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雅典瓦爾基紮富人區的一座寓所裏,謝可征教授獨自躺在沙發上看完電視轉播,然後向國內的妻子打了一個電話,就兒子的驚人成功互相道喜。這個結果早在他們預料之中,所以他們的談話十分平靜。

剛放下電話,電話鈴響了,屏幕上是田歌的麵龐。她眼睛發亮,兩頰潮紅,略帶羞澀但口氣堅決地說:“謝伯伯,向你祝賀……兩百米決賽後鮑菲有時間嗎?如果他能陪我吃頓飯,我會十分榮幸。”

謝教授微微一笑,他想這個姑娘已經開始了義無反顧的愛情進攻。他也知道兒子已經成了世界名人,狂熱癡迷的美女們會成群結隊跟在兒子身後。不過他十分喜歡田歌,喜歡她不事雕琢的美,也喜歡她的開朗和落落大方,更喜歡她是一個中國人。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田小姐,我給你一個電話號碼,你自己同鮑菲聯係吧。要抓緊啊!”

田歌羞紅了臉,說:“謝謝伯伯。”

兩天後,兩百米決賽結束了。謝豹飛以18.62秒的成績再次奪冠——又是一個世紀性的成績。這些天,費新吾和田延豹一直處於極度亢奮之中,他們興致勃勃地談論著這個罕見的“鮑菲現象”:為什麽他能把同時代的人遠遠拋在後邊?為什麽他能輕而易舉地突破科學家預言的生理極限?他並沒有服用興奮劑,他事先要求對自己進行藥檢,正是為了向輿論證明自己的清白。是否他父親發明了一種新的高能食品?或者是其他合法的方法,比如電刺激?

無疑,他創造的兩個紀錄會成為兩座突兀的高峰,恐怕多少年內都無人能超越。這種現象並非絕無僅有。1968年,美國運動員鮑勃·比蒙的世紀性一跳創造了8.9米的跳遠紀錄,一直保持了十五年。烏克蘭選手布勃卡的撐竿跳紀錄至今仍是運動員可望不可即的彩虹。但盡管這樣,在短跑中出現這樣的突破仍是不可思議的,是極不正常的,因為短跑技術早已發展得近乎盡善盡美,它已經把人類的潛能發揮到了極致。眾所周知,水平越高的運動就越難做出突破。

他們常常心醉地、不厭其煩地回憶起謝豹飛在賽場上那份矯捷和飄逸瀟灑。他們都是內行,越是內行,越能欣賞謝的天才和技術。費新吾自嘲道:“咱們這是禿子借著月亮發光呀!中國人沒能耐,拉個華裔猛侃一通。說到底,他的獎牌還是美國的。”

田延豹脫了衣服走進浴室,忽然扭頭問:“他會不會是個混血兒?你知道,遠緣雜交——這個名詞雖然有些不敬——常常有遺傳優勢。比如法國著名作家大仲馬是黑白混血兒,他的體格就出奇強壯,常和狐朋狗友整夜狂嫖濫賭,等別人癱軟如泥時,他卻點上蠟燭開始寫小說。他的不少名著就是這樣寫出來的。”

費新吾搖搖頭:“不,我側麵了解過。他是百分百的華人血統。”

3天沒好好睡覺,兩人真的乏了,他們準備洗浴後好好地睡一覺。就在這時,電話鈴響了。拿起電話,屏幕上仍是一片漆黑,看來對方切斷了視頻傳輸,不想讓這邊看到他的麵貌。

那人說的英語,音調十分尖銳,就像是宦官的嗓音,讓人覺得很不舒服:“是費新吾先生嗎?”

“對,你是……”

“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字,我想有一點內幕消息也許你會感興趣。”

費新吾摁下免提鍵,同田延豹交換個眼色:“請講。”

“謝豹飛的勝利大家都知道了,也許,作為中國人,你會有特殊的種族自豪感?”

他的口氣十分無禮,費新吾立即滋生了強烈的敵意,他冷冷地說:“我認為這是全人類的勝利。當然,同是炎黃後裔,也許我們的自豪感更強烈一些。是否這種感情妨害了其他人的利益?”

那人冷靜地回答:“不,毫無妨害。我隻是想提供一點線索。謝豹飛今年25歲,26年前,謝可征先生所在的雷澤夫大學醫學院曾提取過田徑飛人劉易斯先生的體細胞和精液。”

費新吾一怔,隨後勃然大怒道:“天方夜譚,你是暗示……”

“不,我什麽也不暗示,我隻是提供事實。謝先生和劉易斯先生正好都在雅典,你完全可以向他們問詢,需要兩人的電話號碼嗎?”

