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通行?”

眼看就要到目的地,她被一堵環繞著明湖公園的水牆攔阻了。幾種語言的紅色大字懸浮在空中,警告她不許再往前走。

她的視線穿過水幕,看見高大的超然樓就在不遠處等著她。不知為何,公園的光線比外麵要暗些,柳樹枝條搖曳的姿勢也有些奇怪。就好像整座大明湖都被一個巨大的水泡包裹了。

這並不能阻止她。

在背包裏摸索幾下,她慶幸沒有丟掉母親寄來的湛露。那是一塊小小的透明黏膠,隻要敷在口鼻上,人們就能自由地在泉水裏呼吸。

她把湛露戴好,感到呼吸立刻困難了起來。接著,她一頭紮進水泡中。

水溫十分適宜,失重感也剛剛好。小時候,她曾不分寒暑地在泉水裏遊泳。遙遠的記憶被熟悉的觸感激活,讓她在這個已經變得陌生的城市裏終於找回一點故鄉的氣息。

為了找到更多,她向超然樓遊去。

此時,一陣水流順著她遊動的方向湧來,幫她卸去了大部分阻力。輕輕一擺手,她已經躍過了超然樓的頂層。

有些不對勁。

她俯瞰著覆滿銅瓦的宏偉建築,覺得它似乎在隨著暗流微微波動,不真實感很強烈。

是錯覺嗎?還是真正的超然樓已經消失,留在眼前的隻是全息投影?

調整姿勢,她落了上去。剛剛碰到,她便猛地一蹬離開了表麵。

那觸感絕不是實體,也不是空無一物的水流。她感到了阻力,像某種凝結在一起的高密度**。她的半隻靴子一度伸進了磚瓦內部,似乎一直向下就能穿牆而過。

她躍下樓頂,仔細查看七樓翹起的屋簷。

起初,她以為自己眼花了,湊近才知道不是—堅實的固體本該與水流涇渭分明,可在這兒,邊界是模糊的。銅瓦片似乎在水中溶化了,分子的擴散作用極為強烈。一層淺淺的顏色籠罩在周圍,甚至能用手攪起漩渦;可它的形狀還在,整棟樓也保持著巍峨,遠看幾乎沒有異常。

她回過頭,發現水泡裏所有的東西都變成了這樣。舊遊船靜靜停在湖底,模糊得隻能看見色塊氤氳在水中;柳樹的枝條順著水流緩緩擺動,留下片片綠色軌跡,不知是落不下的葉兒還是飄散的粒子;曾經遊人如織的小橋上,漢白玉欄杆與柔軟的水草交融在一起,像織進錦緞裏的花草,也像會暈墨的山水畫……不,更像光譜連續的彩虹,你永遠無法在紅色和橙色間劃上一條明確的分隔線。

在這裏,邊界消失了,固體分解了,一切都在流動,一切都是**。

她突然感到一陣恐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看不見的百脈似乎在噬咬皮膚表麵的每一個粒子,越來越強的舜場也在撕扯著她,迫不及待地要將她分解重組成明湖的一部分……

她拚命劃水,終於衝出了水泡。可她忘了高度問題,在四十米的空氣中直直墜下。還好,水泡中竄出一股水流及時接住了她,把她輕柔地放回地麵,順便帶走了身上的水汽。

她扯下湛露,仔細觀察自己的雙手。還好,還是堅實的固體。

鬆了一口氣,她忍不住又回頭望去。超然樓看起來還是童年時的樣子,可它已經不同了,每一個分子都不同了。水中,佇立著全新的物質形態。

父親,您做得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