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田延豹就乘車去比雷埃夫斯港。港口船舶管理局的一名職員接見了他。那人叫科斯迪斯,大約五十歲,身體健壯,一臉黑中夾白的絡腮胡子。田延豹問:“科斯迪斯先生,請問最近是否有一艘遊艇在這兒注冊?遊艇的主人是鮑菲·謝,美國人。請你幫我查一下。”

科斯迪斯驚奇地回答:“鮑菲·謝?就是人人談論的那個豹人?不,沒有,如果他在這兒注冊,我一定會記得。”

“也許他是以田歌的名字注冊。”

科斯迪斯立即說:“有!有一艘最新式的太陽能金屬帆遊艇,船名就叫‘田歌’號,是利物浦船廠的產品。三天前,不,四天前在這兒注冊。”

“這艘遊艇目前在哪兒?我的堂妹田歌告訴我,為了躲避記者,船上將實行無線電靜默。但我急於找到它,我有十分重要的事。”

科斯迪斯笑道:“這不難。如今的船上都有黑匣子,持續向外發出無線電脈衝,以便衛星定位係統能隨時對每一艘船精確定位。我來幫你查一下。”

“太感謝你了。”

科斯迪斯向利物浦船廠查詢了該船的無線電脈衝參數,接著又同全球衛星定位係統聯係。衛星很快給出回答:“田歌”號目前正泊在克裏特島的伊拉克利翁港口。科斯迪斯興致勃勃地查找著——查到豹人的下落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碰上的運氣,他可以拿這則消息去賣一個大價錢。

田延豹問明後由衷地一再表示謝意,臨走時猶豫了一會兒,才又啟齒道:“科斯迪斯先生,我還有一個冒昧的請求:能否請你為‘田歌’號的方位保密?你知道,我妹妹是鮑菲·謝的戀人,她現在並不知道所謂豹人的消息。我想慢慢告訴她,使她在心理上能夠有所準備。”

科斯迪斯原打算送走這個中國人就去掛通電視台的電話,但來人的懇求打動了他的心,他隻遲疑了一下,便爽朗地說:“好,我會用鉛封死這個愛饒舌的嘴巴。祝你和那位小姐好運,你是一位難得的好兄長。”

“謝謝,我真不知道怎樣才能表達我的感激。”

這些天,費新吾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一邊焦急地等待著田歌和謝教授的消息,一邊努力查找和瀏覽有關基因工程的資料。他感慨地想,他早就該學一點基因工程的知識了。過去他總認為那是天玄地黃的東西,隻與少數大腦袋科學家有關,隻與科幻時代有關。他沒有想到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裏,它就會逼近普通民眾的身邊。上午他接到田延豹的電話:“老費,查詢很順利,我已得知這艘船泊在克裏特島的伊拉克利翁港。我正在聯係一架水上飛機趕到那兒,屆時我再同你聯係。”

從屏幕上看,田延豹的表情比昨天略顯輕鬆一些,費新吾也舒了口氣。掛上電話,他回頭坐到電腦前查了一會兒,電話鈴又響了。拿起話筒,屏幕仍是關閉狀態,他馬上猜到了對方是誰。果然,他聽到了那個尖銳的、讓人生理上感到煩躁的聲音,不過這次對方使用的是漢語:“費先生和田先生嗎?還記得我吧,我說過要同你們聯係的。”

費新吾又是鄙夷又是氣惱地說:“我也正要找你呢!你在電子函件中說了不少不負責任的話。”

那人笑道:“我知道我知道,非常抱歉,我想以後你會諒解我的苦心。你願意同我見麵嗎?我會把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你。”

費新吾沒有猶豫:“好的,我們在哪兒見麵?”

“到奧林匹亞的宙斯神殿吧!”

“奧林匹亞?那兒距雅典有6個小時路程呢!”

“對,那樣才能避開記者的耳目。另外,我很想把這次意義重大的談話放到一個合適的曆史背景中。奧林匹亞是奧林匹克運動的發祥地,那兒的宙斯神殿可以說是西方神話的源頭。我想,萬神之王一定會樂意聆聽我們的談話。晚上6點在宙斯神像下見麵吧!再見。”

放下電話,費新吾不由得沉吟起來。電話中仍是那個神秘人物的聲音,但似乎那個人變了,自信,從容,上帝般地睥睨眾生。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他急於見到此人,揭開這折磨人的秘密。

