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朗格。”伊蓮娜輕聲喚起來，“朗格！”

通人性的昆格鳥似乎瞬間理解了主人糟糕的處境，它停止鳴叫，收攏翅膀，無聲無息地飛入海洞之中。伊蓮娜伸出雙手，想讓它在手掌上停下。可這一次它沒有服從，相反，它向前飛著，一直飛到卡蘭留下的盒子和白紙前。

它降落下來，用細長的鳥喙啄著白紙，像是很熟悉它們。

“……那是媽媽的東西。”伊蓮娜自顧自地對朗格說，“怎麽？你還記得你的老主人嗎？”

朗格用它的行動給出了回答。它叼起一張白紙，鋪在地上。又叼起一張白紙，鋪在前一張旁邊。開始伊蓮娜還以為，這隻送信的昆格鳥在這幾天裏學會了什麽好玩的戲法，可她很快明白，事情並不是這樣—

白紙是按照某種順序排起來的。每張紙上僅有的幾個符號，按照順序讀下來，就是一個來不及寫完的過程。它以路塔的預測公式為開始，一路推導，直到得出一個嶄新的公式。

公式，又是公式。伊蓮娜覺得渾身的血都冰冷下來，以她現在的水平，補完卡蘭的推導過程並不難。可是因為曾經的路塔預測公式，她殺了船長，又害死了蓋修，她不知道眼前這個新的公式會帶給她什麽，是救贖，還是另一次罪孽深重的災難？

朗格拚好了所有的白紙，它飛起來，用翅膀催促伊蓮娜趕快計算。

伊蓮娜握緊了雙手，她愣愣地看著滿地的白紙，終於說出一句話：“我試試吧，誰叫我是卡蘭的……”她停下來，她突然意識到這句話已經無法適用了。卡蘭的女兒、蓋修的學生、思明的好朋友、船長的死敵……這些身份就算都存在，不再是一件值得誇耀的東西了，她現在還值得驕傲的是另一個身份，她應該承認它，更應該隨時把它說出來。

她伸出手，昆格鳥乖巧地停在她的掌心。她把頭埋在它溫暖的羽毛裏，輕聲低語。

“我會算的，好好算，我不會再猶豫的，我會向前走—因為我是星際旅者伊蓮娜啊！”

她放開鳥兒，從盒子裏取出鉛筆。漫長的時間已經讓鉛筆變得粗鈍。伊蓮娜掏出刀子，把它削尖，然後一張一張地飛快地算起來。因為已經有了卡蘭的引導，大約半個小時過去後，一個公式就出現在紙張的末尾。

那是個和路塔預測公式截然不同的公式，有著另外一種完整的美感。這是卡蘭推導出來的，伊蓮娜想，或許已經可以叫它卡蘭公式了吧。這麽想著的時候，她方才已經遲鈍的腦海裏浮現出了一個數字，她還是猶豫了一下，不過她最終還是把它帶進了新公式中。

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不是別人，正是五年前，還是年幼的她自己。

伊蓮娜被嚇了一跳，馬上停止了畫麵的想象。此刻她的呼吸因為激動而變得粗重起來，這就是卡蘭公式的秘密—從現在推導過去的景象。伊蓮娜瞬間明白了卡蘭的良苦用心，她肯定已經在久遠的過去埋下了解決問題的種子，現在隻有她伊蓮娜去找，去看，那樣就夠了。

閉上眼睛，她讓過去的潮水湧上來，將她淹沒。

她看到了那個關鍵，現在就掌握在她手裏。

她想笑，輕聲地笑，可惜現實並沒有給她足夠的時間。她聽見海洞之外有喧嘩的聲響，她抬起頭，看見紫色小舢板悄無聲息地向這邊駛到了海洞洞口。那是思明，唯有他，才知道可以追著朗格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