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被地球佬稱作是中國鄭州的大都市現在是X星球人的臨時首都,72層的銀河大廈是他們的總部,奇奇諾瓦五世就住在頂層。透過寬敞明亮的落地長窗,他每天看著A形塔逐日拔高,最終將要超過銀河大廈。這是X星人的習俗,或者稱作他們的宗教形式。他們每占領一個地方,都要修建一座紀念塔。塔的形狀則依部族而不同,比如A形塔是奇奇部族的標誌。100年前在X星上的部族戰爭中,各種紀念塔頻繁地毀了又建,建了又毀,直到A形塔最終布滿X星時,奇奇諾瓦一世的部族勝利了,兼並了其他部族,組成了奉奇奇諾瓦一世為帝皇的部落聯盟。

奇奇諾瓦五世來到地球已經10天,他乘著皇家飛行器看完了地球的建築,它們都是美輪美奐的傑作,精致、典雅、動感,即使是外行也能體會到它們的精妙。而眼前這座A形塔卻十分粗糙和醜陋,烏黑的鋼鐵桁架,蠢笨的造型,簡直令他反胃。地球上凡駐有X星人的都市都在興建A形塔,臨時首都這座A形塔是最高的。奇奇諾瓦厭惡這種做法,但他沒有阻止。即使貴為帝王,他仍不能不順應習俗。

這次X星人占領地球十分順利。母飛船停留在月球軌道時,地球佬沒有反擊;當密密麻麻的無人飛船分布在地球的同步軌道時,地球人仍沒有反擊。在那個瞬間,奇奇諾瓦五世曾猜想,地球佬是不是在布置險惡的陷阱。不過,在進行次聲波襲擊後,地球人在一瞬間痛苦地死去,他才知道地球佬根本無力反擊。

X星球的檔案庫中隻載有地球人300年前的曆史,那時,數萬件核武器及太空武器耀武揚威地布滿地球。他絕沒想到,地球人的愛好在300年內發生了如此巨大的變化:所有的武器都被銷毀了,地球成了完全不設防的星球。他十分鄙夷這個變化,這些養尊處優的地球佬已失去年輕民族的強悍和血性,酸腐不堪,他們活該有這個下場。

從軍事角度看,這次長途奔襲取得了徹底的勝利。當5000件次聲波發生器同時啟動時,地球上連一隻哺乳動物也沒能幸免,活下來的隻是一些低等動物,如爬行動物、鳥類、昆蟲等。後來,當各種跡象表明還有一個地球佬活著並在頻頻複仇時,他感到十分驚異。

禦前會議的成員不多,帝皇奇奇諾瓦,帝後果果利加,掌璽令齊齊格吉,中書令葛葛玉成,侍衛長剛剛裏斯。其中,帝後和侍衛長常常不發表意見,所以實際參加者隻有3個人。

掌璽令報告了近日的進展。他說,已經清理出50座地球城市,包括鄭州、紐約、莫斯科、東京、新德裏……其他城市和鄉村由於人手不夠,隻有任那兒的屍體腐爛分解。不過由於占領軍戰士都注射了預防針,至今無一人生病。占領軍共8萬人,隻有10人死於地球佬的襲擊,現有79990人。

奇奇諾瓦說:“把8萬人平均分到50座城市,迅速繁殖工蜂族,要求5年之內繁殖到800萬人。有生育權的女貴族也要大力生育,每年必須生育一個。”

“遵旨。”

他看看帝後,帝後果果利加說:“對,我也要生育。”

帝皇告訴中書令:“你要盡快熟悉地球人的一切,我們過去的資料有很多缺陷,比如電視中那是在幹什麽?為什麽懦弱腐化的地球佬這時這麽狂熱?”

侍衛們打開電視,調出一個畫麵。一群人在瘋狂地用腳爭一個球,滿場觀眾狂熱地歡呼。中書令說:“這叫足球比賽,是一種地球佬所謂的‘體育運動’。”

“什麽叫體育?為什麽我們過去的資料從未顯示?總之,”他再次命令,“你要盡快熟悉地球上的一切。”

“遵旨。”

禦前會議結束時,中書令恭敬地對帝後說:“帝後,是您兒子抓到了唯一的女地球佬,他為帝皇立下赫赫功勞。”

帝後的鋼鐵麵孔上堆出微笑:“那天,波波尼亞非要乘我的飛行器出去玩耍,還有他的女友吉吉杜芝。他們兩人天天吵鬧,又難以分離,我想清靜,就讓他們去了。沒料到在一座山潭邊正好抓住了女地球佬。”

“是帝皇和帝後的洪福。”

奇奇諾瓦問侍衛長:“女地球佬押來了嗎?你領我去看看。”

“押來了,就關在68層。”

牢房門前站著雙崗。守衛打開門,寬敞的屋內隻有正中央放著一張床。犯人睡在**,昏迷不醒。她穿著地球人常穿的裙子,露出白晳光滑、筋腱分明的小腿和潤澤的背部,胸部非常豐滿,黑發較亂,但仍顯得黑亮柔軟,赤著雙腳,腳掌呈粉紅色,雙手戴著一副鋥亮的手銬。