費新吾匆匆記下劉易斯的電話,又尖刻地說:“即使證實了這個消息又有什麽意義?我看不出劉易斯的細胞和謝豹飛先生之間有什麽聯係。”

那個尖銳的嗓音很快接口道:“請不必忙於做出結論,你們問過之後再說吧!明天或後天我會再和你們聯係。”

電話掛斷後,兩人很久都沒說話,那個尖銳刺耳的聲音仍在折磨他們的神經,就像響尾蛇尾部角質環的聲音;那個神秘人物的眼睛似乎仍在幽暗處發出綠光,就像響尾蛇的毒眼。他是什麽居心?他主動向兩個陌生人提供所謂的事實,而這兩個人既非名人,又不屬於新聞界;那人清楚地知道謝可征和劉易斯還有這兒的電話號碼,他是怎麽知道的?沒準兒他在跟蹤這些人。

田延豹搖搖頭說:“不會的,謝豹飛身上沒有任何黑人的特征。”

費新吾恨恨地說:“即使他是用劉易斯的**人工授精而來,又有什麽關係?我難以理解,這個神秘人物披露這些情況,是出於什麽樣的陰暗心理?”

但不管如何自我慰藉,他們心中仍然很煩躁,莫名其妙地煩躁。半個小時後,田延豹下了決心:“我真的要問問劉易斯,我和他有過一段交往。”

費新吾沒有反對。田延豹撥通了劉易斯的電話,但沒人接。他一遍又一遍地撥著,又出現了幾次忙音。直到晚上11點,屏幕上才出現劉易斯黝黑的麵孔和兩排整齊的牙齒。他微笑地說:“我是劉易斯,請問……”

“劉易斯先生,你好。我是田延豹,你還記得我嗎?2007年世界田徑錦標賽百米決賽那個倒黴的中國選手。”

劉易斯笑道:“噢,我記得。我很佩服你當時的毅力。你現在在哪兒?”

“我也在雅典。請原諒我的冒昧,我想提一個無禮的問題,如果不便,你完全可以拒絕回答。”他簡單追述了那個神秘的電話,“劉易斯先生,你真的向謝可征先生提供過體細胞和精液嗎?”

劉易斯耐心地聽完後說:“田先生,今天你已是第8個提問者了,我剛回答了7名新聞記者的同樣問題,這已在輿論界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田延豹和費新吾交換著目光,現在問題更明顯了。那個打電話的人是想掀起一陣腥風惡浪把勝利者淹死。

劉易斯接著說:“對,我記得這件事,我是向雷澤夫大學醫學院提供過的,那是個嚴肅的學術機構,他們希望得到一些著名運動員的體細胞和精液進行某種試驗。剛才幾名記者都問我,鮑菲的父親是不是那個研究課題的負責人,我的回答是:可能是一名姓謝的華裔,不過這一點我記得不準確。”說到這裏他笑了笑,“我知道那個多事的家夥是在暗示什麽。坦率地講,我非常樂意有這麽一個傑出的兒子,可惜這隻是我的一廂情願。在鮑菲·謝先生身上,你能看到一絲一毫劉易斯的影子嗎?”

他爽朗地大笑起來,這笑聲也衝淡了田、費二人心中的陰影。劉易斯快言快語地說:“不要聽他的鬼話!不管這個躲在陰暗中的家夥是白人還是黑人——我想大概不會是黃種人——他一定是個心地陰暗的小人,他想製造一些汙穢潑在勝利者身上。不要理他!”

放下電話,兩人都覺得心中輕鬆了些。田延豹說:“不必給謝老打電話了吧?”

“不必了,不要攪擾他的好心情。”費新吾沉思地說,“你說,這個神秘人物究竟是什麽動機?莫非他也是短跑圈內人?是失敗者的嫉妒?就像逢蒙暗算了後羿。”

田延豹勉強笑道:“那,我是最大的失敗者。”

費新吾知道自己失言了,這句無意的話又勾起了田延豹已經冷卻的痛苦。那年溫哥華世錦賽他也在場,是他和中國田徑隊的領隊到警察局領回了爛醉如泥的田延豹。清醒過來後,田延豹對頭天晚上的事完全沒有記憶。按那時中國田徑隊的嚴格紀律,肯定是要給他一個處分的,不過領隊也是運動員出身,知道20年奮鬥而一朝失敗是多麽深重的痛苦。於是,他和費新吾悄悄把這事壓了下來。這會兒,他不願多做解釋,便拍拍田延豹的肩膀,表示把這一頁掀過去。

田延豹已經上床休息了,費新吾仍在電腦前快速瀏覽著電子新聞。也許是本能,也許是潛意識的預感,他總覺得這個電話隻是一個大陰謀的開場鑼鼓。查閱時,他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這次的100米和200米決賽上,集中在謝豹飛身上,看看有沒有什麽異常的蛛絲馬跡。