費新吾走前,沒忘在錄音電話中給田延豹留話:“小田,我去赴一個重要約會,今天不能趕回來了。你那兒如有進展,明天中午給這兒打個電話。我會及時從那兒往旅館打電話索取你的留言。”

他匆匆披上一件風衣,租了一輛雷諾牌轎車,立即向伯羅奔尼撒半島的皮爾戈斯城方向開去。

奧林匹亞是最能引發黍離之思的地方。這兒是曆史和神話古跡的存放所,巍峨壯觀的體育館、宙斯祭壇和赫拉神殿都已塌裂。這些建築中以宙斯神殿最為雄偉,它建於公元前468至前457年,是典型的多利克式石柱風格。殿內高大的宙斯神像,左手執著權杖,右手托著勝利女神。人們走進神殿時,眼睛恰與宙斯的腳掌平齊,這個高度差形象地表現了那時人類對眾神的懾服。

但這個世界七大奇觀之一的神像早已不複存在,它被羅馬的征服者運走並在一場大火中毀壞。費新吾走進大殿,隻看見了殘破的基座和橫臥的石柱,他想,也許這正象征著眾神在人類心目中的破落?

落日的餘暉灑在殘破的巨型石柱上,為這片屬於曆史和神話的場所塗上莊嚴的金粉。穿著鮮豔民族服裝的希臘兒童在石柱間玩耍,手裏拿著一種叫“的的烏梅梅利”的冰淇淋。費新吾看到一輛富豪車停到停車場裏,一個老人下車,匆匆走進神殿,他不由得大吃一驚——那正是失蹤了3天的謝教授。

費新吾猶豫了幾秒鍾。因為牽涉同那個神秘人物的約會,他不知道這會兒該不該同教授打招呼。但他隨即想到,謝教授恰在此時此地出現,絕不會是巧合,很可能也是那個神秘人物約來的,與今晚的談話有關。於是,他迎上去喚了一聲:“謝教授!”

謝先生並沒有顯出絲毫驚奇,看來,他果然知道今天的約會。他微笑著同費新吾握手,手掌溫暖有力。費新吾細細端詳著他。這是一個超越時代的強者,他隻手掀起了這場世界範圍的風暴,也幾乎成了世界公敵。但從他的表情中看不出這些,他的目光仍是過去那樣從容鎮定。

教授微笑道:“你早到了?”

“不,剛到。”

教授點點頭,轉身凝望著夕陽:“多壯觀的愛琴海落日。在這兒,連夕陽的餘暉裏也浸透了曆史的意蘊。”

費新吾不想多事寒暄,他直截了當地問:“你知道今晚的約會?你知道那個可惡的神秘人物是誰嗎?”

謝教授微微一笑,拉著他走到宙斯神像台基附近的一個僻靜處。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微型錄音機,按一下按鍵,裏邊立即響起那個尖銳的聲音:“你願意同我見一次麵嗎?我會把此事原原本本地全部告訴你。”

費新吾頓時驚呆了:“是你?那個神秘人物就是你?”

謝教授平靜地說:“對,是我,我使用了簡單的聲音變頻器。很抱歉,這些天讓你和田先生蒙在鼓裏。但聽完我的解釋後,我想你能諒解我的苦心。”

費新吾臉色陰沉,一言不發,他恨自己的愚蠢,他早該看透這層偽裝了,但在感情上,他頑固地不願承認這一點。他無法把自己心目中“明朗的”、令人敬重的謝教授同那個“陰暗的”、令人厭惡的神秘人物疊合在一塊兒。過了很久,他才聲音低沉地問:“那麽,飛機上的邂逅也是預先安排好的?”

“對,我一直想找一張‘他人之口’來向世界公布這個成果。這人應該是一個頭腦清醒、沒有宗教狂熱和禁忌的人,應是生物學界圈子之外的人,應同體育界有一定淵源並且事發時最好正在雅典奧運會上。還有一點不言自明,這人最好是我的中國同胞,是一個中庸公允的儒者。去雅典前,我特意先到北京去尋找這個人,我很快發現你是一個完美的人選,所以我未經允許就把你拉到這場風波中了。務請諒解,我當時不可能事先公布我的計劃,因而不可能征詢你的意見。”他稍停頓了一下,“我在兩封電子函件中說了一些不合事實的話,也是想盡量樹立你的權威發言人地位。這個身份以後會有用的。”

此前的交往中,費新吾一直很尊敬謝教授,但在兩個真假形象疊合之後,他不自覺地產生了疏遠和冷淡。他淡淡地說:“可能我並沒打算當這個發言人。”

“當然,等我把真相全部披露後,要由你自己做出決定。田先生呢?”

