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山崖是伊蓮娜熟悉的地方，就在昨天，她還從這裏跳下捷徑，要逃到火箭基地去。

“思明！”她低聲喊，“思明你在這裏嗎？”

沒有回答，但她很快看見了一束光。這束光跟她昨天在海裏看見的很類似，明亮，澄澈，又帶有各種色彩。伊蓮娜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潮汐花？”

“嗯，潮汐花，它們開起來很漂亮，不是嗎？”

帶著很突然的一句話，思明從山崖後的樹叢裏走出來。他手裏捧著一大捧潮汐花，銅黃色、銀白色、淺紫色還有天空藍。除了在大海裏，伊蓮娜還從沒見過那麽齊的潮汐花。它們和伊蓮娜戴著的那一朵互相輝映，仿佛在散發著光芒的信號。

“真的很漂亮呢！”伊蓮娜由衷地發出一聲讚歎。

“是……是給你的。”思明的語調輕快起來，“給你的。”他強調，然後幾乎是把一束花硬塞到伊蓮娜的懷裏。伊蓮娜不得不伸出雙手抱著，這才沒讓一大束花掉下去。等她回過神來時，她才發覺氣氛有些不對，空氣裏多了一絲甜蜜的味道，這顯然不是潮汐花的花香。

伊蓮娜覺得自己都變得有些遲鈍起來了，她小聲試探：“這是……潮汐公式的謝禮嗎？”

“不是。”思明回答得很快，“是……”

他半天也沒說出那個“是”後麵的內容來。潮汐花的光芒中伊蓮娜看清他的臉，那種沒有勇氣的表情又證明了她的判斷。幾乎是瞬間，她把打算問的、打算說的事情全部忘記了，她隻能盯著他，拚命拚命地想著該說些什麽好。

終於她問出了一句話：“你會跟我一起走嗎？”

這句話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更不用說思明，他的反應是：“去哪兒？”

伊蓮娜調整呼吸，盡量使自己聲音不要發抖：“和蓋修一起，到宇宙去，我們可以做星際旅者，可以去找我媽媽……找卡蘭，你不是最崇拜她的嗎？我們可以……”

“可是伊蓮娜，我想和你在村子裏一起生活啊！”

伊蓮娜覺得自己僵住了。剛才所有的熱情、激動以及甜蜜全都變得冰冷下來。她知道思明沒有錯，她也很清楚這是他的肺腑之言。可她還真的是無法接受。思明也很快發現了自己的失誤，他徒勞地彌補著：“你可以跟卡蘭一樣，參加甄選，還有……”

“就算有甄選，一次隻能去一個人。”伊蓮娜冷冷地看著他，“你不會讓我走的。”

思明的臉色在花朵的光芒下變得蒼白，看來伊蓮娜說中了，他的心事一覽無遺—他確實崇拜卡蘭，沒錯，可是要他離開村子成為一個星際旅者，那他也是不願意的。

伊蓮娜感到整個心髒疼痛起來，就像昨天的潮汐那樣，很多事情都讓伊蓮娜很清楚自己的感情，是的，她喜歡他，她一直喜歡著思明的。她想把這樣的心情述說出來，可是沒有用，她發不出任何聲音，最終她隻能伸出雙手，把捧在手裏的大束花推回給思明……

思明開始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他還在等著。漫長而無果的等待後，他的臉上終於流露出受傷的表情。他憤憤地瞪著她，眼神裏又有哀傷的神情。

“怎麽了？”他在努力維持語調的柔和，“你不喜歡？”

伊蓮娜搖搖頭：“喜歡。很喜歡。”

“那……”思明幾乎是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就算是這樣，也留不住你嗎？”

伊蓮娜用最小的幅度點了點頭：“我……還想……要走的……離開這裏。”

就在她說完這句話的同時，遠遠地傳來了吹哨子般的呼嘯聲。在海底，潮汐花同時開放，天藍、銀白、暗紅以及金色，整個海洋色彩斑斕。無數金黃色的潮汐魚從花苞裏孵化出來，跳上天空又躍入海裏，光芒猶如流星。整個海洋色彩斑斕，星際旅者們邊發出歡呼邊衝向海中，無數煙花和故事煙花在空中炸開。全世界都是熱鬧和開心的，伊蓮娜想，隻有她和他所在的這個漆黑山崖，充滿了別離和決裂的氣息，讓人感到分外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