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黃昏是一天中我質量最大的時候。體重隨時可以依據風向折斷我的雙腿。

與移通客服的戰鬥已經持續了十分鍾。

“我都說了好幾遍了,我換了三個電話,五個卡槽,三張sim卡,六個通信區域,可這個號碼還是經常接不到電話,也無法收到來電提醒短信。而且我已經給十個客服講過一模一樣的話了。我想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我將不拿電話的手放進褲子口袋裏,指尖觸摸到一塊溫暖的金屬。

是那顆子彈。我把它帶出門了?

“請您稍安勿躁。”電話那頭清澈甜美的聲音說,“請問您有沒有換一部電話試試呢,也許是電話的信號接收不太好。很抱歉,給您添麻煩了呢。”

“……換了,換了三部。”對牛彈琴。我在口袋裏把玩著那顆子彈,“卡也去營業廳換過了,硬件問題我都排除過了。你別再問一遍了。”

“很抱歉,給您添麻煩了呢。有沒有可能是您的心理作用呢?”

“……真難溝通,你的工號是多少?”

前麵有個垃圾桶。

“很抱歉,給您添麻煩了呢。請問還有別的可以幫您的嗎?”

她是台複讀機嗎?!“給我工號!”投訴她。

“很抱歉給您……”

我掛斷了電話,把子彈用力扔進垃圾桶裏,塑料桶皮發出“咚—”的一聲。音量與我的心情很匹配。

我打開家門,子彈就豎立在客廳的餐桌上,就像一整天都沒有動過。

這有可能是我剛才丟掉的那一顆嗎?它比我更早回家。

回?我為什麽要用這個字,聽上去好像它本來就屬於這裏一樣。

可能我已經習慣了這種狀況。當然,最開始我也有不習慣的時候,但心理醫生說我沒有任何問題,隻是告訴我好好休息。

我隨手拿起子彈,朝客廳的飛鏢靶子丟了過去,以為會“叮叮當當”彈到地上,結果它發出了一聲巨大的悶響。

子彈直挺挺插在了靶心上。那樣子就像我開了一槍,而且還正中紅心。

灰塵揚得老高。

後來我又試了很多次。

這顆子彈從我手上丟出去,會有開槍的速度與力量。這麽說也不準確,因為我沒開過槍,但它肯定能在牆上砸出洞來。

這種力量與我無關,因為我丟出其他的任何東西,都會被地心引力牢牢的固定在拋物線軌跡上迅速落地。

那塊飛鏢靶子已經快被我打爛了。同樣留下幾個洞的,還有沙發、牆壁、樹幹、對麵樓的外牆和一隻路過的麻雀。

每次子彈離開我的視線之後,沒過多長時間,就會在意料之外的顯眼地方重新出現:錢包硬幣暗格、外賣米飯頂層、床頭雜誌折頁。

好吧。

我能用一顆子彈做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