新聞報道中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各國記者在報道這兩次決賽時都使用了最高級的形容詞:世紀之戰,體育史上的裏程碑,百世難逢的奇才……美國《新聞周刊》的老牌記者馬林甚至這樣寫道:“鮑菲·謝不僅成功地打破了百米9.5秒大關和兩百米19秒大關的壁壘,也成功地打破了人類的心理壁壘。從此之後,那些對人類生理極限抱悲觀態度的人,那些以‘科學態度’對各種運動定下這種那種極限的體育生理專家,對自己的結論要重新考慮了。”

在正規的電子出版物中,沒有出現有關劉易斯提供體細胞和精細胞的消息報道,看來,已經得到消息的七名記者都十分慎重,畢竟這是非常具有爆炸性的新聞。費新吾又把目光轉向“網絡酒吧”,這是網友們隨意交談的地方。這裏麵關於謝豹飛的話題占了很大部分,那些終日沉迷於電腦的網蟲都感受到了這則消息的震撼,對謝的天才表示了極大的敬意。還有不少女性在傾瀉著自己的愛意。看著這些**裸的愛情宣言,費新吾會心地笑了。他想這些姑娘、女士大概是沒戲了。這兩天田歌一直同謝豹飛泡在一起,他們的感情急劇升溫。昨晚深夜,謝把田歌送回來,費新吾發現,姑娘眸子中的愛情之火是那樣熾烈,目光所及,簡直可以把窗簾燒著。田延豹擺出一副“老兄嫁妹”的苦臉,歎息道:“田歌已經‘目中無人’了,哪怕是麵對著你,她的眼光也會透過你的身體射到遠處去了!”

就在這時,他在屏幕上發現了一份特殊的短函。他一目十行地看著,目光逐漸陰沉,耳邊又響起那個神秘人物的尖銳嗓音。正在**閉目養神的田延豹突然聽見啪的一聲,是費新吾在猛拍桌子,他聲音沙啞地說:“小田,你快來,看看這封信件,那條毒蛇又露出毒牙了!”

在向那座愛情要塞發起進攻之前,田歌已經抱定破釜沉舟的決心。但她沒料到這座要塞竟然不攻而破,任由她的美豔之旗在城頭獵獵飄揚。

從謝伯伯那兒要來謝豹飛的電話號碼後,田歌努力提升自己的信心,對自己的第一句言辭反複考慮,她要在中國姑娘的羞澀心許可範圍內盡量大膽地進攻。但事件進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當電話打通,兩個頭像同時出現在對方的屏幕上之後,謝豹飛脫口而出:“我的上帝!”這句話是用英語說的,他隨即轉用漢語,“謝天謝地,我正發愁怎麽在人海中找到你呢!你怎麽知道我的電話號碼?為了擺脫記者們的糾纏,這個號碼是嚴格保密的。不不,你不用回答,”他笑了,“我更願是冥冥中的上帝之力把你送到了我的身邊。請問你的名字?”

田歌這才說出第一句話:“田歌,田野的田,歌曲的歌。”

“美麗的名字。你能允許我去拜訪你嗎?我需要你。”

於是,兩條愛情的溪流納入一條河床,開始洶湧奔流。謝豹飛推掉了所有的應酬,小心地避開新聞記者的追蹤,終日和田歌四處遊玩。他的中國話非常地道,能夠流暢地表達微妙的情感,這使田歌倍感親切。他們一塊兒欣賞希邁特斯山的朝霞、薩羅尼克灣的落日,參觀白色的巴台農神廟、宙斯神廟和阿塔洛斯柱廊,到聖徒教堂裏陪希臘正教徒一塊兒做祈禱。雅典是一個浸泡在曆史和神話中的城市,幾乎每走一步都能踢到古希臘的塵埃。謝豹飛雖然隻有二十五歲,但已經是個見多識廣的成熟男人了。他為田歌講解各個景點的曆史,講述奇異多彩的希臘神話,還不時加上一些個人的獨特觀點:“希臘神話和東方神話不同,在古希臘人的神界裏,同樣有陰謀、通奸、**、血腥的複仇、不計生死的愛情……一句話,希臘神話中還保留著原始民族的野性。對比起來,漢族神話未免太‘少年老成’了。”

這些話使田歌覺得新鮮,也有一點點惶惑。

幾天下來,田歌已深深愛上了謝豹飛——當然她早就愛上了,兩年前就愛上了。不過那時她愛的是一個偶像,現在愛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會癡迷地看著他強健的肌肉,流暢的身體曲線,瀟灑剽悍的舉止。他就像蠻荒之地的非洲獵豹,隨時隨地噴吐著生命的活力。

那天,他們在拉夫裏翁的濱海公路上行駛,忽然一輛菲亞特緊緊追上來。謝豹飛放慢了奔馳的速度讓他們超車,但兩車並行後,那輛菲亞特並不急於超車,一個人從車窗裏探出身子頻頻拍照。這是那些被稱為“狗仔隊”的討厭記者,他們想搶拍百米飛人與新結識的情人的照片去賣個大價錢。謝豹飛憤怒地落下車窗,做手勢讓他們滾蛋。那個家夥不但毫不收斂,反倒趁著車窗落下的機會拍攝得更起勁了。謝豹飛勃然大怒,立即踩下刹車,讓菲亞特超到前邊,他從內側超過去,猛打方向盤,狠狠撞擊菲亞特的內側。

菲亞特車內的人驚恐萬狀,田歌也急急地喊:“不要這樣,豹飛,不要這樣!”

