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不知
文/李維北
雷恩與巴裏躲在街角，靜靜等候。
他抽了根煙，眯眼看了看四周：“目標大概還有多久出現？我們在這裏太顯眼。”
巴裏也從煙盒裏拿出一根煙，放在嘴裏咀嚼：“按照保密局查到的行程安排，今天會在本市暫留一天，他女兒生日，不是明麵上那一個女兒。”
巴裏從手機上翻出一堆照片給搭檔看。
雷恩狠狠吸了一口：“居然是這個灰姑娘？那在選秀裏為什麽還要說她雙親早死，獨自在孤兒院裏長大，打幾份工，艱難度日什麽的。”
巴裏聳聳肩，吧唧嘴：“你知道，我是搞數據的。她這張臉還算不上多驚人，你願意的話，我還可以告訴你她的曆屆男朋友，每天日程，在哪點什麽餐，住哪家酒店。”
“我懂，你是搜索大師。隻是兄弟，你能不嚼煙嗎？”
“我看到電視上的人就這麽幹。”
“兄弟，那是口香糖，隻是長得像而已。如果你流血可以這麽玩兒，止血什麽的，可不是現在。這次幹完我就準備收手，幹點小生意什麽的。這是你的新護照，兄弟，之後就得再見了。”
巴裏突然說：“他保鏢的定位顯示正在朝大門走。”
“照例你左我右，”雷恩檢查了最後一次裝備，藏在懷裏，雙手插兜拐過街角，朝前大步走去。
前方是兩輛黑色普通款轎車，一個帶寬邊帽男人正在上車，旁邊兩位像助手模樣的人站在他身體兩旁，擋住雷恩的視線。
擦肩而過時，雷恩一個箭步衝到戴帽男人身邊，同時手也從懷裏掏出家夥。可對方助手動作更快，一人摁肩，一人抬膝，他被牢牢壓在車身上，像一個標本。如果是幾年前，絕不會發生這種事，隻能說年齡不饒人。
雷恩咬碎了牙，努力張開手。
“我是星辰日報記者雷恩，莫裏斯先生你一直不露麵，請問你對於你公司開發荒星造成的一百四十四人傷亡持什麽看法，補償為何一直沒有實施？而本應該被法院限製出行的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莫裏斯湊近，一字一頓地問：“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雷恩餘光看到後視鏡裏，搭檔朝他比了個隱蔽的大拇指，然後戴上大耳機晃頭擺腦，比出Yo的手勢，一副自嗨音樂狂的模樣。
雷恩努力裂開一絲笑容：“天在看。”
巴裏目送搭檔被塞進車帶走後，摸出手機，將剛才拍攝的影像上傳到視頻板塊，起名為：星辰日報記者采訪卻當街遭人身監禁，莫裏斯集團影響力極限到底在哪？
他發完報道後，先去將一身棒球服垮褲賣回二手商店，耳機倒是讓巴裏覺得不錯，保留。然後他返回臨時公寓給自己充電。巴裏最喜歡電流從手指滑到腳趾的感覺，讓渾身仿佛經曆一次按摩。
過程持續到了夜晚，中途他看到新聞已經被無數媒體轉載，引起眾議。他又無聊地查了雷恩的個人賬戶，發現上頭又波動了幾次。這時候雷恩開了門回來，除了左眼青腫，整個人沒有少任何一塊。
“兄弟，多虧了你。”
“哪兒的話，你可救過我的命，我們老家的人向來知恩圖報。”
雷恩苦笑：“那不過是一次無意之舉。誰也不會知道，大名鼎鼎的稀有‘搜索星’人會被埋在沙子裏。”
“著陸計算失誤，這些都是信息不夠造成的問題。說到底，信息量決定力量。這是我們老家的名言。所以為了修行，我們都得跑到不同星球去學習、吸收當地文明信息。”巴裏拔掉電源，舒展四肢說。
雷恩說：“今晚大概是我們倆最後見麵的夜晚，找個安靜地方，喝個酒。”
巴裏說：“雖然我沒喝過……客隨主便。”
雷恩遇見巴裏前不過是一位籍籍無名的記者，可之後就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他總能夠出現在目標人物的路線上，完成一次阻擊。到現在，他在新聞界的名氣已經讓人不可小覷。但新聞業向來是暗流湧動，殺機四伏，他知道不可長久，於是準備功成身退。
在一處山坡上，倆人一罐罐地喝著酒。
雷恩有些醉了，舌頭卷得像俄國人：“兄弟，你準備來地球幹啥？”
“其實我和你一樣，也差不多是一個記者。”巴裏喝了兩口說，“為什麽喝酒沒有那種眼裏變色彩、想要跑步停不下來的感覺？”
“兄弟，我用手機也沒有覺得世界觸手可及，還是得坐飛機。”
巴裏打了個飽嗝說：“雷恩，前幾年你還去幫毒販跑貨、當新聞槍手、甚至水軍，養家的男人真不容易。不過你收的那些錢，包括莫裏斯的封口費，都可以查得到，你最好小心點。還有，養個情婦並沒有什麽，不過你那位情婦似乎還有一個間諜身份，你得小心……隻要數據變化就會留下痕跡，這是一輩子改不掉的。就像這個宇宙，一張白紙，上麵畫得再醜也沒法重來。”
“她騙我說她隻會跳舞！”雷恩醉醺醺說，“誰沒有點過去呢。兄弟，你到底是怎麽拿到那些信息的？”
搭檔說：“我們可以將自己發送到網絡裏，我變成龐大數據的一部分，我無所不在。那麽也就沒有秘密可言。用你們的話說，其實我在網絡裏穿梭。”
“為什麽你看起來和人類一模一樣，也會流血？”
“我軀體本來就是人嘛。”
“哈？你開玩笑的吧！兄弟。”
“不開玩笑，我們老家從不說謊，浪費信息。”
“意思是我對著你腦門開一槍就死掉了？”
然後一聲槍響。
雷恩自言自語道，終於知道為什麽搜索星人稀少了，他們知道的太多了。
兩個小時後，巴裏從搭檔給自己埋的簡易墓穴裏爬出來，抖了抖泥土。上一個人也這麽做的，將人埋起來以為就可以掩飾一切。不過，你怎麽能殺掉一段數據呢？
他朝搭檔離去的方向嘟囔著：“有一點你錯了，雷恩，‘搜索星’人人數稀少，原因不過是找女朋友比較困難，大家都比較喜歡無知的人……”
巴裏摸了摸被打出一個大洞的後腦勺，嚼了一段煙草，堵在口子上，最後戴上早就準備好的頭套。他將錄製好的影像借用周圍文明衛星，發到母星內網上，標題為：我又被殺了一次，你們有什麽想問的？
從數據狀態返回軀殼，他得找到下一個宿主繼續修行，或許是一個火辣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