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倆趕過去時周圍人都還處在遠遠觀看狀態。畢竟真實世界凶險,任何舉動都需要謹慎。扶老人被訛上的事情還沒走遠,善良的成本不低。

倒在鏤空地磚上的是一個身著西裝的中年男人,頭發三七分,他癱倒在地,渾身抽搐。就當我準備用手去碰他時,彭坦皺眉說了聲別動。

我生生停下了手。

他到底是生物學博士,專業方麵遠不是我這個隻會寫故事的人能比的。

“你先打120,我先來看看。”

彭坦從公文包裏摸出橡膠手套戴上,然後他探了探這人鼻息,又在心髒位置摁了摁。我這時候來不及多看,對著電話那頭說:“這裏是鹽道大街105號左岸咖啡廳,門口倒下一個男子,原因不明,現在還在抽搐……”

就在我打電話的過程中,有呼叫插入進來。我看了看是蓉蓉,一把掛掉。

120那頭還在問:“喂,喂,聽得到嗎?”

我還沒開口,蓉蓉又在呼我電話。這讓我心煩意亂,接通她的電話說:“有空了再說我們的事!”

然後我果斷掛掉,繼續同120詳細描述這邊的情況。

不知道什麽原因,120隔了十分鍾都還未抵達。

周圍圍觀的人已經湊攏過來,好幾個都朝我問這問那,問我和地上男人認識與否,問出了什麽情況,問彭坦是不是醫生,我解釋得口幹舌燥,卻換來不少懷疑的眼色。

這時候我發現倒在地上的男人鼻子、嘴角都流出血來,樣子十分淒厲。實地看到人幾竅流血還是第一次,竟然讓我這個寫故事的人有些慌張,非常想要用紙巾給他擦一擦。

“別動。”

彭坦又強調了一次,聲音更高了一些。

他蹲下身子,輕輕抬起男人的右手臂。在男人虛握的拳頭中有一個小巧電話,樣式頗為古老,幾乎是十年前的按鍵功能機遺老,彭坦費勁地從他手裏取出來。

“許安,給他家人打電話通知一下吧,他已經沒有呼吸了,他的家人需要知道。”

我翻開他的電話簿,映入眼睛裏是一長串未接電話。同一個號碼,卻沒有標注來電人的姓名。我打了過去,是個年輕女人的聲音,極為嬌嗲。

“喂喂,你還沒到啊。”

我才說了一個字,對方就警覺地掛掉,慌慌張張補充了一句你打錯號碼了。

我往下翻了翻,下麵第一個有名字的標注為老婆。

鈴聲之後那頭幾乎瞬間接起電話,也是個女性:“怎麽了?工作臨時有變化嗎?不出差了嗎?回來吃飯嗎?我做了你最想的……”

我屏住氣說:“對不起,你丈夫可能死了。”

那頭傳來碗碟摔碎的聲音,女人停頓了兩秒,聲音變得高昂起來:“你是誰,為什麽有我老公的電話?你胡說八道什麽?”

我廢了好大功夫才說服她到事發地點來。最後她似乎已經相信了我不是說笑,也不是什麽騙子—從頭到尾我根本沒說關於錢的事。末尾她連續問了幾次,你們是什麽整人節目的嗎?你是我老公同事開玩笑的嗎?是嗎,是嗎?帶著哭音。

我一時無言以對,隻能說抱歉。

這一通電話打完我整個人仿佛經曆了一次長途旅行,精神嚴重透支。彭坦則臉色嚴峻起來,仿佛是多年前大學裏在麵對注定逃不過的期末考。

“鎖骨和脖子,手指上有毛細血管爆裂的跡象,血壓瞬間提升,血管痕跡加深……”

我猛地想起:“這不就是你說的,那個什麽測謊病毒的特征嗎!”

“希望不是。我要回研究所一趟。”

他說完最後幾個字就匆匆離去,甚至沒和我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