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病更重了。

已經不僅僅是說不出話的問題了。落荒而逃之前,我幾乎失去了全部語言功能。

更糟的是,那天之後隻要我一動感情,語言的黑暗就會蠢蠢欲動,從不可預料的方向朝我襲來。

師情為輕:如果遇到喜歡的老師講課,我需要全神貫注去理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像分辨難懂的方言。

友情第二:舍友們嬉笑打鬧時,我總是無法及時接上她們的梗,除了陪笑沒有任何辦法。

親情猶重:在電話裏,我已經沒有辦法正確識別從小到大最熟悉的嗓音,隻能勉強與父母用微信交流。

愛情最甚:每當餘飛出現在視野裏,我便會徹底掉進語言的真空。他就像近在咫尺的太陽,隻有我能感覺到的熱浪隨著強烈的愛意浸潤全身,深深炙烤著大腦。認知能力即刻熔斷,聽不見,說不出,讀不懂。

這種感覺太可怕了。

我不能順暢地與老師探討學術問題,不能向朋友傾訴煩惱,不能回應父母的關切,更沒有辦法與愛人的關係更進一步。以前從未發覺語言功能如此重要,但那些鬱結在心的想法,除了精巧的語言又能有什麽東西可以傳達?

越想交流,越開不了口。越想親近,越隔萬壑千溝。

在無休止的啞口失言、尷尬而逃後,旁人看我的眼光開始變了。我漸漸流落到了每個群體的邊緣,整日獨來獨往,一天也說不到幾句話。

但我並不是內向的人,對交流的渴望時時噬咬著我的內心。我想站在聚光燈下一展歌喉,想在班級聚餐時談笑風生,想和千千萬萬的少女一樣,得到甜蜜的愛。

我沒對任何人講過這件事,父母也沒有。我記得第一次發病時母親的話:“在這個世界,不正常的人太難好過。”

我不想變成別人眼裏的怪物,我不想“不正常”。

如果病因為愛,就隻能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