致地分布在原野間，完全與自然融為一體，顯得是那麽寧靜、和諧。
他們經過村莊的時候，村民們站在路邊，新奇而高興地遠遠看著千百年來第一次穿越大漠遠道而來的客人，孩子們圍繞著他們跳啊、笑啊，大人們為他們端來了水和食物。當村民們看清米蘭的麵容之後，表情突然變得驚訝起來，而後是一陣慌亂，繼而所有人都虔誠地跪倒在米蘭腳邊。
尼雅迷惑地看著村民，又看了看米蘭，不解地問道：“他們—他們都怎麽了？”
“與你知道的那些隻知道貪婪和殺戮的野蠻人不同，他們還保持著遠古流傳下來的信仰，”小武目光複雜地說道，“我們應該感到慶幸，大漠阻隔了背叛與野蠻，文明的火種還在這裏保存著。”
穿過村莊，他們繼續行進。
前麵的村莊越來越多，人越來越多，漸漸地還出現了許多城鎮。尼雅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繁華的城鎮，寬闊的石板大道上車水馬龍，人們都穿著漂亮的衣服，臉上洋溢著會心的微笑；兩旁是此起彼伏的高大建築，這些建築都是用木材和磚瓦搭建起來的，上麵畫著各種美輪美奐的圖案，與白石林的石製建築截然不同，顯得更加美麗和精巧。
他們所到之處都受到了人們的熱烈歡迎，但是尼雅看得出來，那歡迎絕對不是因為他們是遠道而來的客人，從他們虔誠而敬畏的表情上她能夠看出來，他們分明是在迎接歸來的國王或者女神。
“姑姑的家鄉就在這裏嗎？”尼雅問。
“不，我們和你一樣，都是第一次踏上這片綠洲。”小武回答，他的目光卻望著米蘭，看到米蘭波瀾不驚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笑意，小武也爽朗地笑了起來。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苦難，而他們身上又有太多的責任，借著短暫的寧靜，讓他們盡情享受生命的美好吧。
穿過原野、穿過村鎮、穿過躬送的人群，他們在如畫的綠洲中連續行走了三天。
不經意間，從稀疏的樹林後麵露出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麵，轉過樹林，一個遼闊如海的湖泊從腳下拓展開去。湖泊上空沒有翻卷的烏雲，沒有隱現的閃電，湖中也沒有波濤洶湧、巨浪滔天；這個湖泊是那麽的平靜，微風拂過水麵**起一圈圈漣漪，湖水輕輕湧動著，在湖岸邊起伏；藍色的天空倒映在湖麵上，把湖水也染成了晶瑩剔透的寶藍色，金色的陽光照射在湖麵上，像是潑灑下的璀璨星光。
尼雅輕輕地走進岸邊的湖水，像是怕攪碎了這平靜的湖麵。湖水是那麽的涼爽、那麽的柔潤。她舉目向遠方眺望，湖麵一直延伸到天邊，根本看不到盡頭，在右側湖岸的遠方，在原野與湖泊的環繞中，一座金碧輝煌的城市像幻影一般矗立在藍天白雲間。
“這湖泊和城市隻有在神話中才可能出現。”尼雅讚歎道。
“這就是綠湖王國，古陸世界的文明傳承之國，黑暗中的最後一點光明。”米蘭介紹道。
他們又走了半天，夢幻般的城市變得逐漸清晰起來。綠湖王國的都城艾斯特拉達，守護遠古英雄靈魂的衛城，它有著一道壯觀的白色城牆，城內的建築都被城牆遮擋住了，隻有幾座金色巨塔的球狀塔頂從城牆後麵聳入雲霄。
在他們距離城門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一群身著白衣的侍女簇擁著一架六匹白馬拉著的銀色馬車迎了上來。
一陣爽朗的笑聲從人群中傳來。“我的聖女，是什麽事情讓你耽擱了？”一位滿頭白發的老婆婆走出人群，親熱地抱住了米蘭。
“賽裏木婆婆，您的身體就像常青樹一樣健康。”米蘭說著撫摸著老人的臉頰。
