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危機重重

鬥轉星移,一晃五年過去了。

尼各撒背著手,在他的城市裏巡視,後麵隻跟著族人穆羽真。

這五年時間是他和部族夢寐以求的五年。尼雅女神仿佛一下子把所有的眷顧都潑灑在這片土地上了。

曾經幹旱的尼雅古原如今雨量充沛,戈壁灘上處處可見點點綠色,很多地方已經形成了成片的草原,部族裏的牛羊數量翻了十倍都不止,不知是從雪山深處還是哪裏遷徙來的大量野駱駝和豚羚,多得男人們獵也獵不完。

三年前,另外兩個定居在雪山中的尼雅族部落也前來會合,部族的人口一下子增加到了八萬人。幾年來的休養生息也使人口結構進一步優化了,眼下尼各撒已經手握三萬精兵。

更讓尼各撒做夢也想不到的是,曾幾何時無比強大的卡林王國竟然在一夜之間土崩瓦解,被西方更強大的樓蘭帝國所消滅,部族麵臨的嚴重威脅一朝解除。尼各撒抓住時機,立刻率部西征,占據了綠河兩岸肥美的草原,不僅使部族獲得了從此可以世代繁衍的土地,還抓獲了一萬卡林士兵作為奴隸,此外原來依附於卡林王國的幾個小的綠洲部落也投靠了過來,一下子又平添了兩萬附庸軍。

這些天大的喜事一樁接一樁,讓尼各撒頭暈目眩。許多部下建議將部族遷移到綠河草原去,高興之餘,尼各撒卻保持著清醒的警惕,盡管卡林王國的威脅已經解除,可更強大的樓蘭帝國已前進至綠河附近,雖然現在都相安無事,對方還派遣使者表達了善意,但那畢竟是一個潛在的可怕威脅,自己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由於人口激增,物產豐富,又多了一萬奴隸,尼各撒開始著手重建白石林。原來部族居住的那些墳塋一樣的小屋全部被拆除了,騰出的空地恢複了廣場的功能,現在成了士兵們的操練場;殘缺不全、破敗不堪的城市遺跡被重建,族人們都搬進了修繕一新的花崗岩大房子;大家還想去修整那座宮殿遺址,被尼各撒製止了。部族和自己還遠不到享樂的時候,除了重建白石林的標誌性建築螺旋白塔,他把所有力量都用來修建城牆。

尼各撒走在寬闊的石板大道上,這些縱橫在遺址間的道路曾經被砂土、礫石埋沒,不久前才被清理出來。他穿過炊煙嫋嫋的住宅區,族人們紛紛向他致禮,他們身上穿著從卡林平原運來的絲綢衣衫,臉上洋溢著發自內心的微笑;他看見薩月兒倚在門前,默默地望著自己,她的秀發和裙角隨風舞動,飄然欲飛。他輕輕點了點頭,繼續向前走去。

他登上了螺旋白塔,向四處張望。這座塔不僅是白石林的標誌,還是一個絕佳的觀測點,可以清晰地俯瞰全城,一旦兵臨城下,自己可以在這裏指揮若定。即使城破,它也是一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戰略支撐點,況且它還隱藏著一個大秘密。在它下麵有條直通外麵的暗道。

白塔腳下不遠處就是操練場,士兵們有的排演戰陣,有的練習戰鬥技巧,裏麵一片沸騰。尼各撒又把目光放遠,部族現在占據的區域還不到城市遺址的五分之一,重建的地方僅僅恢複了功能還遠遠談不上整潔美觀,不過自己總有一天會讓它重現往日的宏偉與繁華。更遠的地方,在城市的邊緣,奴隸們正在頂著烈日修建城牆,這項工程雖然浩大,好在城裏麵有大量的石料方便取用,還有原來的城牆遺跡可以借鑒,現在已經完成了四分之三的工程。