謝豹飛兩眼噴著怒火,毫不理會她的勸阻,仍是一下接一下地猛撞。那輛車最終躲閃不及,從路堤上翻下去,打個滾,四輪朝天地紮在河灘上。謝豹飛大笑著開車走了,田歌從後視鏡裏向後張望著,擔心地問:“他們會不會有生命危險?停車看看吧。”

謝豹飛笑道:“這些狗仔的命長著呢,不管他!”

奧運會已近尾聲,不少賽事已畢的運動員開始陸續離去。但費新吾和田延豹都閉口不提回國的日程,田歌知道他們的苦心,心中暗暗感激。

第五天早上,謝豹飛很早就來到普拉卡舊城區,把那輛豪華的奔馳停在狹窄的坡度很大的街道上。白色的建築上爬滿了爬牆虎和刺玫,到處是賣鮮花的小攤販。他按響喇叭,很快一個白衣白裙的仙子在高處一個小旅館的門口出現。她像羚羊一樣踏著陡峭的石級,轉瞬來到謝的身邊。兩人先來一個讓人透不過氣的長吻,而後田歌回身向旅館方向招招手,她知道費叔叔和豹哥在窗戶裏望著她。

汽車開動後,她問:“今天去哪兒?”

“去比雷埃夫斯港。我送你一件小禮物。”

比雷埃夫斯港桅牆如林,不少私人帆船或快艇麇集在一起,遠遠看去,像是挨肩擦背的天鵝。謝豹飛停下車,拉著田歌來到岸邊,一艘形狀奇特、渾身亮光閃閃的嶄新遊船停在那兒。船首上是3個新漆的中國字:田歌號。製服筆挺的船長在駕駛室裏向他們行著注目禮。

田歌呆呆地看著謝豹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謝豹飛側身說:“請吧,‘田歌’號的主人,這就是我送給你的小禮物。”

田歌踏上甲板時就像在夢幻中,謝豹飛詳細為她解釋著,說這艘船主要是以太陽能為動力,船中央那兩個直立的異形圓柱是新式船帆,所以也可利用風力行駛。田歌癡迷地走過一個又一個房間,撫摸著亮燦燦的銅欄杆、一塵不染的牆壁、臥室中豪華的雙人床,覺得心頭過多的幸福直向外漫溢。她知道按西方禮節,受禮者不能詢問禮品的價格,但她忍不住想問一問,按她的估計,它至少值1000萬美元,豹飛可不要為它弄得破產!

謝豹飛理解了她的心思,輕描淡寫地說:“耐克公司已把第一筆3000萬美元劃到我的賬戶上,我願意為你把這筆錢花光。”

田歌著急地說:“千萬不要!我可是個節儉成性的中國女人,你這麽大手大腳,我會心疼死的。”

謝豹飛笑著把她擁入懷中。兩人的心髒怦怦地跳動著,熾烈的情欲在兩個身體中間來回撞擊。田歌從他懷中掙脫出來,笑著問:“啟航吧,今天到哪兒?”

“到米洛斯島吧,斷臂維納斯雕像就是在那兒發現的,我今天要給它送去一位活的維納斯。”

說罷,兩人的嘴唇又自動湊到了一塊兒。

送走幸福得發暈的田歌,費新吾和田延豹繼續研究那條毒蛇的毒牙。那封電子函件是這樣寫的——

……我一直奇怪,為什麽一個黃種人選手能在短跑項目中取得如此驚人的突破。要知道,相對於黑人、白人而言,黃種人的體能是較弱的,這不是種族偏見,而是實際存在的事實。這個事實很可能與蒙古人種數百年來普遍的貧窮有關。

不久前我得知一個事實,恰在鮑菲·謝出生前一年,美國馬裏蘭州克裏夫蘭市雷澤夫大學醫學院(謝的父親謝可征教授正是該學院的資深教授)從田徑飛人劉易斯身上提取了體細胞和精細胞。不久前,我的朋友、中國著名體育記者費新吾先生和短跑名將田延豹先生已就此事問過劉易斯先生,並得到後者的確認……

費新吾和田延豹都憤怒地罵道:“卑鄙!”