“我在這裏養尊處優，哪裏像你，要在這險惡的人世間奔波。”婆婆憐愛地歎息道。
“這一次，我要在您這裏享一享清福了。”米蘭似乎沒有察覺到婆婆的情緒。
“這就是你的血魂武士嗎？”婆婆恢複了常態，望著小武說道，“我們涅槃族幾代人都沒有血魂武士護衛了，有了他的保護，我們才能重新找回昔日的榮耀。”
“您看我還帶來了誰。”米蘭拉著尼雅的手說道。
尼雅也抬起頭端詳著賽裏木婆婆。老人的年紀肯定比彌撒婆婆大，可是她的麵色紅潤，連一點皺紋也看不見。尼雅注意到，她與米蘭姑姑一樣都是盲人，不同的是米蘭很少笑，眉間總是帶著淡淡的憂傷，而婆婆的嘴角卻一直含笑，好像什麽煩心事都沒有。實際上尼雅更喜歡賽裏木婆婆一些，她讓尼雅感到了在媽媽和彌撒婆婆身上失去的慈祥和溫情。
賽裏木婆婆看到尼雅的一刹那，臉色變得慘白，她彎腰注視著尼雅，半天才擠出一絲笑容，但是她的聲音仍有些顫抖，她說：“我的孩子，你的眼中隱藏著憂傷，就讓綠湖人的熱情融化你心中的寒冰吧。”
“古陸都在風傳我們涅槃是厄運一族，走到哪裏，就會把災難帶到哪裏。”米蘭淡淡說道。
“那是他們已經迷失了信仰。”婆婆說道，“先到我那裏歇一歇吧，晚上國王還要為你們舉行歡迎晚宴呢。”她想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是心情卻怎麽也輕鬆不起來。
一行人向艾斯特拉達城走去，他們的身影逐漸被高大的白牆吞沒。通過城門的時候，尼雅抬起頭，現在這白色的城牆顯得是那麽雄偉，自己看起來是那麽渺小，城門上幽長的門洞就像是一個穿越時空的隧道，門洞的另一端，數不清的更加雄偉華麗的建築聳立在晴空之下。
尼雅覺得自己就像做夢一般。這一定就是米蘭姑姑所說的仙境般的樂土了，我將在這裏感受到生命的快樂，尼雅自語道，可是她的心裏卻泛起一絲淡淡的憂傷，要是媽媽和月兒姐姐在這裏該有多好啊。
穿過一條條寬闊的大街和一棟棟雄偉的建築，他們來到了一座麵積很大的寺院。尼雅對寺院後麵小山上的神塔印象深刻，它幾乎占據了寺院三分之一的麵積，與白石林那用岩石堆砌的螺旋型白塔不同，這座神塔是用木材和青磚建造的，每一層都有線條優美的飛簷和造型各異的雕塑，一層層疊加在一起，直入雲霄，讓人感到既精美絕倫又壯觀無比。
尼雅被單獨安置在一個房間內休息。房間內散發著淡淡的幽香，不知什麽質地但柔軟溫暖的被褥，以及多少天來的勞累奔波，讓她很快就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動聽的鼓樂把尼雅喚醒了。她看到米蘭姑姑就坐在床邊，天色已經很晚了，房間內點著幾支蠟燭，門外是一天繁星。
“這些天一定把你累壞了，真想讓你多睡一會兒，”米蘭說道，“不過晚上的宴會還是要參加的，霍烈國王可是一位慈父般的君主，你以後有的是時間睡懶覺。”
國王的王宮就在寺院的對麵，占地麵積比寺院小一些，建築雖然更華麗一些，卻沒有寺廟那般雄偉。綠湖王國是一個政教分離的國家，國王負責管理國家的一切事務，涅槃女神的聖女具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但她們始終置身度外，從來不幹涉國家事務。事實上，王國治下的人們在生活中依靠國王，精神則歸依於涅槃女神，千百年從來沒有變化，國王與聖女的關係融洽得就像一家人一樣。
歡迎宴會在國王平日議政的勤政殿舉行。霍烈國王早就帶著官員們在大殿門口等候了。
上一次黑星降臨，古陸世界所有的文明毀於一旦，災難性的文明退潮持續了一千年甚至更久，隻是由於吐藩沙漠的阻隔，綠洲上的人們才沒有經曆黑暗年代的世界性動亂，並且在一片廢墟上重建了文明，因此遠古文明的一些思想和信仰才得以在這裏傳承下來。
