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月狐事件
文/赤膊書生
畫麵緩緩地流動著，教室裏，35個同學緊緊屏息，看著投影儀投出的影像。
這是華北平原一所普通大學，一個普通的專業——天文學，一節普通的專業課，但35人全勤卻創造了該專業史上最高的到課率記錄。平時這門課要是有十個人來聽就算很不錯了，當然這還沒排除走錯教室的情況。
此刻，任課老師黃海林非常激動。他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十分正確的決定——提前放出消息，這節課要討論心月狐事件。
畫麵背景是咖啡色的太空，正中是一顆遙遠的巨大紅色恒星，發出強烈的光芒，就像《魔戒》中的索倫之眼。畫麵中還堆滿了幾十個晶狀體。它們呈透明狀，有些是十分規則的棱鏡，有些完全不規則。
攝像機適時地轉了一個角度，從這個全新的角度看過去，那顆紅色恒星的光不斷地在這些複雜的晶狀體之間折射，紛繁複雜，就像湍急的河流。
整個教室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大家都沉浸在這畫麵帶來的震撼之中。
黃海林看到效果達到了，說道：“同學們，這節課我們來討論一下最近非常火爆的話題，心月狐事件。希望同學們踴躍發言。有獨到見解的同學，我會給他平時分滿分。”
教室沸騰了。
黃海林滿意地笑了笑，說：“首先，哪位同學起來給我們解釋一下這個畫麵，說個大概就行。”
這個問題很簡單，一半的人都舉了手，黃海林點中了一位蓄發留須的男同學。
這個叫李洪波的同學說：“這是心宿二，英文名叫Antares，天蠍座的主星，中國古代又稱‘大火’，屬東方蒼龍七宿的心宿，它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心月狐’。心宿二是顆目視雙星，主星視星等1.2等，M1I型紅超巨星，光度為太陽的6000倍。它還是一個光變明顯的半規則變星。”
李洪波擅長背書與裝逼，這一段他早在上課前爛熟於胸。黃海林點點頭說：“看來李洪波同學的基本功很紮實嘛，那你說說這些晶狀體是怎麽回事？”
“三天前，中國探測器‘造父’經過心月狐附近，偶然拍到了一組照片，這組模糊的照片顯示在心月狐周圍出現了一個巨型的陣列。這個陣列具有明顯的幾何特征，完全不像是自然形成的。‘造父’探測器進一步靠近心月狐，拍下了這些晶狀體的近照。這些晶狀體十分巨大，直徑多數都在幾十公裏以上，有些大小已經媲美小行星了。並且從照片上看來，它們的表麵十分光滑，形狀也十分規則，具備高度的人為痕跡。可是問題是，什麽人有能力製造數量如此之眾，體積如此之大的類棱鏡呢？就算某個國家傾盡舉國之力製造了這些東西，他們為什麽要把它們運送到心月狐附近呢？這會花費巨大的財力而且得不償失。”
李洪波的話也道出了眾人心中的疑問，大家又是一陣議論。
李洪波繼續說道：“這個發現短時間內引爆了全球的視線，我記得《人民日報》還做了一期《太空巨石陣：神秘晶狀體代表著什麽？》的專題報道。從曼哈頓到三裏屯，全球人民都在對這個事件做出自己的猜測。這一神秘事件，就是心月狐事件。”
黃海林說：“你也是全球人民之一，你覺得那些東西是什麽？”
李洪波沉吟一陣，說：“目前所有的輿論導向幾乎都涉及神秘主義，但是我不這麽想。”
李洪波的表情瞬間嚴肅起來，連語調也變得有幾分午夜電台鬼故事的感覺，說：“我覺得這可能就是人為的，地球人做的。在地球上神不知鬼不覺的製造那麽多晶狀體雖然不太可能，但是如果不在地球上製造不就行了嗎。以目前人類的星際遠航能力，抵達心宿二並且在附近建立空間站作為秘密基地，然後就近收集材料，通過捕獲小行星或者開采異星礦藏，然後製造那些東西理論上是可行的。在太空中製造那些東西其實比在地球上要容易很多。”
黃海林點點頭：“有點兒意思，那你覺得是什麽人在製造這些東西？”
李洪波道：“嚴格來說這不屬於天文學討論範疇，我也是瞎猜。不排除這是聯合政府正在試驗的星戰武器，現在地月關係這麽緊張，近地空間爆發的小規模武裝衝突越來越多，不排除聯合政府已經在備戰了。近代史上，某個霸權國家不是經常在海外建立軍事基地嗎？也許聯合政府遺傳了這種思維也不一定。”
