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隨便是誰，看了我寫的故事煙花後，都會覺得路塔的預測公式是沒有用的，是吧？”

“嗯。”伊蓮娜老老實實地回答，“我也這麽認為……曾經。”

“可就像有些人對音樂藝術有天賦一樣，有些人對迭代也是有天賦的。別的人，甚至計算機，要迭代無數數字才能接近正確結果，可有天賦的人隻要看一眼，就會憑直覺知道正確的數字。”蓋修說，“這種人搭配路塔老師的公式，才真正地有了預測未來的能力。”

“我……”伊蓮娜疑惑地問，“我是這種人嗎？”

“你說呢？”蓋修反問，“潮汐公式是迭代的基礎，所有畫地圖的公式裏，隻有它與時間有關。然後別忘了，在計算劇本的時候，我根本沒有給你初始數字，還有……”

“我絕對是。”伊蓮娜想，“一個出色的預言家，船長厭惡的對象。”

不，或許就像她以前想過那樣，還不隻是船長。

“他們也會殺了我嗎？”伊蓮娜輕聲打斷蓋修，“我是說，其他人，村裏的其他人。”

“……會的。”蓋修回答，“從路塔老師的時代開始，這個村子，這個星球，就集體殺害過無數知道公式的人，和你們村的船長一樣，他們把封鎖知識和獵殺我們當作一種信仰。”

“信仰？”伊蓮娜問道，“那為什麽我從來不知道？”

“有人對你隱瞞了這一切。”蓋修的眼神又飄向遠方，“雖然初衷未必是為了保護你。”

“有人？那又是誰？”伊蓮娜有些生氣，“你總是這樣，說話隻說一半……”

“這回我可不是故意的。”蓋修舉起雙手，以示清白，不過在他終於出現的微笑裏掩飾不住悲傷，“時間不夠，你往後看，他們來了。”

伊蓮娜從駕駛艙裏回頭看過去，映入她眼中的是燈火通明的港口。不，那些不是燈，而是火，一叢一叢熊熊燃燒的火焰。幾秒鍾後，她聽見了號角聲。剛才還是一個大火堆的港口迸濺出無數明亮的火星，那是全村的船。它們幾乎是同時從港口駛出，像是事先約好那樣，它們擺出了整齊的陣形。張滿的帆和拚命轉動的劃槳器給了他們飛快的速度。不一會兒，伊蓮娜已經可以看清先遣的小船，每一艘的船頭，都站了一個人。

他們手持火把，高喊狂熱的口號。

“不！”伊蓮娜尖叫，“他們打算燒死我們！你快開，你快開啊！”

“沒有用的。”蓋修的聲音冷漠而平靜。

“什麽意思！”伊蓮娜大喊，“你難道打算在這裏等死？”

她顧不上那麽多，由甲板衝進駕駛艙。她用力推開站在前麵的蓋修，用自己最大的力氣轉動船舵和旁邊的劃槳器。蓋修並沒有阻止，可就像他說的那樣，她很快發現了前往火箭基地並不是最好的途徑。因為在濃密的夜色中，一對船隊幽靈般地出現，擋在了他們的前方。

而為首的一艘，正是伊蓮娜最熟悉的，思明的紫色小舢板。

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她的手鬆開了船舵，船漫無目的地漂浮起來。兩邊的船隊顯然不願意放棄這樣好的機會，就像有人一聲令下那樣，前後船頭的船員同時擲出了火把。它們落到船頂，落到甲板上，小船的木製部分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

伊蓮娜感到慌張，而更讓她痛苦的是—

有那麽一瞬間，思明看見了駕駛室裏的她，可他和其他人一樣，還是擲出了火把。

而就在兩個小時前，他交給她的，還是一大束美麗的潮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