……當然,我們不相信鮑菲·謝是用黑人**授精而產生的後代,因為他完全是蒙古人種的形貌特征,包括膚色、眼角的蒙古折皺、鏟狀門齒等。但是,如果了解謝可征先生的專業,也許能引起一些新的聯想。謝教授是著名的生物學家和醫學科學家,他領導的研究小組早已成功地拚裝出了改型的人類染色體。這些半人造的染色體是為了醫治某種遺傳病症而製造的,是為了彌補人類遺傳中出現的缺陷,為那些不幸的病人恢複上帝賜予眾生的權利。不過,一旦掌握了這種魔術般的技術,是否有人會禁不住魔鬼的**而去“改進”人類?這種行為本來是生物倫理學所嚴格禁止的,是對上帝的挑戰。但據我所知,謝先生的心目中並沒有上帝的位置……

兩人再次激憤地罵道:“卑鄙!十足的卑鄙!”

的確,這封電子函件的內容已經不僅是獵奇或嘩眾取寵,而是**裸的人身攻擊了。費新吾心情沉重地說:“小田,我們不能再沉默了,這些情況必須通知謝先生,讓他當心這些惡毒的暗箭。也許,他能猜到這些暗箭是從什麽地方射出來的。”

“對,馬上給他打電話。”

謝先生的電話很快就打通了,費新吾小心地說:“你好,謝先生,最近忙吧?我和小田想去拜訪你因為我們聽到了一些宵小之言,我想必須讓你了解。”

謝先生的目光黯淡下來:“我知道你們的意思,我也看到了那封電子函件。不過你們來吧,我正想同你們聊一聊——不不,”他改變了主意,“我開車去接你們,然後找一個希臘飯店品嚐希臘飯菜。我請客。”

謝教授把他的富豪車停在普拉卡區的一家老飯店前,飯店在半山腰,站在窗前可以俯瞰鱗次櫛比的舊城區、彎彎曲曲的胡同和忙碌的人群。

當服裝豔麗的男招待遞過菜單,田延豹擺擺手,費新吾也笑著搖頭道:“雅典我倒是來過兩次,卻從來沒有自己點過菜,還是謝先生來吧!”

謝教授沒再客氣,點了白燒鱈魚加檸檬汁、番茄汁鱘魚加香芹、茄子餡餅、魚子醬和檸檬沙拉,又要了一瓶茴香酒。三人邊吃邊聊,謝教授問:“這些都是希臘風味的菜肴,味道怎麽樣?”

費新吾說不錯,田延豹笑道:“不敢恭維。我隻要一出國,就開始饞北京的八寶醬菜、王致和臭豆腐和香噴噴的小米粥。”

三個人都笑起來。費新吾不想耽誤時間,立即切入正題問:“謝先生,你已經看過那封電子函件了,你能估計是誰搞的鬼嗎?”

“毫無眉目。”

“也許是一個失敗的心懷嫉妒的運動員?”

“不大可能。這個人對基因工程方麵的進展似乎頗為熟悉,大概是學術圈子中的某人吧!”

費新吾小心翼翼地說:“他信中暗示的可能性當然是胡說八道了,對吧?”

謝教授略為遲疑後才回答:“當然。但是,我不妨向你們介紹一下這方麵的最新進展。你們有沒有興趣?”

兩人交換一下眼神,都表示樂意聆聽。

謝教授飲了一杯茴香酒,略為整理思路後說:“大家都知道,人類的基因遺傳是上帝最神奇的魔術。科學家們曾做過估計,如果用非生物的方法製造一個嬰兒,所花代價將是人類有史以來所創造財富的總和!但上帝是如何造人的?一個**和一個卵子的碰撞,伴隨著男人女人的愛情歡歌,一個新生命就誕生了。直到現在,盡管已在基因研究領域徜徉了40年,我對這種上帝的魔術仍充滿畏懼之情。”

他停頓一下,接著說:“不過,日益強大的人類已經揭掉了這個寶藏的封條,開始剖析這個魔術的技術細節。現在,人類基因組標誌工作已經全部完成,對其中百分之四十的染色體又排出了圖譜、進行解析,掌握了這部分基因的功能。比如,醫學科學家可以準確地指出各種致病基因的位置並去修正它們,像肥胖基因、耳聾基因、哮喘病基因、血友病基因、白血病基因……總之,現代醫學已能用基因工程的辦法治愈這些遺傳病患者,使他們享受到健康的權利。

“但是,人類在獲得健康上的平等後,還存在著體能上的不平等、智能上的不平等。比如,黑人肌肉中的紅色纖維較多,這種纖維與白色纖維相比,不易產生乳酸,不易疲勞,因而黑人有更強的體育能力。如果把產生紅色肌纖維的基因片段移植到白人和黃種人體內,就會使他們的體能大大提高,使各個種族在體能上趨於平等。從本質上講,這樣做隻不過是用基因工程的微觀辦法代替異族通婚,按說它並不是什麽大逆不道的行為。可惜,西方國家的科學界有一種根深蒂固的觀點,認為這是向上帝的權力挑戰;他們隻允許補救上帝的不足,而不允許比上帝幹得更好。所以,在正統的生物倫理學戒律中,這樣幹是違禁的事。”

