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

靠著頭罩耳機裏的反複提示,我才沒有在四處飄散的大小方塊與零重力環境中迷失方向,錯過目標。

如果不是在飄浮月球軌道上被切成方塊的石頭群包圍、親手從月亮銀行行長手裏接過我一輩子也買不起的宇航服,而且剛剛見過了一大堆隻在新聞和知網高被引排行裏才會出現的名字,我是絕對不會相信有外星人點名要見我的。

我都不確定是不是應該稱之為外星“人”。

那是一塊黑色的立方體,邊長大概和我的小臂差不多長,朝向太陽的一側看上去則更像深灰。很難把這個東西與“生物”的概念聯係到一起。

“地球人林葉茂,你好。”

就算有心理準備,真正聽到聲音時我也還是吃了一驚。老羅告訴我,這東西自稱“流動者”,在自報名號以後要求與我對話,並輕鬆躲開了其他所有的近距離接觸。每當銀行或軍方嚐試捕捉和攻擊時,它的黑色就消失了,隻留下一塊普通的月岩立方,然後出現在另一個相隔萬裏的地方。

“你有疑問。”

是的,我當然有疑問,比如我想知道這個顯然來自正前方黑石頭的聲音是怎麽越過我們之間這段真空傳到我耳朵裏的,它為什麽能說中文,它有什麽事非得在九十億人裏找一個我,它都幹了什麽,它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我的疑問太多了,但最想問的還是貓子在哪兒—不論她現在是什麽狀態。

先問大事,老羅就給了我這麽一個忠告,不要意氣用事。“你是什麽?”“流動者。”“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它不說話了。我這才後知後覺開始擔心自己的處境,在一個有力量把月亮切塊的不明物麵前,我像一隻混凝土大廈天台上迷失道路的螞蟻。

它開始“褪色”,淺灰色從一個角往側麵蔓延,占據方塊越來越多的麵積,深黑色則越來越少。在黑色側的外部,一條像是絲帶的黑煙飄向另一塊方形石頭,後者接觸到黑煙後慢慢被染成黑色。沒過多久,原先是黑色的方塊變成了和周邊其他月岩無異的樣子,新的石頭則成為純黑。

原來它不是一塊石頭,而是一團黑煙。

“流動者是飄流在宇宙之中的生物,從一塊石頭流動到另一塊石頭,從一顆星球流淌到另一顆星球。”

“在真空裏。”我仍然質疑這幅超出物理常識的畫麵。

“星球之間並不是完全的真空,有很多可以依附的物質,隻要有一個基點,我們就可以向遠處以六個原子的寬度延伸自己。現在與你對話,也是因為有一些我的部分粘連在你的宇航服上。”

這話實在讓人心情複雜。好消息是它似乎也算個唯物主義者,壞消息是六個原子的寬度是小於納米的,如果它說的都是真的,那麽它有無數種方法隨時終結我或身後五公裏之外整船人—不,全人類的性命。

“我很難相信你。”我決定實話實說。

“我可以證明。”它停止說話,我們在安靜之中停滯片刻,老羅的聲音突然在耳機裏炸開:“……聽得到嗎?喂?喂?林……”我正要張嘴回話,聲音又生硬地斷開了。

我的後背緊縮。是它切斷了我和飛船的聯係嗎?從我們開始對話後,來自人類的通信就停止了,那短暫的幾句話明顯是在找我。

“我們影響物質的流動,包括通信波。這些波在一個層麵上停下了。”

難怪他們能說人話,有這種能力完全可以從巨量電磁波裏截停一部分用來學習地球文明。

“你為什麽要找我們……找地球人的麻煩。”我用餘光去看原本應該是月球的漫天方石,“你殺了很多人,他們在哪兒?”

“我沒有找你們的麻煩,我是在幫助你們。”它原本平整的黑色表麵,浮現出攪動的螺旋,“人類需要離開地球,月亮銀行是你們的阻礙,應該被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