涅槃族在古陸各地遭到迫害和褻瀆，已然消失了蹤跡，而綠湖王國，雖然在遠古文明中隻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國家，居民也是最普通的人，幾乎從來沒有得到過涅槃女神的眷顧，但他們卻始終如一地保持著自己的信仰，他們相信涅槃女神會拯救他們的靈魂，而涅槃聖女也會領受女神的奧意，再一次把文明的火種灑遍古陸，終有一天會找到辦法消滅周期性降臨的黑星。
也許涅槃族已瀕於滅亡，亦或他們並不重視這裏，自從上一位涅槃聖女去世後，寺院一直空置了七十年，直到他們迎來了賽裏木婆婆，又一個一百多年過去了，婆婆已經老了，隨時都可能坐化，王國子民人心忐忑，可以想象，當他們得知另一位涅槃聖女到來的消息時，舉國上下是多麽振奮。
大殿內燈火通明，幾十張圓桌整齊地排列著，上麵羅列著各種美食，桌旁座無虛席，人們穿著顏色各異的華麗衣衫，臉上無不洋溢著笑容。
麵對這麽多熱情的陌生人，尼雅緊張得有些不知所措。米蘭姑姑被賽裏木婆婆拉去與國王同席，小武叔叔雖然與自己坐在一起，但他隻顧自己大吃大喝，大家聽說他是傳說中的血魂武士之後，紛紛過來敬酒，小武也不客氣，一概酒到杯幹，隻剩下尼雅被冷落在一邊。
尼雅覺得一陣落寞，看著一群人亂哄哄的，她的心滑向憂鬱的深淵。她又想起了媽媽，她就那麽忽然消失了，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剩下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行走在人世間。尼雅的眼圈有些紅了，看著一桌的食物一點胃口也沒有。
是誰的目光在人群中一閃，尼雅注意到旁邊的桌子上有一個男孩在看著自己。尼雅沒介意，仍舊一個人發呆。可是過了一會兒，男孩竟然還在癡癡地朝這邊看。尼雅有些惱火，側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男孩竟然點點頭，微微一笑。
尼雅索性不再理他，拿起一隻羊腿大嚼起來。
“裏麵的肉沒有進味，烤羊腿外麵的一層才好吃，用小刀割下來，沾著作料吃才香呢。”一個有些稚嫩的男音在尼雅身邊響起。那個男孩竟然還不識趣地走了過來。
說罷，男孩拿起小刀要幫尼雅。
“不要你管。”尼雅一把奪了過來，小刀險些割傷了男孩的手。
男孩一時愣在那裏，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尼雅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她想抬頭向對方道歉，卻又臨時變了卦，又狠狠瞪了男孩一眼。就在她的目光近距離接觸到男孩的臉龐時，尼雅的心忽然一動。男孩的年齡與自己相仿，但是生活的安逸與悠閑讓他顯得年輕得多，不像曆經風霜的部族男孩們那麽成熟。不過有一點尼雅可以肯定，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但是為什麽卻又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就好像有什麽正從靈魂的最深處覺醒，就好像離別了千年的親人正從遠古的蒼桑曆史中走來。
她垂下頭不再言語，心中像一團亂麻，她似乎在腦海中搜尋到了什麽，但細想起來卻又是一片空白。
男孩執著地再次拿起小刀，仔細地把羊腿上的肉一片一片切下來，整齊地擺在盤中，然後又靜靜地退了回去。