“他找田歌去了。教授,請講吧!”

謝教授微笑道:“實際上,我已經把真相基本上全倒給你了。我之所以把此事的披露分成人工授精——嵌入人類基因——嵌入獵豹基因這樣三個階段,隻是想把高壓鍋內的過熱蒸汽慢慢泄出來。即使這樣,這次爆炸仍然夠猛烈了!”他開心地笑起來。

費新吾皺著眉頭問:“謝先生,你真的認為人獸雜交是一種進步或是一種善行?”

教授笑道:“人獸雜交,這本身就是一個人類沙文主義的詞匯。人類本身就誕生於獸類——回憶一下達爾文在揭示這個真理時曾遭到過多少人的切齒痛恨吧!人體與獸體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追溯到細胞水平,所有動物(包括人類)都是相似的,更逞論哺乳動物之間了。在DNA中根本無法劃定一條人與獸之間的絕對界限。既然如此,堅持人類隔離於獸類的純潔性又有什麽意義呢?”

他停了停,接著說:“當然,這種異種基因的嵌入並非沒有一點副作用。生物圈是一個極其複雜的立體網絡,任何一個微裂縫都能擴展開去。但我想總得有人走出第一步,然後再去觀察它引起的震**:無論是積極的還是消極的,然後再決定下一步如何去做。我很高興你是一個圈外人,沒有受那些生物倫理學的毒害,那都是些邏輯混亂、漏洞百出、不知所雲的東西。科學所遵循的戒律隻有一條:看你的發現是否能使人類更強壯、更聰明,使人類的繁衍之樹更茂盛。你盡可拿這樣的準則來驗證我的成果。”

費新吾幾乎被他的自信和雄辯征服了。謝教授又懇切地說:“如果你決定開口說話,我並不希望你僅僅當我的代言人。你一定要深入了解反對我的各種觀點,盡可能地谘詢各國的生物學家、社會學家、人類學家和未來學家,甚至包括神學家和生物倫理學家,再由你做出獨立的思考,然後把你認為正確的觀點告訴世人。你願意這樣做嗎?”

費新吾對他的建議很滿意,立即回答:“我願意。”

“好,謝謝你的社會責任感。”謝教授自信地說,“我相信一個頭腦清醒、中庸公允的儒者會得出和我一樣的結論,當然現在沒必要談這一點。一會兒我會交給你10張光盤,有關的資料應有盡有。”

費新吾說:“你能否用盡量淺顯的語言,向一個外行解釋一下,怎樣把外來基因嵌入到人類基因中?”

教授微笑道:“並沒有人們想象的那麽難。你要知道,歸根結底,基因是無生命物質靠‘自組織’的方式誕生的,所以基因之間的聯結‘天然地’符合物理化學規律。染色體有3個主要部分,兩端是端粒,它們就像鞋帶兩端的金屬箍,作用是防止染色體之間互相發生融合;中間是可以複製的DNA短序列;另外還有被稱作‘複製起源’的DNA序列,它負責發動染色體的複製。上個世紀末,科學家就多次做過試驗:把端粒去掉,再把剩餘的染色體分成數段,放在合適的環境中,這些染色體片段又會精確地按照原來的順序結合起來。獵豹和人類同屬哺乳動物,各自控製肌肉生長的基因非常相似,所以相互置換是很容易的。”

他大致講述了基因嵌入的具體過程,問:“順便問一句,鮑菲仍同田歌在一塊兒吧?”

費新吾吃驚地問:“這些天他同你也沒有聯係?”

“沒有。我事先曾囑咐他必須隨時同我保持聯絡,但整整四天了,他沒有這樣做。戀人在懷,老爹就拋到腦後了。”他笑道。

費新吾卻笑不出來,他的心一沉,問:“謝夫人知道兒子的秘密嗎?”

“知道。除我之外,她是唯一的知情人。鮑菲本人並不知情。”

“這些天謝夫人沒來電話?”

“沒有。”

費新吾的心又是一沉。沉默片刻,他覺得最好還是直言相告:“那麽,難道你們兩人都沒有想到,這幾天已經披露的真相,至少是揣測,會對豹飛造成多大的心理壓力?你們兩人都沒有設身處地為他想一想?”

謝教授的臉紅了,目光中也有了一些惶惑,他勉強笑道:“謝謝你的提醒。他目前在哪兒?”