奇奇諾瓦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與資料中300年前地球人的服飾相比,這個女人的服飾沒有太大變化。在尚武剛勇的X星人中,這種過於性感的服飾是受唾棄的。X星人的美在於強悍、勇武、鋼鐵的光澤與力量。不過,當他真正目睹一個地球女人的身體時,不由得泛出一種非常複雜的感情。

侍衛長說:“就是她,殺死了10個X星士兵。我們已檢查過衛星照片資料,從第一次襲擊,一直到最後一次,都是她一人幹的。我們曾對她藏身的工廠進行飽和轟炸,工廠已徹底夷為平地,不知道她怎麽逃了出來。”

侍衛長的聲音沒有一點感情,不過奇奇諾瓦能聽出他對這個女人的欽敬。X星人是尊敬強者的。侍衛長說:“王子是在她洗澡時把她擒住的。”

奇奇諾瓦嚴厲地說:“是突然襲擊?”

“不,王子等她穿上衣服才向她出手。”他說,“她非常柔弱,不堪一擊。”

奇奇諾瓦向前走了一步,俯下身去,用鋼鐵手指摸摸她的手臂。皮膚十分光滑,肌肉富有彈性,手指修長,皮膚上有柔細的毳毛,這是個十分精致的女人。

地球女人的眼睛緊閉著,很長的睫毛蓋著眼瞼,眉峰微蹙,鎖著深深的痛苦。奇奇諾瓦又摸摸她的臉部和鼻子,回頭簡短地命令:

“讓她活下去!”

“是,陛下。”

他和侍衛長離開牢房。

白文姬早就清醒了,但她一直假裝昏迷,不吃不喝,想以此探察一些外星魔鬼的內情。屋裏沒人時她微微睜眼觀察,她顯然被帶到外星人的老巢。這是一個很常見的辦公環境,似乎樓層很高,窗外的藍天白雲顯得很低,右邊窗戶可看到一個醜陋的A形鐵塔,與她最後一次襲擊時見到的鐵塔外形類似,但尺碼上肯定大了好幾倍。

不少人到牢房參觀她,逮捕她的兩個外星人也來過兩次,他們很好辨認,尤其是那個男外星人,他的鋼鐵身體顯然與一般外星人不同,做工尤為精致。其他外星人都是黑色的,而他的身體卻呈典雅高貴的銀白色。

最後來的顯然是最高首領,這可以從守衛的恭敬態度上判斷。他們觀看了很長時間,用奇怪的語言嘰裏咕嚕說著什麽。那個最高首領還伸手摸了她的手臂和麵部。那時,白文姬用最大的毅力控製住生理的厭惡感,沒有跳起來躲避。

聽這些人說話時,她常常有一個奇怪的感覺。這是種陌生的語言,聲調裏怪,但她常常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是發音?音調?節奏?她不知道,她努力辨認和揣摩,沒有結果。

但不管怎樣,這種奇特的熟悉感越來越濃。直到那位最高首領說話後,這個謎團才解開。最高首領說話較慢,很威嚴,發音較為典雅。他臨走下了一道命令,白文姬忽然從中辨認出兩個英語單詞。

“Let”和“Her”。

他說的是英語!他們說的是英語!盡管他們的發音十分古怪。

一旦這層窗戶紙捅破,她的聽力就大大提高。她聽到了隨從的回話。

“是,陛下。”

白文姬感到極度震驚,這些外星機器人怎麽可能說英語?曾有過的猜疑再次浮上心頭,也許本來就不是外星人,而是某個說英語的民族籌劃了這個驚天大陰謀?這並非不可能,想想這些白人的祖輩吧,他們像屠殺牲口一樣屠殺非洲人、印第安人、澳洲土人、印度人和中國人。當然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西方社會整體上早已摒棄了這種邪惡,建立了民主社會。但也許有一撮人重拾祖先的衣缽呢?

高強度的思考使她腦袋發木,她慢慢張開眼睛。有人在說:“她醒了。”她一眼認出這是俘虜她的那個男機器人,他一身銀亮的盔甲與眾不同。白文姬是第一次在這麽近的距離內觀察一個外星機器雜種。他的腦袋是光的,臉部是幾十塊鋼鐵組元組成,但也有眼耳鼻口,深陷的眼窩裏是和人類相近的眼白和瞳仁。他說話時,口部的鋼鐵組元有規律地動著。他的身體很強悍,身高約兩米,四肢十分強壯—在搏鬥中白文姬對此已深有體會了。鋼鐵四肢的行動不算笨拙,但多少帶著機器般的僵硬死板,缺少人類的優雅。這是一個罪該萬死的凶手,不管他是什麽來路,是來自外星,還是一個狂人國家,白文姬的仇恨都不會減弱。

她目中噴著怒火,但機器人已沒有昨天的敵意,顯得比較平靜。他招招手,守衛拎來一大筐地球食品,大多是各種罐頭、方便麵、餅幹等。他指指食品,非常緩慢地說:“食—品—你—吃。”

毫無疑問,他說的確實是英語,隻是聲調相當古怪,像是喇嘛在念經。白文姬已兩天兩夜沒進食沒喝水了,但她不準備吃這種嗟來之食。她目光冰涼地盯著對方,不說話,也不動彈。機器人再次重複道:“你—吃。”他看懂她的蔑視,怒氣像自來水一樣說來就來:

“快吃!不吃—殺死!”

