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硿的前麵的時候,碟仿佛回到了少年時期,硿的樣子沒有改變很多,修長的身體上長著成排的側鰭,因為它是一個導航體,製造的材料多用於製造航標。但它身上散發的控製力卻愈發強烈,仿佛那是一種力場,能把人集合在身邊。一個犧牲者身上散發的力量更接近於信仰,這與武力控製者不同。

硿的身後漂浮著上百個攻擊體,中間有一些被俘虜的巫徒,其他方向還有無數攻擊體呈球麵包圍上來,像一個由梭子組成的球形陣列,把石亭實驗室包圍在球心中間。

如果不是這個對立的局麵,碟很願意再稱這個人為首領。它讓碟想起太多少年時的氣息:自信而自負,執著而固執,熱烈而狂熱,為了目標奮不顧身。但碟沒有忘記,這些氣息有可能存在於敵人身上,如果這樣,就是一種危險的力量。感情永遠不應該左右行為,這是它在殺手生涯中學到的道理。

硿冷漠地說:“碟,你讓我吃驚,又不出我所料。吃驚的是你成長成了一個完美的攻擊體,不出我所料的是你成了巫教的奴隸。”

“你想錯了,我們……”碟猶豫了一下,決定不解釋這件事情,它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是巫神的代言人,一言一行都不僅僅代表著自己。它戴上了巫的麵具,說道:“我們是巫神的代言人,為了西利卡人的未來傳播教律。你可以不相信,我們也不會強迫別人,但無論你相不相信,世界都在巫神設計的規律上運行,事實早晚會證明這一點。那麽你來是為什麽?”

“戳穿你的謊言,徹底消滅威脅西利卡人的鬼魅。”

“‘鬼魅’可能隻是你不了解的東西,沒有誰能永遠判斷正確,不要光憑意氣去毀滅任何人,這是我經曆了一生的殺戮才懂得的道理。”

“有一點我沒有判斷錯,那就是你太容易被巫教蠱惑了—我從你的好奇心看得出來。我隻是沒有想到,你的能力讓你從一個受迷惑者變成了一個貪嗜權力的魔鬼,比起你來,那些悲慘的部落要值得同情得多。”

“為什麽從一開始你就知道巫教的事情?”

硿帶著憤怒和鄙夷說:“你一無所知!但你的同伴一定不會忘記,上個世代一個叫巡的部落是怎麽被巫教的瘟疫摧毀的,那是它們先輩的功勞。我正是那個部落的幸存者的後代!我的遺傳晶體裏刻著永世的記憶和複仇的使命,為了消滅這個魔鬼,我等待了一生。”

“那同樣不是我們願意看到的事情,那是控製之外的意外,我很抱歉。這不是知識的錯,教律是這個世界的規律,我們隻是如實地傳達給眾生,它沒有教人作惡,也沒有讓人棄世,我們的教徒為西利卡人的未來而付出犧牲。”

硿冷笑:“未來?碟,你在說這些謊言之前,親眼看過你們製造的慘劇嗎?你看過耽迷於教律而心智錯亂的鬼魂嗎?你看過為了製造祭品而身體殘缺的行屍走肉嗎?你看過滅絕的部落嗎?如果你看過,那麽隻有魔鬼才能昧著良心說出這樣的謊言!”

碟不再試圖說服硿,因為硿說得沒錯,它隻能用謊言來充當武器。它擔心硿的憤怒和激動會化作攻擊的潮水,現在的唯一希望是拖延時間,等待岩噴爆發。石亭實驗室停泊的地方是相對安全的低溫區,換句話說,攻擊者處於相對危險的區域,岩噴不可能解決所有問題,但是趁著混亂,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這時碟的腦海裏有了另一個主意,也許更冒險但是更有效果。它對硿說,同時也開大廣播對其他人說:“根據巫神傳授的知識所做的預測,幾天後將會發生一場大規模的災難,我們周圍的岩漿會衝破岩蓋噴發出海麵。所有願意相信巫神的西利卡人,我會帶領你們躲避災難,我會留在這裏等著你們,直到災難降臨,你們可以到那時再做出選擇。”

預言一旦宣布就無法收回,硿和它的人早晚要麵對這個現實,到時候硿不可避免地要麵對控製力喪失的局麵。這一記攻擊已經打出,隻是不知道能不能在自己毀滅之前擊中目標。

硿沒有馬上殺死碟,因為它不是碟的對手。它小聲、堅定地對碟說:“你沒有機會了,我們今天晚上就發起進攻,不管幾天後會發生什麽,我的使命在今晚就將完成,實驗室裏的每一塊晶體都會被銷毀,實驗室的每一個人都會被處死,現在你可以回到你的石頭房子裏,度過你們的最後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