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裏,我們加班到深夜。粗略的第一遍剪輯出來後,每個人都覺得棒極了。小孩兒非常上相,目光清澈的小臉兒表情豐富,他被一號抱下樹,胳膊下夾著仍然掙動不已的虎斑貓崽。

“急智。”K評價道。

“有風險。”我說。

“比等我們拿墊子好。”K說,“但你還是得找他談談。”

“我知道。”

我用掌心揉揉臉。我們的男主角確實挽救了整個場景,使我們看上去不像一堆傻瓜。出戲,有趣,但也有風險。我不知該不該鼓勵他的行事風格。

節目五天後排上了檔期。

我們聚在一號家裏看首播,自然也是個準備記入影像資料的場景。晚上八時半,一堆可怕的廣告後輪到了我們的片頭:

一號在飛行訓練場摔得鼻青臉腫;一號在辦公室和同事開玩笑;他爬上樹;他和孩子的父母交談;虎斑貓遠遠地爬在客廳一角躲著我們的鏡;回閃他在超市門前被拒後落寞的表情;他第一次試超人緊身服時和K捉弄整個攝製組……

盡管這些片段我都溫習過數十次了,但想到這次是與全球無數觀眾一起看,仍手心出汗。猜想他們會不會喜歡。半小時後,我們的手機此起彼伏地響了。收視率百分之十二,已然在上漲。官網上的投票數已然十多萬,沒有一邊倒的情勢,讚成他保留超人服和反對的聲音一樣大。這更好。

我接完幾個電話回到客廳,發現節目已然到了片尾。一號陷在沙發上,抬眼看我:“情況怎麽樣?”

“網上投票會在今天午夜截止,現在支持你的人多一點。”

“有多少人會投票?”他皺眉。

“十八萬。”我低頭看了眼手機上的網頁,發現自己正咧嘴而笑,“夥計,你火了。”

“十八—萬?”他瞪大眼,像被驚到了。

他闖過了第一關。最後半小時裏支持率不斷上升,他仍是下星期的超人。

接下來發生的事像幹草場上的一次成功縱火。先是一個電話求助,驚慌的單身母親請求超人從反鎖的車庫裏救出一個失明小孩。我們和L細細斟酌後決定出發。

他利用了飛行技能,從氣窗翻進去。盲孩知道他是真人秀裏穿隱身服的超人後很興奮,隨即他承認自己不明白隱身是怎麽回事。我們當時都有點發愣,原本這場景該挺心酸,但一號解決得很得體。

“我們來試一下,”他讓盲孩握住自己的胳膊,“現在我要隱身了。”

“沒什麽區別嘛。”孩子說。鏡頭裏他憑空握著一個人的手。

“我的這個功能對你來說沒用。”一號重新顯身,蹲下摟著盲孩的肩拍了兩下,“剛才我對於其他人來說不見了。但對你,我一直都在。”

這集播出後一號的支持率開始一路飆升。我暗自承認,原先設想的“頭腦簡單的肌肉男”形象也許錯了。觀眾喜歡他,也許正因為他是個普通人,緊身衣下的肚皮上有救生圈,會從攀爬了一半的牆頭跌下來摔得四仰八叉,善意和同情心都表達得平平淡淡,有小聰明,也偶爾犯錯。他開始真正意義上的紅了,有了紙媒的專訪,走在馬路上會被路人認出來,要求合影與簽名。小學邀請他穿著超人服出現在開學典禮上。網絡上開始賣周邊紀念品,我們一邊拍著自己的腦袋詛咒,一邊加緊推出正版玩具。

現在回想起來,那三個月簡直是我們的黃金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