鋼鐵麵孔堆出怒衝衝的表情。白文姬鄙夷地想,對於兩天來以絕食求死的人,死還算是一個威脅嗎?看來這個蠢腦瓜理解不了這一點。其實,死亡恐怕是自己最好的歸宿,那就讓他來殺死她吧。她伸手取過一瓶可樂,拉開鋁環。機器人的怒容馬上消失了,甚至露出勝利的笑容。這時,白文姬把可樂猛地潑到他的眼睛上。

機器人被激怒了,呀呀怪叫著,伸出一隻手卡住白文姬的脖子,輕而易舉地把她舉起來。白文姬呼吸困難,眼前發黑,意識迅速墜落……但她沒有死。那個機器人把她扔到地上,他的怒氣無處發泄,呀呀怪叫著,周圍所有物品都成了他的出氣筒。床被劈爛,牆壁也被他杵出一個大洞。他一路咆哮著離開牢房。

白文姬坐在地上,用手撫著脖子,艱難地喘息著。她知道這些機器人都是殘忍暴虐的魔鬼,原想在激怒他後,他會立即下殺手的,但他為什麽中途改變主意?牢房門又開了,一個女機器人走進來。白文姬認出,她是剛才那個機器人的同伴,那天在湖邊俘虜自己時她也在場。女機器人冷漠地注視著她,目光一遍又一遍地刮過她的全身。白文姬被看煩了,她抓起一個可樂瓶砸到女機器人臉上,錚的一聲,碰出金屬聲響,但女機器人沒一點反應,仍然冷漠地注視著她。

很久,她才悄然離去。

食品撒得滿地都是。饑餓在白文姬胃裏凶猛地燃燒,但她已決定絕食求死,追隨自己的親人。她閉上眼睛,不再看這些擺在眼前的**。這些天的遭遇使她的身心極度疲憊,盡管饑火正熾,她仍靠在牆上沉沉睡去。60億人的冤魂在她夢中奔走呼號,攪得她睡不安穩。

在78層樓頂,奇奇諾瓦正和他的家人吃飯,其實,吃飯隻不過是一個古老的儀式,是一種宗教式的行為。因為,早在100年前X星人已摒棄自然食物而改用能量合劑。一小瓶能量合劑可以應付一天的能量需求,而喝一瓶合劑隻用5秒鍾。

奇奇諾瓦和帝後果果利加已經喝完了,但王子波波尼亞卻遲遲不喝。奇奇諾瓦不解地看著兒子:“今天是怎麽啦?”往日他十分厭倦這種吃飯儀式,常常把能量合劑往嘴裏一倒便離開飯桌。波波尼亞聽到父王的問詢,以桀驁不馴的目光與父王對視。奇奇諾瓦平靜地說:

“你有話就說吧。”

“父王,是我捕獲了那隻地球母獸,唯一的一個俘虜。”

奇奇諾瓦微微一笑:“那不是因為你的能幹,純粹是僥幸。不過,那的確是事實。”

“我要求獎勵。”

“好的,你要什麽獎勵?”

“我要這隻地球母獸,把她交給我。”

奇奇諾瓦略微猶豫後答應了:“可以,但不能殺死她。既然上帝給我們留下一個俘虜,就讓她活下去。”

“放心,我不會殺她,我對她很感興趣。我還有第二個要求。”

帝皇皺皺眉頭,帝後看看丈夫,柔聲說:“你說吧。”

“為了不讓母獸餓死,我找了不少地球的食物。我想知道地球佬到底吃的是什麽東西,所以我想嚐一嚐。”

奇奇諾瓦緊皺眉頭。到地球前,基於中書令葛葛玉成的建議,他曾頒布一條法令,嚴禁X星人襲用地球人的生活方式。中書令說:“地球佬的生活方式是腐敗,是墮落,是醉生夢死。如果不加製止,它會把X星人很快腐蝕掉,讓一個驍勇善戰的強悍民族變成了隻會吟詩作賦的紈絝子弟,所以要嚴禁!”

奇奇諾瓦不大知道地球的曆史,他隻會打仗和殺人。但他相信中書令,那個固執的老東西,所以他痛痛快快地批準了中書令擬就的法令。可現在呢?雖然他對兒子不苟言笑,其實心裏還是很溺愛的。他不好直接同意,便看看帝後,帝後立即說:

“僅此一次!”

波波尼亞立即從身後拎過來一隻小袋,裏麵裝有品種繁多的罐頭,罐頭上全是四四方方的中國字,“五香驢肉”“紅燒魚塊”“鬆子銀魚”之類,波波尼亞狡猾地說:“我已經吃過了,吉吉杜芝也嚐過了,我今天拿來請父王和母後嚐一嚐。”

奇奇諾瓦不想讓兒子難堪,便夾了一塊五香驢肉在口中咀嚼,帝後也挑了兩樣嚐嚐。他們沒嚐出什麽味道,便搖搖頭,表示要結束這頓飯。波波尼亞把剩下的食品大口吃完。“非常美味!”他大聲說,“你們再嚐一次就能體會到了!”

