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貓子是在公司的集體旅遊裏認識的,三天兩夜,木屋民宿,實屬無趣。那時候我還是個跟班,每天疲於跟著已經災後調查的前輩,做些打下手的雜事,對工作之外的旅行毫無興趣。她在另一個部門做資料統計,一項不用多久就會被計算機取代的工作。

我在夜裏走出旅店,想去沒有燈光的地方看看破碎的山川。有人以為山自古以來就是他們現在看見的樣子,在有愚公之前無人能撼動,但不是的:山以前全都是平坦廣袤的冷卻岩漿或沉積灰土,是因為自然的力量輕而易舉地擠壓拉扯、風吹水流,山才以起伏的破碎模樣流淌到人們麵前。

在更強大的自然力麵前,人類不值一提。

暗黑河岸邊,我看見貓子在架望遠鏡和更多我看不明白的奇怪設備。她認出了我,自來熟地指給我看參宿,說第三顆是她的幸運星。她說她喜歡旅行,還說她早晚要辭掉工作找份遠航船上的活兒,如果有可能的話,再也不回地球也挺好的。

“要是碰上外星人,從飛船上怎麽跑掉?”我下意識地接話,從側麵看著她睫毛的彎曲弧度,感到自己正在失去挪開眼睛的力氣。她思考的時候睫毛會抖動兩次。

“海王星的大氣主要成分是氫、氦和少量的甲烷,所以它看上去是藍色的。它離恒星太遠,表麵溫度隻有零下兩百多攝氏度,但是核心卻有七千度。”她垂下眼睛看河水,“但人類最遠的旅行船隻開到了木星,船票少又貴,而且隻能在外環軌道上轉轉。你知道海核的溫度和大氣成分是怎麽測出來的嗎?”

我從沒想過這種問題。

“根本不是直接測出來的。”她手指的黑色輪廓在草地上繞圈,“是算出來的。沒有人到過海王星,沒有人親眼見過,沒幾個人真的想去,隻有極少數的人想要離開地球表麵,大多數人都忙著做一些根本不重要的事情,比如說—”她突然沉默了幾秒鍾,有咽口水的聲音—“做資料。”

空氣靜止了幾分鍾。

“話說回來,你我也無法確定彼此不是外星人。我們隻是被告知要視其他相似生物為同類,在這顆星球上乖乖待著,工作生活和死亡。外星人為什麽一定就比你可怕呢?”她的眼睛在黑暗裏閃爍著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