費新吾告訴他,“田歌”號遊艇正泊在克裏特島的伊拉克利翁港,估計田延豹這時早與他們會合了。謝教授說:“去飯店休息吧!我已預訂了兩間套房。到那兒後我再通過希臘政府的熟人同兒子聯係,明天早上我們趕過去。”

開車去飯店的路上,兩人都陷入自己的心思,沒有多交談。費新吾苦笑著想,看來,他已無意中看到了這項技術的第一個副作用:謝氏夫婦對兒子似乎沒有多少親情,謝豹飛隻是他們的一個實驗品,而不是他們的嫡親兒子。在保護兒子的隱私和炫耀成功兩者之間,謝教授選擇的是後者。如果說當父親的天生粗心,當母親的也該想到啊!

飯店十分豪華,憑欄俯視,室內遊泳池碧波**漾。房間牆壁是燦爛的金黃色,掛著用紫檀木框鑲嵌的杭州絲繡,地上鋪著法國薩馮納利地毯,天花板上懸著巨型鍍金水銀燈。臥室也相當寬敞。費新吾無心體會這些富貴情趣,他立即向雅典的那個旅館掛了電話,錄音電話中仍是自己當時的留言,田延豹竟然未同他聯係,這是不太正常的,按時間他早該同田歌會合了。

會不會出了什麽意外?雖然他一再寬解自己的多慮,但心中的忐忑卻驅之不去。他在豪華的雪花石浴盆裏匆匆衝了澡,然後摁滅壁燈,躺在**。

他剛蒙矓入睡,忽聽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一個人扭開房門進來,是謝教授。他麵色蒼白,雖然還維持著表麵的鎮定,但已經不是那個從容自信、有上帝般目光的謝教授了。費新吾的心跳加快了,急忙問:“出了什麽事?”

謝教授簡單地回答:“凶殺。官方已經派直升機來接我們過去,飛機馬上就到。”

費新吾匆匆穿上外衣,追問道:“是誰被害?”

“田歌和豹飛,兩人都死了……田先生……已被拘留。”

這幾天,“田歌”號幾乎遊遍了愛琴海的每個角落,穿行在曆史與神話、海風和月光中。船上實施著嚴格的無線電靜默,甚至連電視都基本不看,所以外界的風暴絲毫沒有影響船上的伊甸園氣氛。美輪美奐的遊艇,強健美貌的戀人,細心的希臘女仆……田歌過的是公主般的生活。她出生在一個相當富裕的中國家庭,被父母捧在手心裏長大,但這些天她才知道了“富裕”和“豪富”的區別。

上船的第一天,田歌偎在豹飛懷裏,在他耳邊輕聲說:“鮑菲,我的心早已屬於你了。正因為我愛你太深,我想提出一個要求,你能答應嗎?”

“你說吧,我一定答應。”

田歌羞澀地說:“我不是個守舊的女人,可是我想守住我的處女寶,直到我結婚的那一天。請你成全我的心意,好嗎?”

謝豹飛高興地答應了,這話正合他意。在潛意識中,他一直希望把這一天盡量往後推,他想起溫哥華的那個黑人妓女,想起自己在舊金山、香港和曼穀的幾次豔遇。那幾次**的結局都是狂亂的,輪廓模糊的。他不明白為什麽在每次性**後,尤其是聞到血腥味後,他血液中的狂暴就會迅速膨脹,完全衝潰了理智。現在,麵對著像薄胎瓷器一樣美麗脆弱的田歌,自己會不會再次陷入那種癲狂?

這些天他的表現完全是一個地道的紳士,白天他們盡情玩耍,晚上則相互吻別,各回各的房間。能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終日耳鬢廝磨,他體內的情欲之火日漸熾烈。在擁抱中,田歌能感覺到這個男人變硬的肌肉,每一次無意的碰撞都能激起神經質的戰栗。有時,田歌禁不住暗自想:“要不就放縱一次?”不過她總能及時收斂心神。

這天晚上兩人吻別後,田歌躺在那張極寬敞的雙人**,凝視著窗外的圓月。今天正是月圓之夜,她幾乎能聽到月球引力在自己體液中激發的潮汐聲。現代人類學的研究複活了古代的天人感應思想,比如人們發現,婦女經期就與月亮盈虧有直接的關係。在大洋洲及南美洲的一些原始部落裏,婦女的經期嚴格遵照月亮的時刻表:滿月時排卵,新月時來經。現代人已被房屋和燈光隔斷了與月亮的天然聯係,不過人類學家做過實驗,讓城市婦女睡在一間按月光調節燈光的屋內,半年後她們竟完全恢複了自然經期。人類學家還證明,滿月會引起大腦左右半球電磁壓差的顯著變化,因此,在滿月期間,狂躁病患者、癔病患者、夢遊症患者發病的可能性會增大。