穆羽真忽然抬手向遠處指去。這個曾經稍顯懦弱的青年已經長大了,成了尼各撒的愛將,尤其是他的縝密思維,經常是妙計紛呈,出擊綠河就源自他的策劃。

尼各撒順著穆羽真指的方向,看見一個一身黑袍的騎士正向白石林走來。

走出白石林,沿著一條小溪,艾雯來到一片樹林的邊緣,向著雪藏高原的方向久久眺望。在她的視線盡頭,雪藏高原像一座被重重雪山托舉而起的諸神的宮殿,仿佛存在於現實與虛幻之間,是那麽的遙不可及。

五年前,還沒有這條小溪,樹林才一人高,她就是站在這裏,看著一老一少向著雪山的方向迤邐而去。當時她已經有好幾個月沒見到女兒了,她沒想到會看到她們,她真想衝上去,抱住女兒再也不鬆手,可是她不能,她還要躲到樹後,不讓女兒發現,然後偷偷地看著她們消失在天邊,然後偷偷地流淚。

這些年來,每隔一段時間,她就會站在這裏,遙望遠方,希望有一天女兒會重新出現在地平線上,可是她每次都會失望。漸漸地,她對女兒的歸來已經不再抱任何希望了,站在這裏,更多的是在表達對女兒的思念,也隻有在這裏,她才能平靜下來、才能盡情放縱自己壓抑已久的情感。

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她越來越頻繁地到這裏來,她真想隨著女兒一起永遠離開白石林。白石林,已經越來越讓她傷心了。

她,原本是快樂的。她曾是尼雅部族最美麗的女人,男人們看到她會慌亂得不知所措,女人們看到她會羞愧地抬不起頭,連小孩子也喜歡去摸摸她潔白如雪的臉頰。她擁有部落裏最勇敢、最有智慧的男人,她擁有他的愛,他是部族的首領,可是在她的懷中他就會變成羞澀的大男孩。後來,她還擁有了一個冰雪聰慧的女兒。她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是,一切變化得是這麽快,起初她失去了心愛的女兒,後來男人慢慢對自己也冷淡起來。開始女人以為他在忙碌部族的事,可是他漸漸在夜裏也很少回來了,終於她發現,他睡在了別的女人的房子裏。艾雯並不怪她的男人,她知道他渴望有一個兒子,而自己自從有了女兒後就再沒有過身孕,可是她仍然傷心不已。日子一天天好起來,可是又有什麽用呢?看著那女人一天天微微隆起的小腹,她的心都要碎了。她真希望回到以前的日子,再艱苦她也願意。

想著,想著,淚水又沾滿了艾雯的衣襟。她忽然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從不遠處走來一個小女孩。女孩有十來歲,黑發像溪水般流暢,皮膚像羊乳一樣潔白細膩,眼睛如同夜晚的星星般明亮。她還沒有見到過這麽美麗的女孩呢。她連忙擦去淚水,擠出一絲笑容。

“您好,白石林在前麵嗎?”女孩打量著一身華麗絲綢服裝的女人。

“就在前麵,順著小溪走就到了。”艾雯連忙回答。

女孩與她擦肩而過,向白石林的方向走去。

艾雯從淩亂的心緒中緩過神來,她的心忽然一顫,她猛地轉過身,衝著正在走遠的女孩叫道:“尼雅。”

黑衣人步入議事大廳,放下了兜帽,露出一張慘白但英俊的臉。他打量著周圍,所謂的議事大廳僅是環列周圍的一圈巨大石柱,沒有門,甚至沒有屋頂,但這些石柱的龐大和上麵精美的雕刻顯示著來自遠古的莊嚴與神聖。每個石柱的蓮花狀柱基都被改為座位,尼雅族的將軍和謀士都坐在上麵,他們的表情似乎充滿敵意,不過黑衣人顯得鎮定自若。他的目光最後落在大廳盡頭,一個身著銀色盔甲,麵容冷峻的武士端坐在一座高台之上。黑衣人有些好笑,這高台從前肯定是一座用來獻祭的祭台,現在居然被當作王座,但是看著那人身上的盔甲,他又有些敬佩,身為一族之長竟然時刻甲胄加身,可見這是一個居安思危的首領,這是一個時刻準備戰鬥的部族。

