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琦死後,直到後半夜我和葉靜都沒有再說一句話。中途,她的小狗靚仔不知道通過什麽手段,神奇地找到了我們,讓葉靜好歹心情好了一些。

她放下逗弄狗狗的手,突然指了指橋上:“哥哥,那邊有車。”

我轉過頭去,看到幾道刺眼的遠光燈,是大塊頭。

這邊的人都抬起頭來。

隨著那幾輛大家夥靠近,之前大家的興奮被澆了一盆涼水。本以為是上頭派來的救助感染者的軍隊,沒想到不過是幾輛大型舊型號挖掘機。土黃色外殼已經剝落了不少,看起來仿佛是舊世界的老邁劍士,在苟延殘喘的剩餘日子裏想要和熱武器一較高下。

挖掘機想要對付這麵牆的確不可能。這麵牆是軍隊的工事修建法子,在混凝土和磚塊裏混入了金屬碎屑,外頭更是用優質鐵絲網層層纏繞,別說撞擊,被纏在裏頭還能不能啟動都是問題。

第一輛挖掘機朝著這堵巨大的牆壁撞去。果不其然,本來就是老邁的機型,沒動兩下它就被纏在裏頭動彈不得,火花四濺。駕駛員飛快拉開門跳下來,逃得極為狼狽。

第二輛繼續對準第一輛旁邊的位置撞去,和上一位一樣的遭遇。

第三輛第四輛則是將巨大的挖掘觸手對準了前兩個同類的屍體,舉起它們的一部分殘骸,對準牆壁砸下。

我們坐在地上,冷冷看著,仿佛是兩頭老邁棕熊正在用自己的牙齒和爪子撞擊文明的壁壘。驀地,有個漢子喊了起來:“大夥兒一起加油啊!我們一起走出這裏啊!哎嗨—”

那是一個粗獷的男人嗓門,一聽就是沒少喊過,聲音沙啞,卻有一股野性力量。

“哎嗨—哎嗨—”

“哎嗨—哎嗨—”

慢慢地,大家都奇怪地跟著喊了起來。靚仔也不甘寂寞,興奮地汪汪大叫。

“哎嗨—哎嗨—”

這股來自喉嚨的聲音變成了我們的集結號,丟失的信仰、尊嚴、信任似乎正在一點點複蘇。挖掘機一次次用同伴屍體作為武器,一聲聲巨響,讓我們腳下的土地瘋狂咆哮。我們不斷用雙手將挖掘機周圍的石塊清理掉,免得卡住輪胎,阻攔腳步。

“哎嗨—哎嗨—”

我們變成了這個時代的纖夫,用我們的肩膀拉住最後的希望之舟,一次次朝著岸邊衝擊。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到了久違的回應。

巨大轟鳴聲震耳欲聾。

這是我一輩子聽到的最好的搖滾。

灰塵滿天,一點點從頭降落,後麵的景物慢慢清晰起來。

我們滿懷期待,屏息凝神。

轟然坍塌的牆壁後,幾個士兵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們,甚至忘記了鳴槍示警。

靚仔率先大聲汪汪叫起來。我們隨之仰天大叫,相擁而泣。

外人永遠不知道我們幹了什麽。

那一夜,我們找到了久違的背靠著背的信任,這是為數不多的真實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