波波尼亞和吉吉杜芝在遊玩途中遇到一場暴雨,暴雨實在太大了,沒辦法觀察道路,他們隻好暫停飛行。

兩人蜷在飛行器內,粗大的雨柱敲擊著透明罩蓋,在周圍地麵上打出一片水花,雷聲隆隆,紫色的閃電從黑雲中直劈地下。他們好奇地看著這場暴雨。X星上從沒有這樣的暴雨,那兒的天空總是布滿濃雲,雨總是蒙蒙的,太陽隻是濃雲後邊一團發亮的、邊緣不清的東西;沒有星星月亮,沒有藍天和彩雲。因而,他們對於太空的想象從來都是陰鬱的,色彩黯淡的。

暴雨結束得非常迅猛。轉瞬之間,黑雲飛走了,天空又恢複了幹淨的藍色,幾朵白雲追隨著撤退的黑雲悠悠飄來,太陽又以火辣辣的熱度照射著大地。波波尼亞重新啟動飛行器,在低空沿著地形曲線靈活地上下翻飛。

波波尼亞自從來到地球後,一直駕著飛行器四處遊玩。有時他不帶吉吉杜芝,但大多數時間是兩人一道。他對地球上的奇異風景很感興趣,這裏有藍天,有看得清清楚楚的太陽,有各種樹木,還有飛鳥和昆蟲、魚類。這些在X星上都沒有,那兒隻有微生物和數目稀少的幾十種植物。

吉吉杜芝忽然驚奇地說:“那是什麽?”他扭頭向後看,看到天上扯起一個半圓,赤橙黃綠青藍紫依次排列。半圓很大,通天徹地,顯得既大氣又精妙。波波尼亞不知道這是什麽玩意兒,看來它是一種自然現象。他努力搜索關於地球的知識,但是找不到關於它的資料。這個玩意兒確實很漂亮,兩人目不轉睛地盯著。波波尼亞忽然說:

“那隻地球母獸應該知道的,回去問她!”

吉吉杜芝說:“不,我們要朝它飛過去,我要抓住它。”她指著那個半圓說。

波波尼亞已經調轉機頭踏上歸程:“不,我要回去。地球母獸三天沒吃東西了,我不讓她死。”

吉吉杜芝很氣惱,她早就看出波波尼亞對女俘虜有非同尋常的興趣,但她沒有反對,順從地跟他回家。

整整一天時間沒人來這間牢房,守衛守在門口,從不向內張望。白文姬絕食四天三夜了,已經十分虛弱。男機器人帶來的食物、飲料被拋撒一地,白文姬閉眼不看,頑強地抵製著它們的**。她盼著死神快來帶走她的生命,不願意在外星魔鬼的囚禁中苟延殘喘。

那個男機器人又來了,守衛跟在他後邊,帶來更多的食物,有熏魚罐頭、袋裝燒雞、八寶粥、梨、西瓜,還有一些不能食用(或不能生食的)藥材、茄子、土豆等,看來外星機器人沒有這方麵的鑒別能力。守衛把食物堆在她身邊,悄悄退出去。白文姬冷漠地轉過臉,知道男機器人又要勸她吃飯。但這次男機器人先把白文姬扯到窗邊(他的神力根本無法抵擋),指著窗外急切地問:

“那是什麽?”

他指的是東邊天空上的一彎彩虹。襯著湛藍的天空,這道美麗的虹顯得神妙非凡。白文姬不由扭頭看看男機器人,他的鋼鐵麵孔還是那樣令人憎厭,但鋼鐵眼窩裏的眸子中,分明是孩子般的好奇。白文姬不想理睬他,但不知為什麽她還是回答了。

“這是虹,是水珠折射陽光形成的自然現象。”她用英語說道,“你們也能欣賞它的美麗?你們這群雜種!”

男機器人忙不迭地點頭(他可能沒聽懂最後一句詛咒),又把白文姬扯回床邊,指著那堆食物說:

“飯—你—吃,快吃。”

他巴巴地望著她,目光像家犬一樣愚魯和耐心,鋼鐵組元甚至拚湊出巴巴兒的笑容—如果這能稱作笑容的話。看見白文姬沒有動作,他急切地重複著:

“吃—四天—沒吃飯。”

白文姬忽然受到觸動。在此之前她一直認為,這個機器人讓她吃飯,隻是為了留一個活的戰利品,留一個研究對象,看來事實並非如此。也許他是對一個孤苦伶仃的地球女俘虜生出憐憫之情。一道亮光劃過她的腦海,她當然不會利用他的憐憫來苟活,但這裏似乎有某種值得思索的東西。她忽然改變主意,不想即刻就死,死是最容易做的事,而她應該活下去,至少要弄清這些外星人的來曆,弄清地球上還有沒有幸存者。她取過一瓶牛肉罐頭,拉開封蓋,大口大口地吃起來。男機器人顯然沒料到她會輕易改變主意,立即變得興高采烈,圍著她轉來轉去,盯著她的嘴巴傻笑,隻差沒有搖尾巴了。

