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U8347航班從英國出發，飛往俄羅斯。白色的客機塗著歐洲航空公司的標誌，如同鯤鵬巨鳥，穿越過英吉利海峽，飛過這片國家林立、文化繁榮的土地。

機長無比熟悉這條航線，曆經十多年積攢的經驗仿佛本能一樣，刻印在腦海。他也處理過很多非常糟糕的情況，畢竟和大自然的力量相比，人類的造物總是有些不穩定。

但人類也造了一些好東西，比如說他女兒的先天缺陷，就被新型的基因療法治愈了。據說，療法的基礎來自於北極科考的第一個發現，被稱為彌補進化史的重要裏程碑。以後不光是遺傳病，人類隻要想，隨便改變天生的外貌也不是不可能。

機長知道飛機上坐著一群前去參加會議的基因工程的科學家。這群家夥從上飛機前就開始給他添麻煩，弄到了特殊的批文，聲稱要運送非常貴重的實驗物品。總之，他們的那堆特殊實驗品都老老實實地躺在貨艙裏麵了，隻求高空氣流們手下留情。

就在這時，他感覺到整個飛機一震，然後開始劇烈地抖動。好幾個指示燈在瘋狂地猛閃，內壓降低，係統自動封閉了好幾個艙門。

他沒有弄清楚情況，但這不重要。他有過處理險情的經驗，就算是腎上腺素瘋狂飆高，也能保持冷靜。短短一秒之內，他知道發生了什麽，後機艙門似乎出現了故障，在半空中打開了，好在係統反應及時。

就在這時，最不希望的東西卻出現了。平流層的風向大多數時間很穩定，但偶爾也會有強對流氣流。

飛機猛地一震，臨空解體。機長突然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不到兩秒鍾內他被扯成了碎片。那些重要的貨物，也在空中解體。無數的樣本，隨著平流層大氣開始旅行，散落到世界各地。

就在我們緊鑼密鼓地組織抓捕的時候，一個消息突然打亂了我們所有的部署。隸屬於歐洲航空的班機U8347滿載著二百三十九人在西歐上空墜毀了，無一幸存。其中恰好有三十九名原定去參加國際會議的學者。本來歸國就被抓捕的吳誌權就在飛機上。而且，據可靠消息，也有其他國家的長老成員在本次空難中喪生。

又死了一名長老。仿佛不光是我們，就連命運這種東西都在狩獵長老。指揮部彌漫著終於鬆了一口氣的氣氛。

“吳誌權死了。”我如是說道。

陳雅麗臉色變得慘白：“他竟然也……前一段時間他剛來我們所裏指導工作。他也在你們的追捕名單上？”

我點點頭：“沒錯，這是中村教授死前三年的工作總結，我希望你能幫我看一下，他在研究什麽。吳誌權的問題，我現在還沒有材料。”

太巧合了，中村剛剛死亡幾天就發生墜機。無數的線索紛繁複雜，但巧合太多了。我無法憑借表象去判斷，是否真的是單純的偶然。

她收下材料：“你在懷疑什麽？”

“肯定不是巧合。根據我多年的經驗，你能想得多離奇，真相就有多離奇。”我看向了窗外，仿佛在沉思。

隻是簡單地掃了一眼資料，她就高興得像個孩子一般：“天啦，原來中村的研究方向這麽寬泛。還有這個，美國人在上次戰爭時開發的人工編碼病毒，唯一的缺陷是繁殖幾十代之後就會自然崩解，現在經常被用來轉入基因物質。”

看樣子雅麗會很喜歡這份工作，我就放心了。時間不等人，我前往長老們被集中看管的監禁所。

後藤雅人，前一輪被捕的長老中職務最高的。嚴格來說，他是前來政治避難的日本專家的頭領。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的真容。經過好幾天的監禁，後藤卻仿佛和正常生活一樣，謙和的態度中隱含著自信。

“中村直樹死了，你知道嗎？”

他嘴角微微**：“我知道。你想知道什麽？”

“為什麽唯獨中村被直接槍殺了，你們的國家在試圖隱瞞什麽？”

他苦笑：“我對此同樣一無所知。我們的國家幾乎想隱藏所有事情，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慘敗、南京大屠殺、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殘酷、借清除奸細的名義對各國原住民的殘酷屠殺，強行吞並夏威夷、印度尼西亞和文萊……”

我知道他說的大概都是事實，但這些對我毫無用處：“根據你的了解，中村和哪些人關係比較好，我並不是想繼續狩獵。查明日本政府想隱瞞的真相對我**更大，作為籠中鳥，你的選擇不多。”

他對我微笑，仿佛在猶豫：“你能夠誠實地麵對真相嗎？比如說你們的國家在很長的年代裏一直被中國的朝代統治，就算是後來獨立了，也長期成為藩屬國。安陽王沒能打退趙佗，反倒是趙佗打敗了他，建立了割據政權……”

“夠了！你到底煩不煩！我想問你的隻是中村，阿部秀一郎在我麵前槍崩了他，就像好幾年前在我麵前發生的一樣。那時候我被嚇得大小便失禁，但那好歹是在他的國家。現在，就在這裏，這是對我的侮辱！你知道血淋淋的傷疤被揭開的感覺嗎？”我朝著他咆哮道，口水噴出好幾寸遠。

後藤安靜地等待我說完：“我知道，真相就是這樣的。明明它遠遠沒有你期待的那麽好，明明你一直相信的東西都是錯誤的，但它是真實存在的。所有的人都習慣於粉飾，讓原本慘烈的真相看起來更加情有可原。”無論後藤說什麽，都是一副淡然的樣子。這種自信甚至於自負的樣子讓我感覺到了嫉妒。

他的神情感染到了我：“知道了真相又有什麽意義？”

“中國有句古語，前事不忘後事之師。篡改的曆史會把人、社會甚至民族引向偏執，誘發思想上的怪獸，最終把國家推向毀滅的深淵。曾經有一個遠比現在美好的年代，大部分國家都尊重曆史，文化和平地交融，人們勇敢地麵對戰爭的傷痛，思考人性的光輝。這才是我們長老存在的意義！我們會公平公正地記錄曆史，絕不背叛各國人民為人類作出的努力！長老，是人類的良知！”他陳述著觀念，沒有絲毫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