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順利換艙的喜悅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我們有四個小時沒有收到大船的消息了。”屏幕在米雪臉上投射出幽幽的熒光。“我想到三種可能性:要麽是我們偏航到信號扇區以外了,要麽是他們已經走了,要麽是這個霧—或者煙,又或者不論別的什麽東西—能讓無電線失效。”

她用手擋住眼皮休息,在黑暗中盯著屏幕幾個小時讓眼睛在閉上時隱隱刺痛。“無論是哪一項,我們都隻能指望星星來糾正航向了。”

傑拉德看著幸運數,從換車到現在它一直是28沒變,但這隻能說明蜘蛛車沒有產生計劃外的耗能,不能反映真實情況,因為公式中的剩餘路程現在成了未知數。

兩人一路都在祈禱不要變化的數字現在真的不變了,他們卻完全高興不起來。

在他們重新校對方向、繼續上路以後,很快就注意到車外的變化:細沙敲擊車窗的聲音隨著漸弱的氣流一起停止了,蜘蛛車走出了可能會出現沙暴的區域。取而代之,濃灰的霾色一點點厚重起來。

在這樣的環境中,燈光沒有一點作用,所以他們幹脆關了路燈,隻留下探路紅外。別說星星,他們連腳下幾米遠的鐵沙都看不清。

“這是靜止的沙霾,應該是之前細沙流揚起的塵,沒理由徹底擋住信號。”傑拉德說,“會不會是我們的車有哪兒壞了?”

米雪重新睜開眼睛檢查設備,終於發現問題所在,“你猜中了,艙外天線沒有路徑電流響應—它還是被刮壞了,從一天前就開始有問題了。”

“金屬砂的風化作用太強烈了嗎……最起碼它堅持到了1號車。”

“是的謝謝它,現在我們確認不了行進方向了。”她想,現在真的是一葉孤舟了。

傑拉德緩緩站起身,他已經能自如應對沒有止疼藥時的日程行動。“那就做好偏航的準備。四小時前我們還矯正過一次方向,所以不至偏得太遠。”

“怎麽準備?”

“節能。”

他從櫃子裏取出工具盒,借助屏幕的微弱燈光環視蜘蛛車內部,座椅管線和儲物櫃幾乎占據了這個長軸八米、短軸五米的橢球形膠囊艙裏所有立體空間。

“我們可以把所有用不上的重量都丟掉,保證基本需求就行。還在3號車的時候我就在琢磨哪些地方可以拆下來丟掉了,答案是幾乎全部都可以—牆壁內嵌的臨時工作台、防水板、全套野外工具,光這些櫃子全部加起來就起碼有一百千克;食物和飲用水堆在地上就行,算算分量說不定還有多的。而且車上居然還有上一個星球留下的太陽能板!在這種夜裏留著太陽能板有什麽用?

“水循環機也丟掉,反正無論到不到得了,也就剩三十一個小時能跑了。噢,我的座椅也不要了,做完這趟掃除之後地上肯定有足夠我躺下的位置。”

“你認真的嗎?”米雪驚訝之餘感到自己對機械師有了新的理解,以前這類人在她心目中的印象是組裝和修理。

“當然。拆完了我們得開艙門,這次是真的往外麵丟垃圾了。到時候我順便出去看看車頂天線,要是沒用了就順手拆掉。那種柔軟材料做的設備在細沙流裏走一遭,活不下來也正常。”他說著向米雪遞出電螺絲刀,“你也來搭把手。”

“你也不是什麽堅硬材料。”米雪心懷警惕地說,“你得答應我,再去艙外必須穿隔離服。”

“當然,我保證。”

她伸手接過了工具。

*

我得省電,長話短說。無線電壞了,外麵霾重,沒法矯正路徑。所以為了安全起見,我們把車裏不必要的配置都拆下來丟了出去,載重少了四百六十千克。

我們甚至拆了隔離服,剪成布條當做紗布用,然後丟棄了損壞無用的厚重外層。傑拉德在艙外查看天線時,有些傷口因為攀爬用力而裂開了。

小時候你好像說過,基因修複技術普及以前的人類身上有一團沒用的進化殘留器官,叫闌尾還是什麽的,我覺得自己像是把一堆闌尾丟出去了,又擔心又痛快。

保佑我看見星星吧,裏麵肯定有光芒是來自太陽係的。

希望這不是最後一封信。

*

半蹲著飛快地打下這幾行字之後,米雪決定在到達大船之前不再輕易打開屏幕。她回頭發現傑拉德已經在蜘蛛車邊緣的空地板上,頭枕著一包食物躺下了。再次出血使他虛弱。

維生係統在他身後發出令人安心的低沉運轉聲。

因為減少了重量,幸運數升到了44。也即是說,現在蜘蛛車能承受44公裏的偏航。她心裏一緊,在一片空白的地圖上,44公裏聽上去不是一個很大的數字。

她也坐到地上固定好自己,在沒有座椅靠背和安全帶的情況下強製跳過安全檢查程序,禁用了煩人的行車安全提醒,最後用管理員權限強行確認了繼續前進的命令,蜘蛛車啟動了。

在蜘蛛腿抬起來的同時,一個小小的程序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