田歌不知道該不該把責任推給滿月。但無論如何,今晚她體內的情欲之河比往日更加洶湧澎湃。她眼前一直晃**著那具獵豹一樣剛勁舒展的軀體:寬闊的肩頭,修長強健的雙腿,微凹的腰彎,凸起的臀部……隨著她的回味,心底會泛起一波波的震顫。她終於克製了自己的欲望。透過窗戶,她忽然看見戀人的身影,他正倚在欄杆上,仰著臉呆呆地看著月亮。田歌悄悄開門出去,從後邊攬住他的腰部。這次謝豹飛沒有熱烈地擁抱她,他的身體顯得非常僵硬,隻定定地盯著滿月,像是在竭力回憶一個前生之夢。他的嘴裏有很濃的威士忌的味道。田歌探頭看看,發覺他的表情似乎在生氣,也許是為了自己的拒絕?她溫柔地說:“天晚了,回去休息吧!”

她調皮地把情人推回他的房間,與他再次吻別,回到自己的**。半個小時後,剛剛入睡的田歌被門鎖的扭動聲驚醒了,赤身**的謝豹飛披著月光走進了她的房間。田歌麵龐發燒,忙起身為他披上一件浴袍。謝豹飛順勢把她緊緊摟在懷裏,他的肌肉深處泛起不可抑止的震顫。在這一瞬間,田歌再次泛起那個念頭:“要不就放縱一次?”但她仍克製住自己,柔聲哄勸道:“鮑菲,你答應過的,請你成全我的願望,好嗎?”

沒有回答。田歌突然發覺戀人變了,他的目光十分狂熱,沒有理性。他抽出右手,一把撕破田歌的睡衣,**出渾圓的肩頭和一隻**。

田歌怒聲喝道:“豹飛!”她隨即調整了情緒,勉強笑了笑,“豹飛,你是不是喝醉了?我知道這幾天你一定很難受,你冷靜一點兒,好嗎?我們坐下來說話,好嗎?”

謝豹飛仍一言不發,毫不費力地一把拎起田歌,大踏步地走過去,把田歌重重地摔到**,然後哧拉一聲,把她的睡衣全部扯掉。

田歌勃然大怒,抓起毛巾被掩住身體,憤怒地喊:“豹飛!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娼妓?女奴?”

謝豹飛又一把扯掉毛巾被,把田歌按在**,絕望的田歌抽出右手,狠狠地給了他一記耳光。這記耳光似乎更激起了謝的獸性,他貪婪地盯著月光下白皙誘人的軀體,喉嚨裏咻咻地喘息著,撲了上去。

他很快壓製了田歌的反抗,半個小時後,他才支起身體。身下的田歌早已停止了掙紮,頭顱無力地垂在一旁,長發散落在雪白的床單上,下體浸在血泊中,散發著濃重的血腥味。謝豹飛並未因獸欲已經發泄而清醒,血腥味刺激著他的神經,在他意識深處喚起一種模糊的欲望:他要咬住這個漂亮的脖子,體會牙齒間咀嚼的快感。

全身的血液一陣又一陣凶猛地往上衝,在癲狂中他嗬嗬地笑著,低下頭咬緊獵物的頸項……

田延豹租用的水上飛機降落在“田歌”號附近的水麵上。他發覺情況異常,一架警用直升機落在這艘遊艇上,警燈不停地閃爍著。警察的身影在艇上來回晃動。一艘快艇駛過來,靠近他的水上飛機,一個長著黑胡子的希臘警察在船舷上大聲問他是誰,來這兒幹什麽。然後他用無線報話器同上司交談了兩句,探過身大聲喊著:“請田先生上船吧!”

田延豹交代飛機駕駛員停在此地等他,急忙跳到船上,他心中那種不祥的預感更強烈了。他急急地問:“先生,出了什麽事?田歌還好嗎?”

這位警察一言不發,仔細地對他搜了身,帶他來到遊艇。在餐廳裏,警官提奧多裏斯更加詳細地詢問了他的情況,尤其是追問他為什麽“恰在這時”趕到凶殺現場。田延豹的眼前變黑了,聲音喑啞地連聲問:“是誰被害了?是誰?”

