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在月球軌道上看月亮。

運輸船停在了一塊邊長約一千米的月岩上,我從沒想過一千米原來這麽短。從運輸船的圓形舷窗望出去,方形平台的邊緣看上去很快就能步行到。

在腳下的月岩平台之外,目之所及全都是立方體,我們在飄浮的方塊中間。空間的延伸感在距離不明的星空背景下顯得有些扭曲,遠處沒有參照物。在有陽光的一麵,有些月岩的材質看上去像石頭,另一些則像金屬一樣泛著冷光,想必金屬方塊的材料是原先在月球深處的鐵和鎳。

我帶著複雜的心情希望找到又希望不要找到貓子,或者—我盡量不這麽想,但在地球上的災害裏我也見得足夠多了—貓子的一部分。

我什麽也沒有看見,貓子的或別人的。

按照數據記錄,在月球解體那一刻,月亮上有銀行員工、周邊服務行業從業者和儲蓄顧客,總計1312個人類,至今全部沉默;同時從人們視野裏消失的還有總計三千七百餘萬個使用中的保險櫃,和裏麵存放的東西。

有人猜說東西就在飄散的月岩裏,但要一塊塊切開看的成本確實太高了。難道那1312個人也在石頭裏嗎?

這個畫麵過於恐怖。我貼緊窗戶,試圖找到一些合理的線索來證明這不過是一場惡作劇、恐怖活動或銀行自己的營銷陰謀,但我想不出任何人類力量能在幾小時以內做到這種事。

月幔岩漿裏的熱量流到哪兒去了呢?為什麽是立方體?自然界裏隻有礦物晶體有立方體,這有可能是極端條件下的天然變化嗎?那些人類在月殼裏修建的大量保險櫃和存進去的東西,那麽多的人類痕跡都去哪兒了?人呢?

疑問太多了。

在船停穩之後,貨倉裏愁眉苦臉的專家們挨個接到了艙外活動批次與內容,各自都開始工作了。我在窗戶邊等了好一會兒,沒等到通信通知,卻等來了老羅。

“羅行長,您辛苦,我還沒接到工作內容。”希望他不會誤解我是因為害怕而不出去。

“所以我過來了。你要做的事和他們不太一樣。”他在身後合上門走到我旁邊坐下,臨時架設在運輸貨船艙壁上的塑料凳子發出“吱呀”聲。“林葉茂老師對吧,災後重建評估調查做了有十多年了。”

“是,所以我才在這兒。”我下意識握緊了手裏的胡蘿卜蘋果汁瓶子,覺得談話氣氛變得有些奇怪,“當然也有一些個人主觀原因,你們知道月球分解時我太太在上麵。”

“我們期待你的重建評估意見,無論如何這對銀行都是巨大的損失。但你不是因為職業才在這裏的。”

我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羅行長的意思。

“Ta要和你對話,隻和你對話。”

“誰?”雖然語境不對,但我仍然希望他說的是那個我不能更熟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