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
文/流沙
湯姆透過瞄準鏡小心觀察周圍，如驚弓之鳥一般小心翼翼地搜尋著。這是湯姆第一次執行任務，他緊張得幾乎握不住鐳射槍。
“放鬆點新兵，我們隻是接應信使，不會有什麽危險。”莫裏安斜倚在草叢中慵懶地吐出一個煙圈，環狀的煙霧越飄越大，最終彌散在空氣中。
湯姆皺了皺眉，決定不理會懶散的老兵。
“嘿，知道麽新兵，信使們可都是美女。”老兵狠狠地吸了口煙，笑道，“訓練有素的美女。”
湯姆頭也不回地“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別看了，信使的隱匿能力能躲過機械偵察兵的搜查，憑你的視力還發現不了它。”
湯姆愣了一下，終於放鬆下來，沮喪地問：“不能發現信使，我們該怎麽接應。”
“我們發現不了它，但是，信使能發現我們。”莫裏安再次吐出一個煙圈，“這是信使的本能。”
湯姆剛想說點什麽反駁，卻被老兵的動作嚇得閉嘴。
前一刻還慵懶不堪的莫裏安一口吐掉煙頭，觸電一般彈坐起來，鐳射槍早已穩穩端在手中，黑洞洞的槍口指向湯姆的身後。
“美人兒，我在等朋友的信件，你帶來了嗎？”老兵的目光如刀似槍，嚴肅的表情與之前判若兩人。
湯姆緩緩地轉過頭看向身後。隻一眼，他的目光就再也挪不開了。
眼前的女孩，身材纖細高挑，一頭幹練的齊耳短發，精致的臉龐即使塗了一層偽裝油彩依舊迷人。她身著一套變色迷彩，手中端著一把袖珍激光槍，冷傲幹練的氣質盡顯無遺。
“我就是信件。”女孩答道。
暗號對上了，湯姆卻不由得一陣後悔。
迅速擠出一個微笑，湯姆開始自我介紹：“你好，信使小姐，我叫湯姆。”
“薇拉。”女孩冷冰冰地答道。
“R39基地偵查隊長，莫裏安。”老兵又變回了一副慵懶的模樣。
“薇拉小姐，呃……你是怎麽發現我們的？”湯姆略帶不甘地問道。
“尼古丁，這附近有尼古丁的味道。”薇拉眨了眨眼睛看向莫裏安。
“原來你是故意的！”湯姆恍然大悟。
莫裏安露出一個嘲弄的笑，“走吧，薇拉信使，歡迎來到R39基地。”
從接頭地點到基地不足兩公裏。一路上，湯姆像是不知疲倦的播放器，使出渾身解數向薇拉搭訕。從自己的窘事到基地的戰績，從冷笑話到各國文豪，如果時間允許的話，莫裏安懷疑他會把幾萬字的新兵入伍手冊背上一遍。
不過，湯姆拙劣的搭訕卻取得了相當不錯的成果。熟絡之後，薇拉褪去了冷豔麵具，像是個活潑的鄰家女孩一樣，拉著湯姆問個不停。
“天哪，你也是第一次執行任務？”薇拉興奮地問道。
湯姆尷尬地點點頭，“比起你來，我可差遠了。”
“確實夠差的。”薇拉發出咯咯的笑聲。
“你知道的，隻有最有價值的情報才會派信使來，也許一年都不會碰到一次，我從沒有……”湯姆低下頭，小聲為自己辯解。
“老實說，我也很緊張呢。”
湯姆抬起頭，愣愣地注視著薇拉，鼓起勇氣說：“薇拉小姐，如果……呃，我是說如果……你會留在R39基地嗎？”
“也許吧，任務完成以後，並沒有指示我繼續送情報去其他基地，我想……我會留在R39基地……不知道，你是否希望我留下來。”薇拉幾乎是紅著臉說。
而此時，湯姆已經窘迫得不知道怎麽回答。就在這尷尬曖昧的時刻，莫裏安打破了僵局。
“我們到了，”莫裏安裝模作樣的咳了一下，說，“新兵，你的級別不夠不能進去。薇拉信使，請跟我來。”
湯姆不情願地把視線從薇拉臉上收回，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基地的中心，情報所。
薇拉跟在莫裏安身後走進去。驀地，她回首望向湯姆，眼中滿是依戀。
“我在這裏等你出來！就在這！等你！”在大門關上的最後一刻，湯姆大聲喊道。
回答他的是大門關閉的聲音。
愛情來得如此迅猛，以至於讓人措手不及。此刻，湯姆徘徊在大門前，想入非非。
