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團裏的戰友們不叫我彭坦,稱呼我“飛刀”。

因為我有一門手藝,二十步距離內飛刀百發百中。

沒錯,雖然不願意承認,我的的確確是月亮城的王牌戰士之一。可是,隔壁城市的許安竟然不相信!

還以為我是吹牛,真他媽……

今天軍團會議結束後,副城主讓我單獨留下。他說,彭坦,有多大能力就有多大責任,你要做好準備。我說副城主你有啥事直說好嗎?沒法子,誰叫我就是這種暴脾氣,咱們軍團的人不時興鉤心鬥角,要幹就幹。副城主露出一個大人物的神秘微笑,臉上寫著“你還年輕,不懂”。總之說了一些雲裏霧裏的話,他拍拍我肩膀說,說不定月亮城的未來就在你手裏。到時候你一定要做出正確的選擇。

離去前他又問,彭坦,你相信我李安琦嗎?

看著眼前戴眼鏡一身學者長袍的副城主,我腦子裏顯出他做的一件件事。

城主大人從來沒有現身過,在我記憶中他似乎一直有病纏身,可到現在都還沒死也是了不起。所有事情都壓在副城主李安琦身上。他是一個看起來總讓人捉摸不透的人,你無法從他臉上看到任何東西。隨時隨地他似乎都是鎮定自若的,和誰都是談笑風生。在沒有成為副城主之前,他是管理農業基地的負責人,每天幹的事情就是統計和研究—也算是一個智者。

可當他成了月亮城最有權力的兩個人之一時,他似乎變化很大。

對於曾經喜愛的研究他基本不再理睬,有的人說他本來就是瞄準了高層的位置,在農業基地做事也不過是為了掙表現。聽軍團長說,李安琦有個習慣,從不直接表態,等所有人說完,爭論夠,然後他再發表自己的看法。這個步驟是來彰顯權力的。照我說,如果我有自己的看法一開始就說了,哪用得著那麽麻煩。軍團長搖搖頭說,你小子還是好好待在軍隊好了。

自從和太陽城開戰,城內形勢越來越嚴峻。

哪怕是煤層曾經的大危機城主也沒有站出來發表過宣言什麽的,好在我們奪取了太陽城的一個煤層。軍隊裏大家都百無禁忌,閑聊時有戰友就說,城主早就死掉了。副城主之所以沒有宣布,是因為他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掌控月亮城。所以保持現狀對他是最有利最安穩的。我則是覺得—換個名字而已,反正事情還是他在操辦,又有什麽不同?

照例到了和許安約定的日期。

出城後我總覺得有些不安,好像今天會發生點什麽事。於是我特意繞了好幾圈,確定沒有人跟隨。可是那股奇怪的被注視的體驗沒有減弱分毫。我想或許是戰爭讓我過於敏感了。

在那處洞穴等了一會兒,許安終於出現了。當然,他還是坐在國境線的另一頭。這是原則問題。

“你中大獎了?”我看著手裏再生紙包裝下的那塊肉,嘶了一口冷氣。

好家夥,足足三四斤。應該是倒吊者的肉。在兩座城市周圍,有這麽大肉塊的來源隻能是那些喜歡倒吊在洞裏的麻煩生物。

許安說:“上次在煤層那裏捕捉到的,算是運氣好。”

他說的煤層就是奪取我們的那一個,我假裝沒聽到,將酒遞給他:“嚐嚐,月亮城的豆子酒,好不容易才弄出來一瓶。現在食物緊缺,都不準釀酒了。”

這家夥仰起頭就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嚇了我一跳。

倒不是心疼,而是沒想到他這麽能喝。

“怎麽頭有點昏,你感覺到地在轉動了沒有?”他突然驚恐地站起來,“地震了,完蛋了,地震了。”

我一把把他拉住,讓他安靜下來。

“別鬧。你是酒勁來了,之前你沒喝過酒對吧?”