白文姬冷眼看著他那鄙俗的動作,覺得十分悲哀。看吧,就是這些粗魯鄙俗的外星雜種滅亡了高雅睿智的地球人,成了勝者。曆史太不公平了—不過,既說到曆史,她倒想起曆史上有很多類似的事例,像希克索人滅了古埃及,多裏安滅了古希臘……可以說,曆史在很多時候就是為野蠻人書寫的。

她吃完了,靜等著下一步,而那個可惡的機器人確實沒讓她久等。他幾乎是急不可待地打開了白文姬的手銬,說:

“脫—快脫—我看。”

血液一下子衝上白文姬的頭頂。她從被捕後就做了最壞的打算,就是沒想到在機器人中也有色狼!莫非他們也安裝有性程序?這當然是可能的,否則他們不會在機器人中分出男女的差別。波波尼亞看出她的反抗,立即顯出怒容,伸手來扯白文姬的衣服,不耐煩地說:

“脫—脫!”

白文姬閃開了,不願他的髒爪子碰到自己,但她知道反抗是無用的。這些機器人的神力她已領教過了,他們可以輕易地製服一頭大象。在這當兒,白文姬甚至憤恨地想:好吧,讓你們這群醜東西看看地球女人的身體,讓你們看吧!

她脫下裙裝,脫下半透明的文胸,脫下精致的**。現在她昂首立在正午的陽光下,**挺立,柔發蓬鬆,腰部和臀部拚出美妙的曲線,光滑細膩的皮膚閃閃發光,脖頸細長,小腹平坦,腿部肌肉堅實,筋腱分明。波波尼亞貪婪地盯著胸部,自從在湖邊見到這個地球女人的**,他就念念不忘。這是從基因深處泛出的本能,是自然界最強大的力量。他慢慢向白文姬靠近,髒爪子慢慢伸向那對**……就在白文姬反抗之前,一道黑影從牢房外閃進來。黑影的動作太快,白文姬隻聽見她的怒吼,辨出她是常和波波尼亞在一塊兒的女機器人,隨後一支強勁的鐵手扼住她的頸部,她很快陷入昏迷。脖子上的壓力猛然一鬆,她艱難地咳著,從昏迷中蘇醒。醒來後她看見男女機器人像惡狼一樣怒目相視,剛才肯定是波波尼亞把她從女機器人的手裏救了出來,在兩人的爭鬥中,女機器人肯定吃了虧。兩個機器人僵持很久,然後,女機器人狂怒地跑了,周圍的物品都成了她的出氣筒,一路上盡是嘎嘎吱吱的破裂聲。

是波波尼亞救了她,但這絲毫不能減弱她對波波尼亞的仇恨,她冷冷地盯著他,看他還會做出什麽醜惡的舉動。但波波尼亞並沒有什麽舉動,他隻是專注地盯著白文姬,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手又想伸過來撫摸,但中途停止了,然後……

此後的事態發展超出白文姬的心理承受能力。波波尼亞的兩隻手交叉著伸到肋下,在左右腋下同時按了一下,他的身軀,不,是他的外殼慢慢裂開,先是頭部裂開,露出另一副麵孔,然後整個身軀裂開,另一個小身體從外殼中滑出來。

那是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身高隻有一米六,與粗壯強悍的機器外殼形成鮮明的反差。男孩瘦弱纖細,頭顱碩大,額頭很高,兩隻眼睛特別大。身體醜陋汙穢,但分明是人形,不,分明是一個人!男孩看看白文姬,再比比自己,再看看,再比比,他的表情變得很困惑,甚至有一點羞愧,他不再是猙獰強悍的外星魔鬼了,而是一個渾身髒汙、柔弱自卑的人類孤兒。

從機器外殼裂開的一刹那,白文姬的心髒突然停止跳動,開始嘎吱嘎吱地碎裂。多日的困惑解開了,為什麽這些機器雜種頗似人形,為什麽他們的鋼鐵怪臉能做出人的表情,為什麽他們的槍支甚至手銬都是地球上曾經有過的樣式,為什麽他們能說英語—而白文姬還曾懷疑這場災難是某個白人國家一手策劃的,她曾為自己的多疑偏執感到羞愧……原來,這些外星人確實是從外星來的,但他們正是人類的後代或側支!