費新吾和田延豹聽得一頭霧水,兩人相對苦笑。“謝教授,我越聽越糊塗了,我怎麽覺得你的觀點和那封誹謗信中的觀點是完全一致的?”費新吾躊躇片刻後說,“坦率地講,我從你的話中得出這樣的印象:你認為用基因工程辦法改良人類並不是一樁罪惡,甚至在悄悄地這樣幹了。但為了不被輿論所淹沒,你在口頭上不敢承認這一點。”

謝教授仰靠在椅背上,沉默很久才答非所問地說:“你們兩位呢,是否覺得這種基因優化技術是一種罪惡?”

費新吾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已被你的雄辯征服了。但我是今天才認真思考這個問題,還不能得出結論。”

3人陷入尷尬的沉默。透過落地窗,他們看到一輛黑色轎車開過來,停在飯店外,一名帶著照相機的中年男子走下來,仔細看看謝教授那輛富豪車的車牌,隨即興奮地衝進飯店。

那名中年男子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謝教授,立即對他拍了兩張照片,然後把話筒遞過來,用英語問道:“謝先生,我是加拿大CBC電台的記者。我已經看到了今天的美國《基督教科學箴言報》,知道謝豹飛先生實際上是你用基因改良技術培育出的超人,你能談談其中的詳情嗎?”

謝教授厭惡地看看他,不管他怎樣哀求,一直固執地閉著嘴巴。費新吾走過去,用力推著那位記者,把他送出門外,回過頭看見老人仍靠在椅背上一動不動。飯店裏的顧客有不少懂英語的,他們都停下刀叉,把驚奇的目光聚焦在謝教授身上。田延豹探頭看看門外,那個記者正和飯店的保衛人員在推搡,又有幾輛汽車飛快地開過來,走下一群記者模樣的人。他見狀忙拉起老人,向侍者問清了後門在哪裏,3個人很快溜走了。

回程途中,3人都沉默著。謝教授把兩人送到旅館,簡短地說道:“我要回去了,我想早點休息。”

兩人與教授告別,看著那輛富豪開走。他們回到自己的旅館,走進房間,先按下電話答錄機的錄音鍵,傳來了田歌興奮的聲音:“費叔叔,豹哥:鮑菲給我買了一艘漂亮的遊艇。我們準備在地中海好好玩3天。你們如果想回國的話,不必等我。這幾天我不再同你們聯係,為了避開討厭的記者,這艘遊艇上將實行嚴格的無線電靜默。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並守身如玉……”

雖然心緒繁亂,費新吾仍不由得啞然失笑。難得這個現代派女子還有這種可貴的貞節觀,雖然他不相信在那樣浪漫的旅途中,在仙境般的水光山色中,一對熱戀的情人能夠做到這一點。田延豹的目光明顯變暗了,不高興地摁斷錄音。

費新吾看看他,打趣道:“你幹嗎不高興?算了,不必擺出一副老兄嫁妹的苦臉,早晚是人家的人。如果這段姻緣真的如願,你也算盡到當哥哥的責任啦!怎麽樣,咱們是否明天回國?我的荷包已經癟了。”

田延豹猶豫片刻:“再等幾天吧,田歌那邊總得看到一個圓滿的結局呀!”

“也好,其實我也想等幾天,看看謝教授這兒還有什麽變化。”

說起謝教授,費新吾立即從沙發上蹦起來,打開電腦,進入互聯網絡。直覺告訴他,那件事不會就此了結。果然,公共留言板上又有了一封信件,這是那個神秘人物的第3支毒箭。與這支毒箭相比,此前種種都不值一提了。他迅速看下去,頭腦嗡嗡作響,血液猛勁上衝。田延豹見他滿臉漲紅,咻咻地喘氣,在**關心地問:“老費,你怎麽了?”

費新吾喘息著,手指顫抖地指著屏幕:“你來!你自己看!”

在我上封信披露謝可征教授的基因嵌接術之後,事情的真相已經逐漸明朗化。我的老友、正直坦誠的費新吾先生和田延豹先生當麵質詢了謝教授,後者坦認不諱。(田延豹恨恨地罵道:這個無賴!)但我剛剛發現其中另有隱情,我們幾乎全被輕易地騙住了。在華裔智者謝可征先生的計謀中,我們表現得像一群傻子。這幾天,我們似乎都忽略了一個很明顯的問題:縱然是百米之王劉易斯的基因也不可能讓鮑菲打破9.5秒大關,因為劉易斯先生本人也遠未達到這個高度。

也許,謎底存在於另一樁事實中。我已經做過詳細了解,26年前向雷澤夫大學醫學院提供體細胞和精細胞的並非劉易斯一人,還有體能遠遠超過劉易斯的另一位先生。這位先生的肌肉內含有較多的能量之源——線粒體,因而奔跑更為迅速。劉易斯先生的百米最高時速是40多千米,而後者的瞬間時速可達130千米!