尼各撒也在注視黑衣人。來人的年齡不過二十出頭,卻表現出與其年齡不相稱的老練,看其一身儒袍和彬彬有禮的態度,似乎是一位學士,可是他配著一柄形製古舊的劍,舉手投足間的動作一看便知定然浸**著多年的武學修為,尤其是他那張慘白的臉,倒像是常年不見天日一般,更令人矚目的是他的身材,竟然有兩個人那麽高,簡直像個巨人。

“上麵就是未來的尼雅之王尼各撒首領吧,”黑衣人向尼各撒拱手行禮,“在下黃金家族蕭若寒拜見。”

黃金家族?尼各撒思索著,卻沒有什麽印象。“年輕人,是什麽讓你來到尼雅古原呢?”

“在下從遙遠的雷霆山脈趕來,有要事與您單獨密商。”蕭若寒答道。

“有什麽事,現在就可以講,在座的都是我族兄弟,我能知道的,他們就可以知道。”

蕭若寒垂手不語。

“這裏有肥嫩的羊肉和香醇的美酒,客人用過之後,就請回吧,送客。”尼各撒擺了擺手。

“我是為了挽救尼雅的滅亡而來的。”蕭若寒正色道。

“我族雖偏居古陸一隅,身處寒苦之地,但連年倍受天澤,人丁興旺,況且我族向來與世無爭,又有數萬精兵,何來滅亡之險?講!如若蓄意危言聳聽,可休怪我族沒有待客之道!”尼各撒不怒自威。

“近年來,貴族雖然人口增加了數倍,又得到了綠河草原,甚至還有幾個小族前來投靠,但別忘了,全部這些,您都要感謝一個人,”蕭若寒微微一笑,“這個人就是樓蘭帝國的祈容國王,若不是他的大軍滅了卡林國,貴族所得到的這些恐怕永遠都是幻影,不過您大可不必向祈容帝俯首稱臣,全古陸都了解這位國王,他沒有屬國,也從來不需要屬國,每隔三五年他就會消滅掉一個鄰國,此刻他正忙於鎮壓卡林國境內的殘餘勢力,尚無力它顧,但過上幾年……不要說這是一片沒用的戈壁灘,他這個人對土地有著永無休止的欲望,更不要說您還有數萬精兵,雖然他們是最勇敢的士兵,但是根本無法與樓蘭的百萬雄師相抗衡,”他毫不示弱地盯著尼各撒憤怒的眼睛,“我所說的雖然不好聽,但句句是實話,相信您的心中也早就在考慮這些問題了。”

良久,尼各撒的目光由憤怒變得平靜下來。

“那麽先生此次前來,又有什麽指教呢?”尼各撒緩緩說道。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發製人,”蕭若寒斬釘截鐵地說,“當然,以貴族的力量還遠遠不夠,好在樓蘭國倒行逆施,早已引列國共怒,我黃金家族已經與幾個國家聯盟,準備起兵討伐樓蘭,我此次前來就是為了黃金家族與貴族的結盟事宜。”

“你們黃金家族又有多少兵馬呢?”

“一萬。”蕭若寒昂首道。

大廳內傳來一陣低聲的嘲笑。

“一萬?”尼各撒也覺得啼笑皆非,“樓蘭可有雄兵百萬呢。”

蕭若寒身形一晃,寶劍已經在手,身體化作一道黑影,掠過一根廢棄在地的石柱。那石柱要兩人才能環抱,忽然發出一聲脆響,轟然斷作兩截。

蕭若寒還劍入鞘,道:“一萬名像我一樣的武士。”

尼各撒一整天都在談事,直到深夜,眾人才散去。艾雯連忙拉著尼雅走進尼各撒的房間。雖然沒有重建宮殿,尼各撒還是搬進了部族中最大的前後兩間的石屋,而艾雯卻被另外安置了。外麵的大廳裏彌漫著濃鬱的煙酒味兒,四周的桌子上杯盤交錯,一片淩亂,幾個婦人正在收拾。尼各撒臉色通紅,看來酒喝得不少,正和一個黑衣人交談。

艾雯沒想到還有客人,但已不及退出,加之心中欣喜,便道:“你看,看誰回來了。”

尼各撒已然半醉,平時部族的事務是嚴禁女人插手的,見是艾雯,當即拍案道:“出去!”