提奧多裏斯遺憾地說:“是田小姐被害,凶手已被拘留。是船上的女仆發現的。可惜我們來晚了,你妹妹是一個多可愛的姑娘啊!”

提奧多裏斯警官帶他走進那間豪華的臥室,蠟燭形的鍍金吊燈放射著柔和的金輝,照著那張極為寬敞、潔白鬆軟的臥床。那本該是白雪公主才配使用的婚床,現在,田歌卻躺在白色的殮單下麵。田延豹手指顫抖著揭開殮單,田歌的頭無力地歪著,黑亮的長發散落一旁,脖頸處有兩排深深的牙印,已經變成了紫色的淤斑。她眉頭緊皺,慘白的臉上凝結著痛苦和迷惘。也許她至死都不明白命運之神為何對她如此殘酷,為何她摯愛的戀人會這樣殘忍。

再往下是**的肩頭,田延豹不忍再看下去,輕輕地放下殮單,聲音嘶啞地說:“替她穿上衣服吧,她不能這樣離開人世。”

警官同情地看看他,點頭應允,退出房間,讓希臘女仆過來幫忙。

收拾完畢,田延豹走出停靈間,他問提奧多裏斯警官,凶手在哪兒,他想同對方談一談。他苦笑道:“放心,我不會衝動。告訴你,我也是曾殺入世錦賽百米決賽的運動員,我想以同行的身份同他談一談,以便妥善了結此事。”

提奧多裏斯猶豫片刻後答應了,帶他走進隔壁的房間。謝豹飛被反銬在一張高背椅上,頭發散亂,臉上有血痕,**的身上披著一件浴衣。警官告訴田延豹,他們趕到時,謝豹飛精神似已錯亂,繞室狂走,完全沒有逃跑的打算,不過警察在逮捕他時經曆了相當激烈的搏鬥。警官小聲罵道:“這雜種!真像一頭豹子,力大無窮。”

田延豹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他的麵前,冷冷地打量著他。凶手緊咬著牙關,嘴巴殘忍地彎成弓形,目光空洞獰厲,絲毫沒有理性的成分。

田延豹冷冷地說:“謝先生認出我了嗎?我是田歌的堂兄,也是一名短跑選手。小歌是我看著長大的,看著她從一個嬌憨的步履蹣跚的小丫頭,長成快樂的豆蔻少女,又長成玉潔冰清的美貌姑娘。我總是驚歎,她是造物主最完美的傑作,集天地靈秀於一身。坦白地說,沒有哪個男人不會對她產生愛慕之心。但我不幸是她的堂兄,隻好把這種愛慕變成兄長的嗬護,小心翼翼地守護著她,不讓她受到一絲傷害。後來她遇上了你,我慶幸她遇見了理想的白馬王子,我這個兄長可以從她的生活中退出來了。但是……”

在他沉痛地訴說時,提奧多裏斯一直鄙夷地盯著謝豹飛,他看出田先生沉痛的訴說絲毫未使那個雜種受到觸動,他的目光仍是空洞獰厲。田延豹停頓下來,艱難地喘息著,忽然爆發道:“我宰了你這個畜生!”

他猛地一下撲了過去,精神迷亂的謝豹飛憑本能做出反應,敏捷地帶著椅子躥起來,但手銬妨礙了他的行動,在0.1秒的遲緩中,田延豹已經掐住他的脖子,兩人連同椅子訇然倒在地板上。提奧多裏斯和另一名警察先是一愣,因為田延豹一直在“冷靜”地談話,沒料到他會突然爆發。隨即他們立即跳起來,想把兩人拉開。但田延豹的雙手像一把鐵鉗,兩個人無論如何也拉不開。眼看謝豹飛的臉已經變色,瞳孔已經開始發散,提奧多裏斯隻好用警棍對田延豹的腦袋來了一下。

田延豹休克過去了,兩名警察這才把他的雙手掰開。謝豹飛卡在椅子中間,頭顱以極不自然的角度斜垂著,就像一株折斷了的蘆葦。提奧多裏斯急忙試試他的鼻息,翻看他的瞳孔——他已經死了,他是被高背椅硌斷了脖子。提奧多裏斯懊喪地向警察局通報了這個情況。

兩個小時後,又一架直升機懸停在遊艇上空。遊艇上已經沒有可停機的空地,所以直升機懸停在空中,放下一架軟梯,費新吾和謝可征從軟梯上爬下來,旋翼氣流猛烈地翻攪著他們的衣服。當他們站在兩具屍體前時,謝教授努力克製著自己沒有失態,隻有手指在神經質地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