曲終人散，燈火盡滅，艾斯特拉達進入睡夢之中。
神塔的頂層，一點昏黃的燈火浮現於大地之上，與群星為伴。
賽裏木婆婆坐在古燈前的蒲團上，她的表情是嚴肅的，還帶著一絲淡淡的憂愁，沒有了往日的安詳和歡愉。米蘭與老人相對而坐，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這麽說，你不是來接替我的？”婆婆問道。
米蘭緩緩搖了搖頭，說：“黑星即將再度降臨，我在這裏逗留一段時間，還要去探尋散落在古陸各地的上古文明遺跡，看看能不能找到解救古陸的辦法。”
“黑星真的來了？”婆婆失聲叫道，“根據古籍的記載，黑星最短的降臨時間是五千年，可這一次才過了兩千年呀，難道……難道古陸已經接近它真正的末日了嗎？”
“您應該能感覺到它的臨近。”米蘭道。
“我還以為那是幻覺，”婆婆神色黯然，“我們的世界注定多災多難，文明一次次地在這片土地上發芽、壯大，又一次次地毀於一旦，可是這一次，人類還沒有從上一次的災難中覺醒過來，文明還沒有重新照耀古陸，難道就這麽……”
“黑星是不能夠預測的，我們隻有自己去尋找希望。”
“我們還有希望嗎？此前有多少個燦爛的文明都沒能抵禦黑星的毀滅，更何況我們此刻還處在黑暗的蠻荒年代啊。”婆婆不是在質疑，她是在詢問，希望從米蘭的眼中看到一絲希望。
米蘭不語，許久才道：“那是我們的責任。”
老人期待的目光又暗淡下去了。
“畢竟上一次文明差一點就成功了，雖然功虧一簣，但我們並非全無希望。”
“我能幫助你做些什麽嗎？”老人的聲音平靜下來，根據古籍記載，在上一輪文明時期，人類曾經建造了威力無比的武器，相信可以消滅黑星，即使不能也可以使黑星從此遠離古陸世界，但是在關鍵時刻，古陸的各個智慧種族之間爆發了戰爭，那武器也因為戰爭尚未建成就毀滅了，雖然傳說建造超級武器的神器散落在古陸各地，一旦重新將它們聚集在一起，就能夠重建，可是她知道那希望飄渺得很，何況那武器究竟具有多大的威力還是個未知數 。
“尼雅這個孩子就托付給您了，”米蘭說道，“這孩子經曆了太多的苦難，我擔心她一旦墮入黑暗領域，會首先毀了古陸。”
“我從她身上感到了可怕的力量，也感到她心中深深的仇恨和迷惘。”
“她還不懂事，那力量也尚未覺醒，還望您善加引導。”
“是什麽讓這個孩子擁有了那麽強大的力量？”婆婆忍不住問。
“她是鳳凰雕像的天生擁有者。”
“那是傳說中綠湖王國失落的神器啊！”婆婆不禁叫出了聲，“而且鳳凰雕像從來就沒有發現過有擁有者，因為擁有者的體內必須有遠古文明的血脈。”
“尼雅就是，”米蘭肯定地點點頭，繼續說了下去，“她的生命本源與遠古文明的人類極為接近，所以隻有她才能與鳳凰雕像產生共鳴，這一點我已經證明過了。”
“可是我明明從這個孩子的身上看到了綠湖的毀滅？”老人歎道。
“未來不可知，我們看到的不過是諸多征兆中的片段，尼雅與綠湖兩個部族本是一家，隻不過大漠的阻隔使他們遺忘了過去，正因為鳳凰雕像的出現，我才把尼雅帶到這裏來了，至於將來會怎樣，我們隻能做出選擇，卻無法決定結果，是毀滅還是重生，該發生的終將發生。”
“我明白了，我會盡力照顧好她的。”老人說完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夜風從門口吹來，古燈的燈火一暗，險些熄滅，繼而又爆發出更明亮的光芒。
一晃三個月過去了。秋天已接近尾聲，冬天就要來了。
尼雅逐漸忘記了過去，一天天融入到新的生活中來。