這位先生名叫塞普,來自非洲察沃國家公園。他的速度是所有哺乳動物中最快的。讓我小心地把謎底揭開吧,塞普先生是一隻凶猛剽悍的非洲獵豹……

非洲獵豹!

非洲察沃國家公園的稀樹大草原。在一米多高的硬毛須芒草和營草的草叢中,一頭母獵豹逆著風悄悄向羚羊群接近。它已經懷孕了,一套有關四條小生命的複雜的鏈式反應已經啟動,通過種種物理的、化學的媒介,表現為強烈的食欲。它急需補充營養。枯草叢後露出一隻未成年的羚羊,它警惕地向四方睃視著,四條優雅的細腿隨時準備跳躥而去。母豹知道這隻羚羊不是好的獵殺對象,它已足夠強壯,很可能逃脫自己的利爪。但在饑餓的驅使下,它躊躇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猛撲過去。小羚羊及時發現了敵人,敏捷地逃走了。母獵豹全速追趕,距離越來越近。

但速度上遜於敵人的小羚羊自有天賦的本領,它靈巧地左蹦右跳,一次次從母獵豹的利爪下逃脫。雙方的速度都開始減慢,小羚羊更甚,它的黑眼珠裏已經有了恐懼,母獵豹確信下次的一撲將把小羚羊撲倒。就在這時,它聽到了自己體內的警告。獵豹在追獵時是屏住氣息的,就像人類的百米選手一樣,現在那次深呼吸所得的氧氣已經耗盡,它的血液不能再提供奔跑所需的巨大能量.再奔跑下去,它的心髒就要破裂……母豹隻好收住腳步,塌肩弓背,凶猛地喘息著,眼睜睜看著獵物輕快地逃走。

隻差0.5米,這0.5米是捕食者和被捕食者的生死線:或者羚羊被殺死,或者獵豹被餓死。母獵豹疲憊地久久注視著自己的獵物,在它的潛意識中,一定滋生了極其強烈的欲望:讓自己跑得再快一點,再快一點點!

這頭獵豹最終沒有餓死,它就是塞普的母親。沒人知道這位母親那一瞬間的強烈欲望是否也能通過染色體遺傳給下一代。科學界公認的遺傳變異規律,是說生物基因隻能產生隨機性的變化,被環境汰劣取優,從而使生物一點點向優良性狀進化。這種盲目進化的觀點未免不大可信。不妨考慮爬行動物向鳥類的進化。在盲目的隨機的變異中,怎麽能“恰巧”進化出羽毛、龍骨突、飛行肌等變異基因?即使能夠,無數變異性狀進行純數學的排列組合,得出的也將是天文數字,它不可能在有限的地質年齡中一一得到驗證和取舍。也許某一天科學家們會發現,生物強烈的求生欲才是遺傳變異的指路燈,它在冥冥中引導染色體做“定向”的而不是盲目的變異:使渴望奔跑迅速的獸類變得四肢強健,使渴望飛翔的爬蟲變異出羽毛,使渴望遊泳的哺乳動物變異出尾鰭……

也許,嵌入謝豹飛體內的、片斷的獵豹染色體也能傳遞一定的欲望?

非洲獵豹!

費新吾和田延豹沉重地喘息著,互相躲避著對方的目光,一種冷酷滯重的氛圍漸次升起。他們幾乎同時認識到,盡管這個神秘人物心理陰暗,幾近無賴,但他指出的極可能是事實。在那位遠遠超越時代的、生命力強盛的短跑之王身上,也許真的嵌入了獵豹的基因片段。對這個結論,至少費新吾不感到意外。這些天他已通過網絡查閱了大量有關基因的資料。DNA是上帝的魔術,但任何魔術實際上隻是充分發展的技術——盡管這些技術十分精細十分神秘,但終究是人類可以逐漸掌握的技術。而掌握了基因技術的人類將成為新的上帝,隨心所欲地改良上帝創造的億萬生靈——包括人類自身。

他在腦海中曆數二三十年來基因工程技術的神奇發展:

早在上個世紀末,科學家就定位了果蠅的眼睛基因,並能夠隨心所欲地啟動這個基因,在果蠅身上或翅膀上激發出十個八個眼睛。他們還發現,地球上所有有眼生物的成眼基因都是十分近似的,是從一個原始基因變化而來。所以,從理論上說,完全可以在人類的額角或後腦勺上激發出第三隻眼睛,就像對果蠅已經做的那樣。科學家們至今沒有做到這一點,僅僅是因為他們“不願”去做。