他們對外展現的是鋼鐵軀體,實際上隻是一種體力增強器。機器外殼中有強大的能源,它能把穿戴者的動作成正比地強化。這不是什麽新鮮玩意兒,在地球上,20世紀早期就已經發明了。隻不過這項發明在地球科技史上隻是一朵轉瞬即逝的小浪花,始終沒能形成大氣候。倒是與體力增強器相仿的遠距離操縱機械手得到長足發展,但機器外殼—誰願意每天穿戴一副醜陋僵硬、令人難受的外殼呢。

X星是一個無根的種族,是一個沒有曆史和起源的種族。

X星是一個富饒的星球,這裏有著和地球類似的大氣層、溫度和土壤,這兒已進化出了微生物和綠色植物,但沒有高等動物,更沒有人,是一個尚在沉睡中的星球。

X星人的曆史是從300年前一艘宇宙飛船突然降臨X星開始的。X星人從光盤上學到了這段曆史,認識了X星人的上帝。上帝曾悄悄造訪太陽係的地球行星,悄悄采集了足夠的人體細胞,通過這艘飛船帶到X星上大量克隆。上帝為這十萬個同時降生的生命準備了相當於地球20世紀90年代的知識和生活條件,然後上帝就走了,一去不返。

上帝為什麽這樣做?是偶發童心?是想做一個社會進化對比試驗?還是一個深藏禍心的大陰謀?還有……上帝究竟是誰?他住在哪裏?X星上從沒人認真追究過這個問題。

上帝走了,十萬個克隆胎兒從機器子宮裏誕生。上帝給他們留下能幹的電腦奶媽和機器人保姆,她們盡職盡責,向X星人傳授了相當於地球20世紀90年代的知識:曆史、物理、化學、生物、醫學、軍事……電腦奶媽的硬盤儲量幾乎是無限的,地球上的知識應有盡有。可惜,由於某個扇區的偶然損壞,硬盤中缺少了宗教、文學、音樂、體育的大部分知識。這一點對X星人社會心理的形成產生了致命的影響。

在富饒的X星上,在電腦奶媽和機器人保姆的看護下,這個無根種族爆炸般地增殖,一代一代地繁衍。當第一批男女克隆人成年後,也出現了男女結合的有性生殖,這些人大都成了貴族,但更多的仍是無性生殖,由無性生殖繁衍出來的群體,被稱為工蜂族。這是一群毫不憐惜生命的殺人蜂,既不憐惜自己的生命,也不憐惜別人的生命,因為,作為成批克隆的“工件”,他們的生命來得太容易了。

這個種族很快達到極盛,他們成長得太快了,太順利了,沒有經曆過地球人類的盛衰滄桑,艱難困苦,因而他們的狂妄和浮躁不斷膨脹。他們就像是疏於管教的富家子弟,把那些需要耐性才能理解的高雅文化逐漸忘卻,卻畸形地發展了武器科技。他們的半光速飛船,超大型次聲波發聲器及激光槍,都遠超過了地球人的水平。

而在其他方麵,他們卻在退化。X星人分成幾十個好戰的部族,經過70年血腥的戰爭,統一在奇奇諾瓦一世的麾下。他們拋棄了地球20世紀90年代的政治體製,選擇了最適合他們的製度—君主製。

這個好戰的部族統一了X星,下一步他們該去找誰戰鬥呢?電腦奶媽曾說過,太陽係中有一顆藍色的行星,那兒有藍天白雲,綠樹紅花,叮咚泉水……也許是基因的作用,冥冥中有強大的力量吸引著他們,他們渴望回到夢中家鄉,尋找上帝賜給他們的肥美之地。隻是他們從未想過與地球人和平共處。地球人必須全部消滅,為新主人讓出生存空間。

經過一代人的準備,30年前,一支武力強大的鐵騎在奇奇諾瓦五世的帶領下離開X星,乘半光速飛船殺向太陽係。

這些內情,白文姬很久以後才完全知道,她一點一滴地探問、收集,拚出事件的全貌。不過,當那具人的軀體從機器外殼中滑出的一瞬間,白文姬電光石火般地悟出曆史的梗概。那時她至少已確定兩點:第一,這些機器人肯定來自外星球,這是毋庸置疑的,他們身上帶有太多的“異味”;第二,這些麵貌體形與地球人酷似的外星人肯定與地球人有淵源,他們肯定是地球人的後裔或側支。

她的血液在刹那間被仇恨燒沸了。從前她當然仇恨他們,但那是人類對獸類的仇恨,現在她得知,是人類失散多年的兒女忽然回來殺死家人!60億死不瞑目的冤魂啊。狂怒中她猛撲過去,扼住了波波尼亞的喉嚨,雖然她明知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但她想錯了,失去外殼的波波尼亞十分虛弱,根本沒有還手之力。他在白文姬的手中掙紮著,很快兩眼翻白,身體軟綿綿地垂下來。牢門開了,一道黑影撲過來,是女機器人吉吉杜芝,白文姬被揪了起來,扔到牆角,腦袋撞在水泥牆上,失去了知覺。

等她醒來時,波波尼亞已經不見了,連同他的外殼。不過白文姬很清楚他沒有死,因為,就在自己被揪住之前,一種奇怪的感情忽然湧來,使她停止了用力。在她的手指之間,那個羸弱的身體太像一個人類的男孩,一個失去母親照料的瘦小的孤兒,她無法下手殺死一個孩子。雖然明知道自己的想法是農夫的仁慈,但她就是下不了手。波波尼亞這會兒走了,守衛也退回去了,吉吉杜芝虎視眈眈地盯著她。白文姬已經筋疲力盡,已經倦於仇恨,她掙紮著起來,理理頭發,聲音嘶啞地說:

“快把我殺死吧,你這條母狼,為什麽不動手?快來呀。”

吉吉杜芝沒有動手,圍著白文姬轉一圈,又轉一圈,專注地盯著她。即使是赤身**,即使是衰弱無助,這個地球女人仍保持著一種尊嚴,一種光輝,令你不得不產生敬畏。她渾圓的**飽滿堅挺,白嫩的皮膚下是淡藍色的血管,**呈暗紅色,驕傲地挺立著。看著這一切,吉吉杜芝心中一個遙遠的前生之夢忽然蘇醒,每個嬰兒呱呱墜地之時,都具備尋找**和吮吸的本能,這種本能不用通過父母傳授,由基因密碼通過種種機製轉化而來,所以它是人類最牢固的潛記憶。X星人已經拋棄了自然哺乳,X星女人的**在機器外殼的禁錮下已經趨於退化。但基因的力量是最強大的,白文姬的**立即喚醒早已湮滅的潛記憶:媽媽的溫暖,睡前的咿唔,富有彈性的**,甘甜的乳汁……

吉吉杜芝呆立著,不知道該怎麽辦。她以X星人的野性狂熱地愛著波波尼亞王子,當然不允許別人搶走他。這段時間她早已覺察到,波波尼亞對這位地球女俘虜有一種奇特的關切。她懷著強烈的嫉妒,時刻盯著她。不過這時嫉妒心退去了,代之的是對那具完美軀體的崇拜。

吉吉杜芝猶豫地抬起雙手,在自己左右肋按了一下,她的外殼也裂開了,露出一個發育不良的身體,蒼白羸弱,汙穢不堪。耳郭和鼻梁在外殼的長期壓迫下顯得平板,頭發糾結成餅狀。她的身體還沒發育成熟,還顯不出女性的柔美身材,但胸前已有兩團小小的凸起,這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年輕女孩。

那具高達兩米的鋼鐵外殼分成兩半攤倒在地上,吉吉杜芝很不習慣**站立,怕冷似的縮著肩膀,來回倒著腳。白文姬發現女機器人的目光中不再有獸性,不再有殘忍,而是豔羨,是敬畏,是迷茫,是慚愧。她的小髒手膽怯地伸過來,慢慢觸到白文姬豐滿的**,白文姬不由哆嗦一下,一道電波順著**神經射進來,在心頭劃出一道閃光。無疑,這些半機器的X星雜種已經獸性化了,但至少他們還知道地球女人的身體是美的,女人的**—更確切地說,是母親的**,對他們還具有感召力,他們也知道為自己在機器外殼禁錮中的肮髒身體而羞愧。

這麽說,他們身上還有未泯滅的人性?

白文姬猶疑著,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X星雜種是人類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們該被千刀萬剮。白文姬想起地麵站和武器研究所那些身體扭曲的屍體,想起女兒,仇恨立即把她的血液燒沸,眼前陣陣發黑……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想,這些X星人是人類的直係血親,是留存人類文明的最後希望。她當然恨他們的殘忍暴虐,但是……想想人類曆史吧,想想白人對黑人、印第安人和澳洲土人的傷害;想想那些足夠屠殺全人類幾次的核武器—那時人類算是進入文明社會了吧,可文明的政治家們為這些殺人武器編造了多少謊言!

人類還是幸運的,在艱難的發展中終於獲得自我約束的力量。核武器被銷毀了,所有的武器都被徹底銷毀了。人類終於克服獸性,獲得理智。不過這也是百年前才達到的。這些殘暴的X星人……不就相當於幾百年前的人類嗎?

想想這些,白文姬的仇恨沒有那麽強烈了。她想,這些人性尚未徹底泯滅的X星人,總有一天也會告別獸性的。

吉吉杜芝不習慣於沒有外殼,瘦弱的**在風中瑟瑟發抖。但她忍耐著,呆呆地看著白文姬。她期望著什麽?恐怕她自己也不甚清楚,不過,顯然是想和白文姬建立起另一層次的交流。白文姬沉默了很久很久,終於慢慢伸過手,去撫摸吉吉杜芝的頭發。在她緩緩伸出手時,吉吉杜芝像一頭狼崽子那樣緊張地奓著頸毛,等到白文姬把手按上去,她渾身一激靈,似乎立即要躥跳起來,但她強製住自己,慢慢平靜下來。白文姬輕輕撫摸著她的髒發,問:

“你—叫什麽名字?”

“吉吉,吉吉杜芝。”

“那個男孩呢?”

“波波尼亞。”

白文姬緩緩地說:“吉吉杜芝,我知道你喜歡波波尼亞,知道你想變得和我一樣漂亮,讓波波尼亞永遠喜歡你,對嗎?”