艾雯一時愣在那兒。

這時尼各撒看到艾雯身邊的女孩,也不禁一愣。房間裏一片寂靜。尼各撒站起身,緩緩走上前,他端詳著女孩,眼神中還有些疑惑,但慢慢地流露出了一絲溫情。“尼雅。”他輕聲喊道。他伸手想去撫摸尼雅的臉龐,但立刻意識到還有外人,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他的聲音還是那麽輕柔:“這麽晚了,先隨媽媽去睡覺。”

黑衣人也遠遠望著尼雅,開始還不太在意,但忽然表情嚴峻起來,眼中隱隱閃過一絲驚愕和慌亂。女孩身上的氣息是那麽特別,隻有他的族人才能察覺到,他們對這種氣息是那麽的熟悉、那麽的刻骨銘心。

艾雯無奈地帶著女孩走了。

兩個男人又交談了一陣。此時蕭若寒心裏煩亂,便起身告辭。尼各撒一直送到門口,蕭若寒的客房就在不遠處。

見四下無人,蕭若寒忽然低聲道:“有一句題外話不知當不當講?”

“講。”看到黑衣人仍在猶豫,尼各撒又道:“但講無妨。”

“我看您女兒超凡脫俗,鳳凰之息繚繞在身,實在是半人半神之體,但是……”蕭若寒憂慮地看了看尼各撒一眼,“但是她的命相卻與您相克,恐怕以後……”

聽到這裏,尼各撒的心一沉,他想起了彌撒婆婆的話:“末日……我看到了你的死亡和部族的毀滅……”

母親已經睡去。

尼雅的眼睛仍然在黑暗中閃爍。這個房間比離開時的小屋大了許多,裏麵還擺著一些家具;部族的變化這麽大,好像從原始村落一下子躍進了繁華城市;部族的人也變了,一些孩子變成了大人,大人變成了老人,還有一些熟悉的人消失了,屋前空地上還跑著一些不認識的小孩;這一切都變得很陌生,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又回到了親人身邊,回到了母親溫暖的臂彎。

聽著媽媽輕微的呼吸聲,看著窗外的一天繁星,尼雅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那些事情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尼雅隨著彌撒婆婆走在廣闊的天地間。

地勢一天比一天高,戈壁變化為綿延起伏的丘陵,又矗立成險峻的高山,而在這些高山背後還有著數不清的直入雲霄的更高的山峰……

她們走了許多天,穿越了丘陵,翻過了一座又一座高山……

不知不覺,她們已置身於一個白雪皚皚的冰雪世界。又走過了一片茂盛的鐵岩木樹林,深入到一條深深的峽穀中。峽穀仿佛是巨人用神斧劈開的一般,兩邊是陡峭筆直的絕壁,隻露出窄窄的一道藍天。峽穀間狹窄而幽長,黃昏時分她們才走到盡頭。展現在她們眼前的是一個被群山環繞的近似於圓形的山穀,在山穀中央,依稀可見一片冰封的建築遺跡,這座遺跡並不大,但保存得十分完好。

天色完全暗下來,她們就在遺跡中過夜。

夜已經很深了,尼雅卻無法入睡。她睜著眼睛,看著天空清冽的繁星。周圍靜得出奇,因為高山的阻擋,甚至連風聲都沒有。這是一個與世隔絕的沉睡中的世界,可是尼雅真切地感到有什麽潛入了她的身體,與她的心髒一同搏動。她從未到過這裏,夢境中也沒有見到類似的景象,可是她卻覺得並不陌生,甚至有一種莫名的歸依感,仿佛已經離開了千百年,在她即將忘卻的時候,她又回來了。