說完，他露出成功秀出逼格後意味深長的笑容。
黃海林道：“嗯，很有想法。”
這時，一個穿著米色長袖針織衫的女孩兒站了起來，她一起身，眾多男生的目光隨之被牽動。這個女孩兒眸子閃爍著冷光，就像月光下的冰山。
她的聲音裏有一種淡靜從容：“老師，我認為不是這樣的，李洪波同學的看法過於淺薄。”
李洪波臉上的笑容凝固了，黃海林則露出了饒有興趣的表情。
“羅玉，這個事件，你是什麽看法？”
羅玉沉聲道：“最先要排除的就是李洪波同學的這種幼稚的看法。目前報紙上透露的消息已經證明，這些類棱鏡形成的是某種嚴密的係統，對其附近的恒星的發出的光雖然有折射作用。但是單純的折射並不能產生能量，如何成為所謂的星戰武器？而且人類文明真正的足跡隻到了柯伊伯帶，也就是星際地理學中的‘羅·格-蓋伊線’，超過此線的區域沒有任何軍事戰略意義。心宿二明顯不在此線內。人類花費巨大的資源在這兒修所謂的星戰武器，隻能是癡人說夢，況且，就算真有軍事目的，也和地月關係緊張沒有任何關係。李洪波同學顯然在學術研究中代入了自己的政治觀點。”
黃海林點點頭，目光中滿是讚許：“羅玉有理有據，不愧是績點年級第一的同學！”
李洪波略微不服氣地道：“你說我淺薄，那你說說那是什麽東西？”
羅玉說：“演繹法告訴我們，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況剩下的就是真相，不管那個真相看起來是如何的不可思議。諸位看過阿瑟克拉克的《崗哨》嗎？”
羅玉提到《崗哨》，一些看過的同學陷入到凝重的沉默中。
一個黑黑瘦瘦的男生用帶著一絲不確定的語氣說：“你是說……那是……某種展示，或是證明。”
羅玉點點頭，輕聲說：“那篇報道其實很接近本質了，那些棱鏡陣列就是太空中的巨石陣。就像《崗哨》中寫的一樣，高等級的星際文明在無盡的宇宙中也可能隻是曇花一現，它們需要建造某種東西證明自己的存在。也許那些東西沒有實際的作用，它們隻是，隻是紀念碑，紀念死去的文明。”那個黑瘦男生說：“嗯，很有可能，近代有位科幻作家不就描述過人類文明要滅亡的時候在冥王星上修建紀念碑的事嗎？”
黃海林也點頭：“這個想法我也想到過，我覺得這是比較合理的一種解釋，畢竟那些陣列要人類去製造還是太困難了一點。”
接下來又有幾位同學起來各自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眾說紛紜，不一而足。黃海林一一指出這些假說的問題，最終比較站得住腳的還是羅玉的說法。
專業課從未過得如此快，一節課就要結束了。
黃海林道：“同學們，你們還保有對科學的好奇心，這很可貴。聯合政府的北美艦隊已經派遣了星艦前往心宿二，準備拖運一塊棱鏡樣本回地球，心月狐事件的真相很快就能水落石出的。好，下課。”
但是全班同學都沒有動，因為一個男生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他帶著厚厚的黑框眼鏡，眼睛裏像是蒙著一層霧氣。這個人名叫林浩，是個不折不扣的怪人。他從不上課，整天泡在圖書館，嘴裏經常神神叨叨地念些大家聽不懂的東西，充滿飄忽而詭異的氣質。
黃海林皺眉：“林浩，你一學期沒來上過一次課，今天怎麽這麽有空？”
他沒有回答黃海林的問話，怔怔地盯著屏幕上的巨型陣列，低聲喃喃：“太難以置信了，簡直是天才的想法。利用脈衝變星的明暗來編碼信息，隻需要少量能量來驅動棱鏡改變折射角度，這樣恒星計算機幾乎可以進行無窮無盡的運算。一點星火，永世不竭。”
黃海林說：“林浩，你在嘀咕什麽？”
林浩說：“沒什麽，心月狐事件真相的一點猜測而已。”
黃海林：“你還能有什麽高見？說來聽聽。”
林浩冷漠地掃了他一眼：“神的偉業，凡人怎麽會明白。不說也罷，不過我有個警告，如果你有辦法聯係上北美艦隊，告訴他們取消計劃。”
說完他轉身離開，背影有些佝僂。
黃海林對於這樣的學生簡直氣不打一處來，說了聲，“散了吧”也離開了，至於林浩所說的警告，沒出三步他就忘幹淨了。
三天後，黃海林得知消息。北美艦隊在離心月狐5000公裏的地方遭到神秘力量的打擊，全軍覆沒。
他站在深秋霜氣中瑟瑟發抖，頭頂上方星焚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