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這艘船很大，有獨立的鐵柵欄圍成的駕駛室，還有一個很深的船艙。

伊蓮娜輕聲打破沉默：“要我來開船嗎？”

蓋修沒有回應。從上船開始，他就沒有說話。伊蓮娜不得不又一次解釋道：“我看這艘船很眼熟，我能把它開走吧……應該。”

他還是沒有回答她，隻是站在甲板上，解纜，起錨。然後又轉身進了駕駛室，升起船帆，轉動船舵，讓船駛出港口。一套動作熟練至極，甚至讓伊蓮娜忘記了自己的處境。她脫口而出：“你挺厲害的啊！”

手握船舵的蓋修這時才抬起頭來，終於說出了上船後的第一句話。

他低聲說：“是卡蘭教的。”

卡蘭。母親的名字讓伊蓮娜的心抖了一下。她的心跳又一次加速了，但她很清楚，現在是難得的確定機會，她必須鼓起勇氣，接近真相。

她整整衣服，低聲問蓋修：“我媽媽她……真的死了？”

他轉動船舵的手有片刻的停頓，許久，他回答了一個字：“是。”

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伊蓮娜問了一句：“真的嗎？”

“真的。”蓋修點頭，“五年前，就在這艘船上。”

伊蓮娜不知該怎麽接下去了。她茫然地把眼神投向駕駛艙之外，那裏不是潮汐魚捕獵區，海麵漆黑一片，空無一物，腦海裏隱約浮現出女人可憐的求救和歇斯底裏的尖叫。她覺得喉嚨好像被什麽扼住了，可她必須說話，必須說些什麽。

“跟我……跟我說說她的事情好嗎？”她的話聽起來更像是哀求，“沒事，我可以聽的……”

“我不想說。”蓋修連頭都不回，“該死……”

這是伊蓮娜第一次從蓋修嘴裏聽見這樣情感強烈的詞匯，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她隻能垂手站在他的身邊，默默地不說話。她覺得提到母親時，蓋修就和思明一樣，完全變了一個人。難道蓋修也崇拜過卡蘭嗎？她的母親，那個永遠堅強、快樂的星際旅者。

“拿著這個。”蓋修突然說，“卡蘭留給你的。”

伊蓮娜回過神來，看見他不知從何處拿出一個密封得嚴嚴實實的木質箱子，遞到她麵前來。箱子上有個張牙舞爪的潦草簽名，正是卡蘭的筆跡。

“你有她的東西！”伊蓮娜簡直要跳起來抗議，“你為什麽不早點給我！”

“你沒給我機會。”蓋修說，“你一直不相信她死了……別打開，等到了那邊你再慢慢看吧。現在……現在我們還是……來聊點別的吧！”

“別的？”伊蓮娜抬頭，“指什麽？”

“空城。還有路塔老師的預測公式，懂得公式的人，或者……他們的敵人。”

“嗯，你說吧，我聽著。”伊蓮娜把盒子緊緊抱在懷裏，她向四周張望了一下。

此刻，眼熟的感覺已經完全變成了確定，她發現自己到底身處何處了。這是船長的船，在童年還不能出海的時候，這裏曾是她和思明的秘密遊樂場。她熟悉它，知道它每一處的秘密，包括船艙底的機關，一塊可以開合的木板。

她在心裏默默地策劃怎麽做，把蓋修騙到海中央，然後借口下去打開木板，這樣水會進到船艙裏，讓船沉沒。她就可以借機跳到海裏，像過去那樣，一口氣溜到火箭基地去。

不過，蓋修是否已經經過計算，是否已經知道了她的計劃呢？

伊蓮娜不知道。她看向蓋修，他對她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瞟。

這眼神是饒有深意的警告，還是她自己多想了？

不管怎麽樣，蓋修平靜地開始了他的講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