吉吉杜芝狂喜地點頭。

“也許,你還想做母親,讓一個胖乎乎的孩子吸著你的**入睡?那好,我可以教你。現在你應該去洗澡,明白嗎?洗澡,沐浴,清洗掉身上的汙穢,讓你的頭發變得光亮柔軟。我會教你穿人類的衣服,穿女人的時裝。時裝,懂嗎?就是最新樣式的女人的衣服,女人的衣服絕不應該是一成不變的。我還要教你使用香水和唇膏,教你保養皮膚,保養**,你很快就會變漂亮的。但你首先要下定決心,永遠拋棄這具鋼鐵外殼。”

吉吉杜芝聽懂她的話,至少聽懂大意。她扭頭看看地上的鋼鐵外殼,顯然,她不願意拋棄它,因為它已成了身體的一部分。白文姬知道她的心理,仍堅決地說:

“去吧,和波波尼亞商量一下。我還會教你們地球人的禮儀,地球人的風度,但你們不能穿著機器外殼去學這些,機器外殼與這些東西是水火不相容的。究竟該怎麽辦—你和波波尼亞決定吧。”

“你—可以—出來。”

她走出牢房時,守衛已經撤走了,屋內空****的。這間住宅的原主人顯然是一位書畫家,屋內布置的古色古香,很有情趣。正廳中掛著花鳥魚蟲四扇屏,博古架上擺放著很多古玩,屏風旁放著將近一人高的祭紅花瓶。在臥室的合影相片上,祖孫三代人其樂融融地笑著。書畫間裏有許多已完成的書畫,書案上用白銅鎮紙壓著一張宣紙,紙上隻寫了兩個大字“空明”。牆上掛著七八種中國樂器,有橫笛、琵琶、二胡、古箏……白文姬仿佛看到相片上那位白須飄飄的老人在揮毫作畫,他的臉上浮現著恬然的、與世無爭的笑容。

可惜,這種文人雅趣永遠成為曆史了。她悵然地取下一把二胡,調弦試音。二胡很不錯,音質清亮優美,她坐下來,順手拉出一串樂音,這是《光明行》的旋律,於是她靜下心來,演奏二胡名家劉天華的這首曲子。

她聽見鋼鐵的腳步聲,眼角餘光看到波波尼亞和吉吉杜芝進來,站在她身後入迷地聽著。白文姬拉得很投入,一直把曲子拉完。轉回頭,看見兩人非常驚奇地盯著她手中的二胡。波波尼亞問:

“這是—什麽?”

“二胡,一種中國樂器。”

“什麽是樂器?”

“樂器就是……用吹、拉、彈、撥等方式能發出樂音的東西。在X星上是不是沒有樂器?”

“沒有。”

“沒有音樂?你們會不會唱歌?”

從兩人迷茫的表情看著,他們對這些基本的概念沒有任何的了解。

“那麽體育呢?打籃球,踢足球,跳高,賽跑,劃船……”

兩人搖著頭。白文姬憐憫地看著他們,輕聲歎息道:“我可以慢慢教你們的,很快你們就會知道,世界上有許多事情比殺人更為高尚和愉快。不過你們首先要脫下這具鐵殼,你們做出決定了嗎?”

波波尼亞和吉吉杜芝肯定已商量過了,他們沒有猶豫,同時伸手在肋下按了一下,機器外殼分成兩半,帶著沉重的聲響攤在地下。現在她麵前是兩個**的少男少女,瘦弱又汙穢。他們似乎沒有羞怯的概念,眼睛直直地盯著白文姬,等候她的吩咐。

白文姬領他們來到衛生間,這套住宅是雙衛生間,每人一個。她在浴池裏放了熱水,又把香皂、洗發液、沐浴液、洗澡巾找出來,耐心地告訴他們使用的方法。做這一切時,她心中覺得發酸,覺得發苦,因為這令她回憶起為呱呱洗澡的場景。

兩人照她的吩咐,膽怯地跨進浴池,淹沒在氤氳的水汽中。白文姬在兩個浴池之間來回走動,教他們如何洗浴。波波尼亞這會兒舒服地仰臥在水中,隻露出腦袋。白文姬在門外看著,心中突然起了衝動,她想衝進去按著波波尼亞的腦袋淹入水中,那樣可以輕而易舉地結束兩人的性命。然後她將繼續自己的複仇事業。她已了解外星人的真相,知道在機器外殼中是相當羸弱的肉體,她會找出機會消滅他們的……白文姬猶豫著,歎口氣,放棄了自己的複仇計劃。畢竟,這兩個獸性十足的年輕X星人已顯露向善之心,愛美之心,自己要做的不是殺死他們,而是教化—盡管她知道這種教化比殺人更為困難。

她的主意是對的,當波波尼亞和吉吉杜芝看到煥然一新的對方時,眼中都露出驚喜的表情。他們穿著衣服還很不習慣,動作顯得僵硬,但無論如何,這和洗浴前那兩具汙穢的軀體不可相提並論。現在,少男少女的性器官都被掩蓋住了,但這種掩蓋反倒更能引起神秘的想象。白文姬拍拍手,把他們的注意力喚回:

“好,我不想耽誤時間,馬上就開始我們的教程。第一課是教你們如何走路—像地球男人、女人那樣優雅地走路。隨後教你們健美操,使你們的身體變得強健而優美。我還會教你們樂器,教你們各種知識……現在我們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