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伊蓮娜，嘿，伊蓮娜！”

伊蓮娜終於聽見思明在輕聲喊她的名字時，她才發現房間裏另外兩個人都已經湊到她麵前。她抬起頭，正好對上思明皺起的眉頭：“怎麽了？很難麽？臉色都變了……”

“……還好。”他的關心讓她更是難受，“我繼續算。”

“你確定沒有問題？”思明的聲音充滿緊張，“要不要我留下來陪你？”

“陪？”伊蓮娜滿臉驚訝，“你們要去哪兒？”

“我們……這個……”

“我們要出去準備一些東西。”蓋修在旁邊補充，“一些煙花需要的東西。”

“那你們去吧！”伊蓮娜低下頭，“我沒事，我會算的。”

“真的沒事嗎？”思明又一次問道。

“真的沒事。”伊蓮娜瞪起眼睛，“少囉唆了！剛才不是讓我別管你嗎？”

“好了好了。”蓋修走出來，輕輕推開還打算說什麽的思明，“她還有力氣罵你，說明她已經恢複了，就讓她自己一個人待會兒。—啊，思明，我們先走吧！”

門“砰”的一聲關上，又突然被打開，蓋修從門縫裏露出半邊臉來，留給伊蓮娜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對了，地圖師，我就不留數字了，你按剛才想出的第一個數字算好了”

伊蓮娜強迫自己把思緒重新拉回公式本上，她知道，蓋修很有可能已經覺察到她有些不對勁了。現在她必須盡快把劇本弄出來，反正裏麵也不一定有什麽。

於是她低下頭，回想剛才的數字，讓畫麵重新在腦海中浮現—那是在宇宙的另一端，一個叫擷英的星球。

那裏有個出色的數學家，他有工作，有妻子，有可愛的女兒。他研究出許多函數公式，這些公式能完美地描述世界。可路塔並不滿足，他還想用公式預測世界……他的名字叫路塔。

—路塔！伊蓮娜覺得心裏重重地被撞了一下，船長說的名字！

她的心“怦怦”跳起來，不僅是因為她發現了證據，還是因為好奇心被勾起來了。路塔，路塔，他的公式到底是什麽？為什麽會讓船長那麽關心、那麽害怕呢？思明的話在耳邊響起，好奇害死貓，伊蓮娜，好奇會讓你受傷的。可是他的聲音顯然不能阻止她手臂的顫抖，她深吸一口氣，翻開了下一頁。

路塔算出了那個預測公式。

它能通過幾個數據預測一個人的人生。但是，它也需要複雜的迭代。

路塔召集了所有的人和計算機，他們從0開始，一個一個地實驗每個微妙的數據。

為此他們整整工作了二十個標準年。

在某個清晨，路塔終於遇到了那個最確切無誤的數值，它和每一個子公式都契合得完美無缺。路塔興奮極了，他以它為自變量，求出所有的函數值，想看看自己的人生到底如何……

—看不見公式？伊蓮娜覺得奇怪極了，她又翻到前麵幾頁，重新算了一遍。這一次由公式推導出的畫麵異常清晰，就連許多剛才模糊的細節都看清楚了，可是每個畫麵都被遮擋得嚴嚴實實的，伊蓮娜找不到船長所說的那個路塔公式。還是接著算完吧，她想，她簡直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路塔的結局了。

函數值顯示出路塔的人生，他二十年後會失去妻子，孩子，孤身一人，最後瘋掉。

啊，伊蓮娜記得，他計算公式的起始，正好是二十年前。

在他迭代數據的二十年間，妻子離他而去，孩子因無人照顧染病死亡，身邊的夥伴不再相信公式紛紛放棄，計算機升級換代。一切都被預測了，但是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路塔在公式前大聲地笑著，他真的瘋了。

伊蓮娜也愣住了，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從頭到尾，她都沒有看見所謂的路塔公式。

但是這一刻，她非常，非常地想看那個公式。

不是因為想向船長邀功，也不是為了想去往宇宙，蓋修說的沒錯，一切公式都是有生命的，她就是被那個公式的魅力吸引了。

她想要知道它，更要計算它—伊蓮娜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麽，她又要跟船長作對了。

……或許，還有思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