上個世紀末,美國俄亥俄州凱撒西儲大學的研究小組已經能製造“濃縮”的人體染色體。他們把染色體中的廢基因剔掉,將有效基因融合或聚合,得到隻有正常染色體長度十分之一的、功效相同的染色體。

更早一點,瑞典隆德大學的一個研究小組將細菌血紅蛋白基因移入煙草,英國愛丁堡羅斯林研究所將人的血紅蛋白基因移入綿羊,以這種羊奶治療人類的血友病;將人類抗胰蛋白酶植入綿羊,以治療人類的囊性纖維變性。上述技術早已進入工業化生產。

21世紀初,醫生們已不必再走這樣的彎路,他們已經能將上述基因直接嵌入先天缺損的病人體內。

……

人類已經接過了上帝的權杖,還有誰能限製他們使用這根權杖?費新吾不是上帝的信徒,沒有宗教界人士對基因技術的深深恐懼。對於他們來說,基因技術比哥白尼的“日心說”、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更要凶惡千百倍。

費新吾也不是生物學家,對生物倫理學知之甚少,因而也沒有生物學家那種“理智”的擔心。他們一方麵兢兢業業地開拓基因工程技術,一方麵對任何微小的進展都抱有極大的戒心,生怕一條微裂紋會導致整個生命之網的崩裂。

所以,從理智上說,他並不認為這是大逆不道的惡行。但他心中仍有隱隱的恐懼,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他的脊背上掠過一波又一波的冷戰。

電話鈴一遍又一遍地響著,謝教授的房間裏沒人。

網絡中的報道幾乎與事實同步:

短跑之王、豹人鮑菲·謝已經神秘失蹤3天了。

鮑菲父親謝可征教授昨日神秘失蹤。

世界發瘋了。

羅馬教廷發言人:事態尚未明朗,教皇不會匆忙表態。但教廷的態度是一貫的,我們曾反對試管嬰兒和克隆人,更不能容忍邪惡的人獸雜交。願上帝寬恕這些膽大妄為的罪人。

以色列宗教拉比:猶太教義隻允許治愈人體傷痛,絕不能容忍褻瀆神的旨意,破壞眾生和諧與安寧。

伊朗宗教領袖:這個邪惡的巫師隻配得到一種下場,我們向安拉起誓,我們將派十名勇士去執行對罪犯謝可征的死刑判決,不管他藏到世界哪一個角落。

雷澤夫大學醫學院發言人:我們對社會上盛傳的人豹雜交一無所知。如果確有其事,那純屬謝可征教授的個人行為。我們謹向社會承諾:雷澤夫大學不會容忍這種欺騙行為。

中國科學院遺傳研究所發言人:謝可征教授是我們很熟悉的、德高望重的學者,我們不相信他會做出這樣輕率的舉動。對事態發展我們將拭目以待。

本屆奧運會男子百米銀牌得主、尼日利亞選手埃津瓦:我不知道深奧的基因技術能不能做到這一點,但我早對鮑菲·謝異乎尋常的成績有所懷疑。如果不幸是真的,我會把自己的銀牌扔到垃圾箱裏。想想吧,如果今天允許一個嵌著萬分之一獵豹基因的“人”與我們同場競技,明天會不會牽來一隻嵌有萬分之一人類基因的四條腿的獵豹?

“無可奉告。”

“為什麽?他多次宣稱你們是他的摯友。”

“無可奉告。”

“他是否提前向你們透露了這則消息?你們是否當麵質詢過謝可征教授?”

“無可奉告。”

“那麽田先生,令妹此刻是否正與鮑菲·謝在一塊兒?他們目前躲在什麽地方?我們已買到一些照片,足以證明兩人之間的親密關係。”“滾!”

晚上,兩人仍然同室而眠。田延豹曾戲謔地說:“侍者一定把咱們當成同性戀了。”不過今天他沒心戲謔了,隻是久久地盯著天花板,煙卷在唇邊明明滅滅。很久以後他終於開口:“老費,明天我要出去找田歌。我不放心她和那人在一起。”

費新吾早就知道,田延豹和堂妹的感情極為深厚。他勉強開玩笑說:“不必顧慮太多,即使謝豹飛身上嵌有獵豹基因的片段,他仍然是人,而不是一頭豹子。”

“不管怎樣,我要盡力找到她。”

“你到哪兒去找?”

“盡力而為吧,那麽大的一條遊艇,不會沒有一點蹤跡。”

費新吾沉吟著,他想陪小田一塊去,又覺得不能離開此地。田延豹猜到了他的想法,說:“老費你留在這兒,我會經常同你聯係,一旦田歌同這兒通話,請你立即把她的地址轉給我。另外,也許謝教授會同你再度聯係。”

“那好吧,就這樣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