她知道,這裏就是她最終的目的地,她將在這裏度過一段漫長的時間,至於這段時間有多長?是一年還是一世,她不知道,沒有人知道,那是命運的安排……

陽光透過群山,射進山穀。

這裏曾是尼雅女神的神廟,是尼雅族的禁地,況且由於部族的衰落,它早就淹沒在尼雅的曆史中了。

神廟保存完好,看樣子已經有幾百年沒有人來過了。在每棟建築的石壁上都刻滿了古代的文字。尼雅就是從學習這些文字開始了她的苦修。

部族中能識別這些文字的人隻剩下彌撒婆婆了,不過即使彌撒婆婆也隻能解讀出很少一部分。為此,婆婆感到萬分羞愧,對尼雅的要求也格外嚴格。

尼雅學得很快,她對此充滿了興趣。不久,婆婆就再也沒有什麽可教的了。

這時,尼雅已經沉浸在這些文字傳達的信息之中了。一個個曆史事件、一個個傳奇故事、一個個上古神話……她置身於自遠古淌來的曆史長河之中,目睹了輝煌燦爛的文明世紀,感受著毀滅來臨時人類的絕望,也看到了浩劫之後,人類又堅強地再次站立在荒蕪的大地之上……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一天天過去了……

她已經學會了很多,可是這還遠遠不夠,還有浩如煙海的文字沒有讀,還有許多字她根本不認識,還有許多問題她得不到答案。她開始嚐試著從字裏行間推測生字的意思,這可是一件艱苦的工作,而且進展甚微,好在她有的是時間,這裏沒有幹擾也沒有娛樂,她生命的全部意義似乎就在於破解這些遠古的記憶。

彌撒婆婆已經幫不上什麽忙了,隻負責她的飲食起居。

一年又一年過去了,對尼雅卻像是一天一般,她已經忘了母親,更忘了荒原上那個曾經熟悉的部族。

不過,一成不變的日子還是起了變化,彌撒婆婆病了,又過了一段時間,婆婆的病愈發嚴重,以至臥床不起。

那天晚上,婆婆忽然精神好了起來,她帶著尼雅來到了神廟後麵一間不起眼的小石屋。屋內空無一物,婆婆推動了一個開關,地麵上突然露出一個深邃的洞口。順著階梯,她們深入地下。下麵是一個規模不大的房間,但裏麵整齊地陳列著許多密密麻麻刻滿文字的金屬片,在房間中央的石台上,擺放著一尊小小的雕像,隻有拳頭般大小,是一隻展翅跳舞的神鳥雕像,在火把的照射下,閃著七彩微光,不知是什麽質地。

“這是鳳凰神鳥的雕像,我族的力量之源,是世間最強大、最神秘的神器,從今以後你就是她的擁有者了,”婆婆劇烈地咳嗽起來,“本來你還小,還不到擁有它的時候,可是我的時間不多了,”老人的目光充滿期望,“這些金屬書籍記錄著傳自神話時代的咒語,你要把它們背誦下來並理解它們的含義,我族能不能在古陸生存下來,能不能重現往日的輝煌,全在於你的領悟。”

然後彌撒婆婆就去世了。

尼雅手握鳳凰雕像,猶豫了片刻,然後決定留下來。

日子一如既往,隻不過少了說話的人,隻不過每隔幾天她就要出穀,到外麵去弄些吃的。山穀外的森林中有許多依附在鐵岩木腳下的藤蘿果,四季皆有,雖然堅硬些,口感倒還可以。

真正讓尼雅頭疼的是那些金屬書籍,文字還是那些文字,但組合在一起卻全然不成句子,更無法知道它所要表達的含義。尼雅換了很多種方法,仍舊沒用。無奈之下,她隻得生生將其背誦下來。這可是一件極為艱苦乏味的事情,往往記了後麵又忘記了前麵。