他老實點頭。

初生牛犢不怕虎。

我丟給他半根醃黃瓜,這東西對解酒有一定幫助。然後我就專心於烹製那塊烤肉。烤爐上肉塊發出滋滋的聲音,塗上黃油後,肉質顏色變得更亮,散發出一股獨特的香氣。

這時候燈光有些暗淡,我又摸出兩根戰術熒光棒,對折了一下丟進之前的那幾根裏頭,頓時周圍又亮了不少。

由於我們兩城最近形勢緊張,所以我們倆人談論的話題也就盡量避開城市本身。

許安問:“你們軍隊有遇到過倒吊者嗎,為什麽不去獵殺?那樣就有肉源了。”

“不是那麽簡單的,”我繼續用刷子塗抹著醬料,看了他一眼,“在我們那一層倒吊者幾乎沒有出沒過,它們對於氣壓有敏銳感覺,大多數都藏在更深的地底。所以還是你們好,有肉啊!”

許安搖頭不同意:“我們隻是偶爾抓捕落單的,不敢隨便動手的,誰也不知道它們是不是成群結隊,報複起來就麻煩了。”

“沒膽子。”

我嗆了聲,他沒有回答。

許安岔開話題說:“你們城市在我們上頭,聽說在你們之上還有城市,不過被寶石騎士守在通道口,是真的嗎?”

他說的是月亮城人人都知道的故事。

雲中之雲,城上之城,寶石其中,安道承天。

這是一首歌謠,講的就是寶石騎士和城市的關係。翻譯過來就是這個世界是一個個城市像塔一樣上下結構的,一直貫穿到外麵的雲層之上。傳說雲層之上就是天國,那裏不可知不可聞不可看。是玄之又玄的神秘地方。寶石騎士守在每座城市的入口,保護城市免受災禍。

寶石騎士不太像是人類,高度有近三米,渾身覆蓋黑色鎧甲,與他的名字不太符合。更像是英雄故事當中的反麵黑騎士。一般來說他都是保持持劍拄地的姿勢守在月亮城往上的通道門口。隻要不招惹他就沒什麽問題。他從沒有傷過人,相反,有次那裏塌方他還瞬間劈開墜落的石頭保護了受傷的人。

也許這才是他叫寶石騎士的原因。

老人們說他背後的通道直達下一個城市,叫寶石之城,那裏擁有數不盡的七彩寶石,那些石頭不僅透明晶瑩,每一顆都能夠讓城市所有能源係統全開整整一年。

聽了我的話,許安有些感興趣,繼續問道:“為什麽你們不擊敗他,到更上的一個城市去?”

我想這真不是一個好問題。

“寶石騎士不容易對付。”

當我成為軍團的王牌戰士之後,我曾經嚐試過挑戰寶石騎士。並不是為了那些虛名,隻是我想知道凡人和“英靈”到底差距有多大……

許安眼神灼灼:“結果怎麽樣?”

我喝了一大口酒,吐出一口氣:“沒怎麽樣,根本靠近不了他。還距離他兩米就好像有一道空氣組成的牆壁擋在當中,我根本跨不過兩米的距離。差距太大了……不知道他是用的什麽手段,是某種讓人理解不了的武器還是失傳的魔法。”

黑騎士就靜靜站在那裏,讓想要靠近的人絕望。

肉終於烤好了。我摸出戰刀將它砍成一個個長條狀,剔出骨頭來丟入小湯鍋。最後我摸出隨身攜帶的胡椒粉和調味鹽,在上麵均勻地撒了細細一層,用刀子拍了拍肉,將盛肉的盤子放在那條國境線上。

許安和我都端起酒杯。突然我身體裏某根神經被觸動,巨大的威脅感加身,我拔出飛刀毫不猶豫射向預感的地方。

一聲驚叫後,一個中年男人踉踉蹌蹌走過來。

“加我一個怎麽樣?我有這個。”

過來的男人臉頰上還有一道利器造成的劃痕,不過他似乎一點也不在意,晃著手中的一疊烤大餅。

看到他的臉,我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許安詢問般看向我。

我第一次覺得舌頭有點不夠用。

那個人今天才和我囑咐過,讓我英勇殺敵。然而現在他卻目睹我和敵城人士一起吃肉喝酒……

副城主李安琦微微一笑,自顧自坐在那條我們劃定的國境線上,將大餅放在盤中。

“打擾了!湊一個吧。”

他雙手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