每天早晨，她都會在低沉而寧遠的晨鍾聲中醒來，洗漱後，侍女就會端來早點，不過尼雅更喜歡和寺院的女神侍女們一起吃。然後，賽裏木婆婆會帶著侍女們到經堂裏研修上古留下的古籍，尼雅也會隨著一起去，不過不久她就發現，自己在雪山峽穀中學習的經卷遠比這裏的豐富、深奧。婆婆似乎也看出來了，她總是讓尼雅到處去走走，喜歡什麽，就去做什麽，從來不加幹涉。
不過尼雅大部分時間都無所事事，大家都各忙各的，米蘭姑姑也整天整夜地在神塔上研究著什麽，難得見上一麵，好在雪山中常年的修行已使尼雅習慣於寂寞的生活，她總是在經堂裏一坐就是一天。
在這段時間裏，她領悟了許多從前苦修時不明白的問題，不過金屬書籍上的內容她仍舊不理解，向米蘭姑姑和賽裏木婆婆詢問，她們也微笑著搖頭。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尼雅和侍女們都混熟了，她還有了一個好朋友，就是那天筵席上的男孩。男孩叫霍風，是霍嚴國王的幼子。霍風的哥哥們都長大了，不願跟他玩，於是他整天往尼雅這邊跑。兩個孩子從小都受到家人的溺愛，都顯得不那麽懂事，隻是尼雅很小就有過長期的苦修，又經過了那麽多變故，比霍風要成熟多了，因此雖然霍風還要大上一歲，尼雅還是充當了姐姐的角色，不過尼雅可從來都不知道讓著霍風，兩個人經常玩著玩著就打了起來，然後沒過兩天就又親密的什麽似的。
這天早晨，剛下過一場秋雨，院子裏的樹木都落光了樹葉，天氣有些寒冷。米蘭走了進來。
“米蘭姑姑，你要走了嗎？”尼雅望著門外的小武和馱著行囊的麒麒問道。
“這一天總會來的，姑姑還有更遠的路要走呢。”米蘭說道。
“我跟你們一起去吧，”尼雅的眼圈有些紅，“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相信我，這裏才是你的家，賽裏木婆婆會照顧好你的。”
尼雅點了點頭，她忽然想說什麽，卻又止住了。
“聽我說尼雅，在很久以前尼雅部族和綠湖部族本是同一個民族，你們有著相同的血脈，雪山深處的神廟也是你們共同的聖地，當然，在更久遠的從前，人類全都是一個整體，總有一天你會真正把這裏當作自己的家的，”米蘭又說道，“不要再去想旗雲格婆婆說的那些話了，對尼雅女神的過分迷信已經讓她迷失了心智，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神，所謂的神在遠古時代也是人類，隻不過她對人類做出了莫大的貢獻，使人類文明出現了爆炸性的發展，後世都尊稱她為涅槃女神，文明退潮之後，人類四分五裂，每個民族都有了自己的神，比如說你們的尼雅女神，但她們都是從涅槃女神演化而來的，不要說姑姑褻瀆了尼雅女神，姑姑隻想告訴你，世上沒有萬能的神，你也不用相信所謂神喻之類的預言，所有的曆史都是我們親手去創造的。”
“可是—可是我心中真的能感覺到神的存在。”尼雅反駁道。
“那是因為你的身體內蘊含著大量遠古人類的生命本源，在現在的你之前，曾經有許多個你在時間與曆史中輪回，本來它們潛伏在你的體內，永遠都不會被知道，但鳳凰雕像與那部分本源產生了共鳴，你才能體會到許多本來不屬於你的感受。”米蘭耐心地解釋道。
“我不明白。”尼雅一臉迷惘地說。
“有一天你會明白的，到時候，賽裏木婆婆會告訴你一個關於輪回的故事，不過……”米蘭猶豫著說道，“我希望那一天永遠也不會來。”
尼雅還是沒聽明白，她在想著別的事，她滿懷希望地望著米蘭，好像她能夠看到自己一樣：“米蘭姑姑，你說是不是有一天尼雅部族也能夠來這裏生活？”
米蘭的心一顫，她沒想到尼雅會這麽說。“也許會吧。”她安慰尼雅道。
“如果真的那樣就太好啦。”這麽多天來，尼雅第一次會心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