四季輪回。

時間如流水般把尼雅的心境洗滌得寧靜而淡泊。

這一天,尼雅正埋頭在鐵岩木間采摘藤蘿果,忽然感覺到什麽物體正在接近自己。她抬起頭,看見一隻動物就站在兩步開外的地方。尼雅開始以為是一匹馬,這個動物渾身毛色雪白,連四蹄也被包裹在長毛之下,飄逸的鬃毛整齊地披散在修長健壯的脖頸上,在它的額頭上長著一支淡黃色的長角,如短劍一般犀利。

尼雅伸手去撫摸它的鬃毛,它那充滿靈性的大眼睛中沒有絲毫惡意:“真漂亮,你叫什麽名字呀。”

“它叫麒麒,我是小武,她叫米蘭。”

聲音來自一棵鐵岩木後,隨後一個巨人般的年輕人從樹後走了出來,在他的身邊還站著一個秀麗的女孩。這兩個人很特別,男人身穿雪豹皮衣,背後插著兩柄長刀,但他的右臂卻空著;女孩的容貌美麗得如同閃爍的星光,眼睛卻閉著。

“你叫什麽呀?小姑娘。”青年友好地彎下腰向她行禮。

“我叫尼雅,你們一定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吧。”尼雅注意到麒麒的身上已經被汗水打濕了。

“我們從那裏來。”青年抬起頭,他的目光盡頭是插入雲間的雪藏高原。

尼雅很高興,她很久沒有人可以交談說笑了。不知為什麽,從看見他們的那一刻,她就喜歡上他們了。

尼雅帶著他們走進山穀。

“這就是我們要找的地方了。”小武說道。

“我感覺到了。”米蘭點點頭,說道。

在神廟大殿中,他們停下腳步。米蘭把手放在石壁上,一個字,一個字地撫摸著。

“你認得這些字?”尼雅驚訝,“這是尼雅族的文字,隻有我才懂得。”

“不,”米蘭緩緩搖頭,“這是神話時代的文字,人類在那個時候並沒有民族的分別,我們是一家人。”

接著她開始朗讀起來,尼雅驚訝地發現她念得竟然分毫不差,一些自己不認識的字,她居然也知道。

尼雅驚喜地把米蘭帶到密室中,希望她能夠解答金屬書上的奧秘,誰知米蘭摸索著那些金屬板,什麽也沒說,眉頭卻皺了起來。

夜晚,大家圍著篝火坐著,小武拿出一些幹肉來燒烤,冷清的房間裏有了生氣。人雖然不多,大家話也很少,尼雅卻非常開心,她又感覺到了人情的溫暖和生活的樂趣。

聽著尼雅歡快的笑聲,米蘭把尼雅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手心暖著,然後輕聲說道:“你還是一個孩子,應該去享受生命的快樂,你不像我,生來就擔負著世世代代的責任,去吧,回到你的部族去吧,回到媽媽身邊,”她微微歎息,“你所學習的這些對我們這個時代並沒有什麽用處,現在的人類隻相信手中的刀劍,文明的潮水已經退去,人類的複興要在很多年以後了。”

尼雅看著米蘭,從她的神情和言語中,尼雅感到了她對自己的憐愛,對古陸的責任和對人生的無奈。

“去吧,去做一個幸福的女孩,麒麒會帶著你穿過森林、穿過雪山,帶著你回到家鄉;這裏的事情,我來幫你完成,這裏的責任,由我來承擔。”米蘭撫摸著尼雅的手。

尼雅默默地點頭。

第二天,小武把尼雅扶到麒麒背上,尼雅把鳳凰雕像小心地放在懷裏,揮手向他們道別。

“把雕像也留下吧,它雖然與你的命運息息相關,可它會讓你的生活從此動**不安,”米蘭勸她,“也許—也許還會引發一場災難。”

“不,”尼雅想了想,然後搖搖頭,說,“我要帶著它,彌撒婆婆說,它會給部族帶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