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能到這個程度了。”

顏寒甩給我一張表格,裏麵密密麻麻都是加分項。

“還不錯啊,都快加滿了。你贏定了。”

我幫她從學姐那裏要到過幾年前的綜合測評表,還沒有人把所有的項目都加滿過。

顏寒點點頭,爬上床看她的論文去了。我和她簡單道別,準備去輔導員辦公室值班。這是一個幫輔導員處理日常事務的工作,學生會的成員基本都要去。但輔導員早怕了顏寒,特赦她不用來辦公室坐班。

打開門,我發現輔導員又去開會了。馬上就到評選院級獎學金的時間,因為涉及金錢榮譽、保研資格以及各類繁多的加分項,行政係統的老師幾乎天天開會。

盡管早已確定不去爭搶,但臨到頒獎期,獎學金對我難免有幾分**。坐在輔導員的計算機前,我忍不住算了算自己的測評總分。

還好,基本是二等獎學金的水平。學院競爭激烈,如果不是一開始顏寒帶著,我估計連三等獎學金的邊都摸不到。

正準備關掉表格,右下角突然彈出一份郵件提醒。發信人是李鴿。

我的心一顫。盡管值班的同學有權利處理日常郵件,我還是緊張地朝門口看了一眼。

打開郵件時,我的手心一直在冒汗。

是一封舉報信。李鴿用很誇張的語氣敘述了顏寒是如何竊取別人計算機裏的信息進行牟利的,又是如何對同學威逼利誘以便爬上學生會主席的位置。

真如顏寒所說,在李鴿的視角下,努力的她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反派。

匆匆瀏覽一遍後,我立刻關掉了郵箱,心“怦、怦”直跳。

這封舉報信的時間點很妙。李鴿肯定在收到那張貓貓圖時就查清了一切,但她忍住了,決心將證據像王牌一樣握在手裏。忍過了顏寒擊敗自己成為主席,也忍過了她一次又一次把分數加進自己的成績裏,一直忍到現在。如今一旦查實,學校方麵一定會以獎學金資格造假的名義加重處罰,給予顏寒人生致命一擊。而且人人都盯著這有限的名額,顏寒再有人緣也不會贏得群眾支持。

一絲寒意浮上心頭:李鴿真是一個恐怖的人。

麻煩的是,顏寒確確實實入侵了別人的計算機,有了線索就很容易被查到。

但是,我該怎麽做呢?

放任舉報信被院領導看見嗎?

也許對我來說這才是最優選擇。沒有了顏寒,我也可以順利拿到院裏的一等獎學金,甚至有機會衝擊校獎。做到這點毫無難度,沒有人會知道我見過這封郵件。一瞬間,榮譽和金錢在衝我招手。

唉,我在想什麽呢,那可是我最好的朋友顏寒啊。

仔細聽了聽,辦公室外靜悄悄的。深吸一口氣,我再次打開網頁調出電子郵箱界麵。我以輔導員的口吻給李鴿回了一封郵件:這件事一定會得到妥善處理,但影響重大,在結果出來之前請不要外傳。然後,我徹底刪除了兩封郵件,同時抹掉了瀏覽記錄。

值班的時間正好結束了。我僵硬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飛快逃離了辦公室。隨著理智漸漸清醒,如水的恐懼一點點淹沒了我。

包庇室友,濫用私權,撒謊騙人。

如果李鴿再次舉報,如果她直接向導員詢問結果……

學校的處分不怕,隻是一想到父母知道我因為幹這種事丟掉了清白的檔案記錄,斷掉了他們在幼兒園起就替我規劃的道路……我的心縮成了一團。更何況我還沒有提出讀博意願,這件事隻會對未來的衝突雪上加霜。

我不是顏寒,我不能完全忽視別人的看法,更不願以這種方式讓生我養我的親人失望。

幾乎含著淚回到宿舍,顏寒還躺在**看電影,不時笑出聲。

“顏寒。”我輕輕叫了一聲,希望她能幫我出出主意。她那麽厲害,總能幫我出主意。

“回來啦?”

“顏寒,李鴿把你入侵校園網的事舉報了。”

“唉,我就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她肯定會搞小動作。”顏寒在**翻了個身,眼睛沒有離開平板電腦。

“可你不害怕出事嗎?”

“不怕呀,不是還有你嗎?”顏寒語氣輕快,不以為然。

我很少發怒,但這回火氣“噌”的一下就上來了。替你背上這麽大一個責任,甚至賭上了自己的榮譽和未來,就給我這麽個態度?顏寒,你當我是什麽,等等,一個更恐怖的可能性浮上我的心頭,也許我本來就是—

“顏寒,你是不是早就算出我會替你造假郵件?”

“你造假郵件?”終於聽出了我語氣中的情緒,顏寒忙爬起來,趴著欄杆望向我。

“我是不是……也是你算法中的一部分?”

“瑤瑾,你說什麽……”

“你說實話!”

顏寒沉默了。她從來不會說謊。

我衝向她的計算機,打開貓群算法替她找出的最優路徑。那是一份更加詳盡的藍圖,逐條分析了獲取巨額獎學金的各種因素。我的名字作為積極要素赫然在列。

我笑了。原來對顏寒來說,我隻是一個特別容易相信別人、受到一顆糖果就願意湧泉相報的傻子,一塊投入產出比極高的田野,一個性格穩定、與輔導員關係良好、可以在辦公室聽到各種消息並在關鍵時刻替她擋槍的工具人。

帶我去參加比賽、與我分享獎學金藍圖不是什麽善良的舉動,而是在貓群算法的指導下精準投放的小恩小惠。可笑,我竟然整整一年都沒有察覺,像個哈巴狗跟在她身後,真心拿她當朋友,直到為了她養貓的小願望賭上自己一直在為之努力的未來。也是啊,她從來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我又憑什麽認為自己特殊?

眼淚不受控製地湧了出來,模糊了一切。

“瑤瑾,不是這樣的……”

我哭得太難受,沒聽見她說了什麽。

這個宿舍再也待不下去了,可我也不敢回家。我暫時住進了朋友的宿舍,她的舍友出國交流,那兒正好有一張空床。

“你終於受不了顏寒了。”

我沒有搭腔,隻是蒙著被子默默流淚。

幾天後,顏寒還是順利拿到了校長獎學金。她的照片被掛在校園裏的宣傳欄上,好幾個微信公眾號都推送了她的事跡。

又過了幾日,銀行小程序提醒我二等獎學金到賬了。我不由想象,顏寒在空****的宿舍裏收到錢會是怎樣的感受。

大概是在考慮買哪幾隻純種貓吧。

直到她退學前我們才再次見麵。那天我們喝了很多酒,也說了很多話。那是我第一次喝酒,醒來時什麽都不記得了。

但我知道,我原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