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時間回溯到一天前。

二○三二年七月十九日，黑幕，再一次籠罩了北京城。如同往常一樣，烏雲不安地蠕動，如同墨水一般浸潤天空。

地麵微微震動，犬類們因為人類聽不到的聲音而惶恐不安，就連那些佩戴花式智能設備的新青年都從大街上消失了。懾於大暴雨的神威，地下排水係統提前開始工作，大功率水泵抽出多餘的水，以保證水位始終無法達到危險水線。

啪！

高速的雨滴擊打在觀賞植物們巨大的葉片上，葉片上下顫動，把葉根部位積存的死水重新激活成一片憤怒的海洋。李淺渡在工作地點睡著了，他值了整整一天的班，幾小時前剛完成了交接班。

值班室的大屏幕比雨水更加讓人心煩。接班的謝李揚名百無聊賴地查看著信息。今晚值班的技術人員多達十五個，理論上隻需要八個人就足以應付無聊的挑戰者們。一條條數據在跳動，它們是時代最大的脈動，而數據背後是人們信賴的互聯網經濟。

不過，世界上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謝李揚名的成名戰就是曾經攻破過舊的銀行係統。他不僅沒被問罪，反而成為安全組的特聘專家。

他伸了個懶腰，瞥見組長李淺渡的書桌上有本《逆向圖靈學》。那本書很舊，而且裝訂也很粗糙，絲毫沒有收藏價值。紙質書早已式微，除非很有價值的精裝書和古書，一般的書籍已經消失了。

今晚隻有一些很普通的網絡攻擊。揚名隨手拿起《逆向圖靈學》，想看一看究竟是本什麽書。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了一絲紅色。

“紅色報錯？”他情不自禁。

“看錯了吧。”同僚也很閑散。

揚名放下書，調出數據，反查，結果到十分鍾之前依舊沒有報錯。他隻能認為是看錯了。他剛把調出程序關閉，但又一條紅色報錯出現在視野中。這一次，不止他一個人看到了。

再次查找，沒有報錯？沒有報錯！居然沒有報錯？

“我眼花了嗎？”一個同事打破了沉寂。

“並不是！攻擊確確實實發生了。”謝李揚名一拳頭捶在工作台，“因為我有習慣，工作開始前十分鍾會修改部分安全碼，但它們已經被人重置了，沒有修改記錄。我是今晚的負責人，開始構築防禦！按照應急預案619處理！”

619！一年難遇！技術人員擼起袖子。工作間一下子就繁忙起來，敲擊鍵盤的聲音仿佛大雨一般。

但**還沒開始。雲層躁動，裏麵有某種過於華麗的東西在四處流轉。數千年中一直被視為天罰的自然偉力正在完成最後的蓄勢。它們的聲音將蓋過一切喧囂，使演奏達到最**。

人防地下工程的自動門緩緩打開，黑黢黢的炮管從才半開的門中伸出。遠古墳墓埋藏的法杖即將蘇醒，它是人類文明千百年積累出的成果。它將保衛北京—人類最大的“電磁之城”。

“砰—！”，沒有火光，巨炮的聲音略顯沉悶，與其猙獰的外表大不相符。謝李揚名按下確認鍵，開啟最後的防禦程序，幾秒鍾之內就能出結果。

炮彈在空中炸開了。雲層的翻滾在明顯一滯後變得更加劇烈，這是人和自然的博弈。然而這隻是第一波打擊，人類不會給即將誕生的它任何機會。

純綠色再次出現在顯示屏上，防禦似乎奏效了。謝李揚名鬆了一口氣，他敏銳地發現，前方的攝像頭對準了自己。攝像頭自動調整位置是正常現象，他也就沒放心上。

幾聲大炮們的悶哼，雲層的翻滾終止，然後世界就隻剩下雨的聲音。此刻**結束，揚名已經用光了籌碼，防禦程序崩潰，屏幕出現一瞬間的空白，仿佛某種不祥的暗示。

人類戰勝了自然，而什麽戰勝了人類？

完蛋了！他看著屏幕，汗水把頭發浸濕，呆呆地望著屏幕。網絡防禦徹底失敗了，比想象中輸得更快。侵入者的手法太狠且隱蔽，被發現得太晚，已經不可逆轉了。

多達幾百條的紅色報錯，然而它們卻神秘地消失了。敵人在攻擊後悄悄抹掉了痕跡，仿佛特意照顧這群失敗者的心情。

李淺渡拖著拖鞋，沒來得及佩戴任何的智能設備。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徹底的失敗。

拖鞋的摩擦聲把呆滯的失敗者們拉回到現實，他們羞愧地低下了頭，假裝在數據中翻找什麽。

“揚名，帶上你的數據，來我辦公室。”

夜越發地深了，雨勢漸漸平息，而烏雲依舊遮蔽著天空。

翌日，謝李揚名帶著一夜沒睡的疲憊，再次來到組長辦公室。

李淺渡依舊穿著睡衣，正襟危坐，仿佛一座雕像。麵前是一份冷掉的醬肉飯，動物脂肪已經凝成了固體，呈現炸湯圓一般的色澤。

組長也是一夜無眠，謝李揚名有點愧疚。

“你動了我的書？”李淺渡的嗓音渾濁，透著疲憊。

揚名沒想到組長居然能注意到：“對不起，我就是好奇了一下……沒收藏價值的紙質書和紙幣差不多稀有……”

“你怎麽知道沒價值？”李淺渡反詰道，依舊嚴肅。

揚名不敢觸組長的黴頭，隻能承認：“並不知道，好奇害死貓。組長，昨天的事情準備怎麽處理？”他雙手攪在一起，希望這位不近人情的清華高才生組長能放他一馬。

李淺渡眉頭舒展開來：“嗯……問得好，我準備獎勵你。”

謝李揚名的雙手狠狠地絞在一起：“真的？”

“真的，你先發現了我們都沒注意到的東西。我查了前一個月的數據，發現確實有改動的痕跡，不隻你有在值班時寫進特殊代碼的習慣。”組長再次皺起了眉頭，麵色嚴峻，“問題沒那麽簡單。網絡軍指揮部和人民銀行都接受了協助調查申請。跟我走，我們需要一個牛人。”

他們從中關村的核心—中國網絡和智能綜合管理運算中心走出。李淺渡隻是在交通部發行的可佩帶智能上修改了一個一次性邏輯判斷參數，出租車就自動鎖定他的位置趕來。

自從可佩戴式智能設備成功普及之後，人類就越發地依賴它們。大到一個書包，小到一個戒指，現在的用品上麵沒有智能功能就顯得低端。電子行業的產能過剩在智能革命之後得到了很大的緩解。因為大部分的服務器都設置在北京，古都一躍成為了名副其實的“電磁之城”。

出租車一路向北，去往故事開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