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人之戀

文/ 酸堿度

當商店那古老的鐵門被推開，羅伯特總會興奮地抬起它那笨重而巨大的金屬腦袋，幾顆鬆動的螺絲釘在金屬腦袋裏“當當”地滾來滾去，揚聲器裏發出有一點變調的聲音：“歡迎光臨！”第一次來商店的人往往會被嚇一跳，但是除了她。

羅伯特還記得，她第一次來的時候，晦暗的商店像照進了陽光一樣，明亮了幾分。羅伯特依照慣例向她打招呼，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飄逸的長發從耳間垂下，笑容如月牙一樣好看。羅伯特的電子眼看得失靈不能轉動了。她從一排貨架中挑出一瓶果汁，來到羅伯特麵前付錢。羅伯特結結巴巴地說：

“你——你好！一共5個地球幣。”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按在支付器上，支付器“滴”的一聲響起，表示支付成功。

“慢走，歡——歡迎下次再來！”當羅伯特的量子大腦重新載入主程序，喊出那句已經說了幾百萬次的老話時，她美麗的背影已經消失在了櫥窗外了。

“她笑得真好看！”羅伯特想。

此後，每當聽到推門聲時，羅伯特總充滿期望地看向門口，但老天總讓它失望。時間久了，羅伯特的脖子也漸漸不靈活了，總發出“吱吱——”的聲音，就像商店的大門一樣。羅伯特也懶得去修理了——反正它已經工作了十幾年，渾身都是毛病了。

夜晚商店打烊時，羅伯特一改以前看肥皂劇的習慣，努力地練習著一套從網上下載的交友禮儀。“你好，我叫羅——羅伯特。你能和我做——做朋友嗎？”用了幾十年的揚聲器發出因處理器運算頻率過高而顯得斷斷續續的聲音。羅伯特試了好幾次，但揚聲器還是老樣子。“唉——”羅伯特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它轉轉腦袋，脖子的柔軟關節又卡住了。於是它拿起桌上的劣質潤滑油潤了潤，然後癱坐在地上，金屬四肢把地板撞得“咚咚”響。

“她還會再來嗎？”羅伯特默默地想。負責羅伯特邏輯思考的程序運行得十分混亂。羅伯特感到身體裏傳來一股前所未有的燥熱感，迫使它不耐煩地站起來打開窗戶。清風從窗戶外吹進來，天上的人造月亮發出柔和的銀光，像水一樣籠罩著羅伯特。羅伯特的金屬身體泛著銀光，它感到平靜與安詳，身體裏的燥熱感似乎消失了，隻剩下大功率散熱器“嗡嗡”的工作聲。羅伯特關上電子眼，量子大腦中傳來一股柔和的舒服感。

“這就是人類稱為愛情的感覺嗎？太奇妙了！”羅伯特竭盡全力地想著。

在寂靜的夜晚，從某一個角落傳來了像垃圾桶被狠狠踢倒的刺耳巨響。

人造月球。地球機器人控製室內。

主機：“Admin 1 208號，在地球CGH620區的H分區中檢測到有機器人毀壞，請你立即協助對該機器人的回收。”

Admin1 208號：“請問毀壞程度等級為多少？”

主機：“該機器人進行了一項從未有過曆史記錄的邏輯計算，因為計算過於複雜和頻繁導致主處理器燒毀，因此劃分為最高等級。”

Admin1 208號：“是，我立即執行。”

Admin1 208號默默地看著一堆堆報廢機器人被送入煉造爐，她那高度仿真的精致臉龐上流露出惋惜的表情。她用纖細的手指擰開一瓶果汁，喝下一口，體內的生物電池將糖類轉化為能量，源源不斷地提供著動力。

物是人非啊！

她搖搖頭。突然，她的量子大腦發出了警告：

處理器過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