她希望留下來，她希望我讓她留下來。哦，上帝，她一定是愛上我了。剛好我也愛上了她。哈，我竟然僅僅用半個小時追到了這樣一個美人兒，兄弟們一定會羨慕死我的。她是個活潑的女孩，我們會熱戀，會接吻，會結婚，會被很多人祝福。然後，她會懷孕。哦，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湯姆旁若無人地傻笑出聲。
他在幻想的世界裏忘記了時間，直到夜幕低垂。一陣“吱吱呀呀”的噪音打斷了他的臆想。在湯姆滿是希冀的目光中，隻有一個人走出來，莫裏安。
湯姆的視線越過莫裏安的肩膀，大門裏黑洞洞的，什麽也看不到。
“它不在這裏了，新兵。”莫裏安說。
“什麽？”湯姆表情既困惑又委屈，“你說什麽？”
“你愛上了不該愛的東西，注定不會有結果的！”莫裏安說。
“不，不，我說了要在這等她的，她聽到了，她希望留下來，她希望為我留下來……”
“它死了！這麽說你明白了嗎？”
湯姆呆在原地，瞪圓雙眼，微張著嘴巴，鼻翼不停地開闔卻呼吸不到一絲空氣。
“死了！誰幹的！”許久，湯姆發出一聲怒吼。
他抓住莫裏安的衣領，把莫裏安的臉拉低湊近自己，用哽咽的嗓音喊道：“這裏是R39基地的情報所，是那些該死的機器兵也不可能攻破的終極堡壘。你卻告訴我她死了？她是信使，哪怕賠上整個R39基地也要保護的信使，你卻告訴我她死了！她怎麽可能會死，誰殺了她，誰能在這裏殺了她！”
“根據最高情報保密守則：情報一經驗收，其所有備份必須在第一時間永久性銷毀。所以我下令，把它丟進原子分解爐，一片指甲，一根頭發也沒留下。”
“保密守則！”湯姆一拳搗向莫裏安的臉，那滿是絡腮胡子的臉比泛著白光的機械兵還要惡心。
但他低估了老兵的身手。
莫裏安輕鬆截住湯姆的拳頭，用另一隻手以更快的速度、更大的力道問候了湯姆的臉，僅一拳就剝奪了湯姆的行動能力。
被打翻的湯姆眼冒金星，匍匐在地上掙紮。
“為什麽？”他問道，“她做錯了什麽？”
莫裏安的臉微微顫抖，“你愛上的，是一條情報，一條來自最高指揮部的情報。”
“我，我不明白。”
莫裏安俯下身去盯著眼前的青年，說：“每個基地都會在幾乎相同的時間迎來信使。它們攜帶著相同的情報，長著相同的相貌，擁有相同的記憶，它們都自稱薇拉。但薇拉不是人名，而是這條情報的代號。”
湯姆仰起半邊青腫的臉，“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說什麽。”
“‘薇拉’不是人類，而是一條情報。盡管它有著顛倒眾生的美貌，該死，我第一次見到信使的時候也為它神魂顛倒！”莫裏安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它是克隆人，不，它還不如克隆人。克隆人尚且是通過自然人的基因繁殖來的，它們，信使卻是由人造基因繁殖的。它們的記憶是人工灌輸的虛假記憶，它們的基因序列是巧妙排列符合遺傳信息讀取規則的加密情報——那真是一件藝術品，誰能想到一則加密情報通過轉錄、翻譯、表達之後竟然可以偽裝成一個性感尤物。它們長著人類的外表，說著人類的語言，有著和人類相似的感情，它們甚至認為自己就是人類！”
“但它們不是，它們隻是人類創造的另一個物種，為了一份情報而存在的物種。它們從一個活化細胞到成熟體隻需要三天，正常壽命隻有一個月！”
湯姆聽得目瞪口呆，半晌，他才呆呆地問道：“這麽說，薇拉她……它不是人類？”
“不是，從來都不是，它是一則加密情報。情報已經破譯，那麽它就必須被銷毀——一條染色體都不能留下！”
莫裏安托起湯姆的下巴，盯著湯姆的眼睛，那雙眼睛和曾經的自己一樣混合著迷茫、絕望。
“這就是我們的任務，負責最高情報的任務，你會習慣的，歡迎入夥，新兵！”
說完，莫裏安起身踏著咚咚的皮靴聲離開。
陰沉的夜鋪陳開，鑽進湯姆冰冷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