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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之語卻最接近於真實,雷字一瞬間對單弦起了殺心。不錯,雷宇就是來找擁有弦秘密的那個可能叫方喬或者別的什麽名字的人,然後殺了他。或者,文雅一點的說,殺死他的思維。上麵交代得很清楚,人不能在這個時間獲得弦的知識,因為他們後來的表現顯示出雖然有打開弦的能力卻沒有運用弦的智慧。所以上麵要雷宇溯時空而上,到這個年代的貴陽來阻止弦論大師的成長。

這個年代弦論大師應該已經對弦的認知很深刻了,但他的理論成果還需要實驗驗證。沒有數據就說服不了人們接受他,因而他四處奔波籌措實驗經費。他的名字在理論物理界被一些人嘲笑、蔑視,另一些人爭論。他所在的單位把他列入異想天開的瘋子行列。如果不是因為他的一項授權專利每年都會給單位帶來可觀收入,單位早就不假思索地將他解聘了。

找這樣一個人,能有什麽難度?雷宇想不出。所以他就輕易地和上麵簽了一份48小時的合同書。如果48小時之內他不能完成任務,上麵不負責他的返回路徑。要不他自己在時空的森嚴壁壘之間開鑿一條路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要不,就留在此時此地的貴陽,留在混沌的人類中間。雷宇想到後一種可能,剛硬的身軀也不禁顫抖。

在這個黑夜最濃的時候,雷宇悄悄打開了辦事處的門。辦事處的電腦並沒有關機,他輕易就進入了民事部門的戶籍登記檔案。

整個城市,20年來都沒有一個叫方喬的人登記過戶籍。出生與死亡記錄中都不曾有過這個名字。

頂樓上單弦已經熟睡。恬靜的麵孔如同嬰兒。雷宇的手輕輕放在他的額頭上。隻要他略使一點勁,這個年輕脆弱的生命就會結束。

虎門巷一號的孩子中間,究竟是誰洞悉了弦的真諦,從而會在某一日跨出人類認知上質的飛躍?

如果不是上麵的資料錯誤得離譜,就是時空路徑存在嚴重的誤差。這個時空到底存不存在方喬這樣一個人?出現這麽大的問題,他那份生死合同若真執行起來豈不是太冤?

雷宇躺到自己的**,摸出感應器——他從自己的世界中帶來的唯一物品。感應器滑過他的左手,冰涼沁骨。窗外夜空深邃,星光在傾斜的天花板下**漾。正是與自己世界聯絡的好時候,雷宇將感應器放在胸口。在任務對象“人”的模擬體與他的本體意識之間,存在著原子水平上的振**和諧,通過感應器將這個和諧調整為可控狀態,從而達到超時空的通信目的。

想到存儲於上麵庫房裏的自己的原有意識,雷宇就有些惆悵。這次任務之後,但願真能退休,與本我從此緊密相依再不分離。

清理一下思路,雷宇兩隻手貼住感應器的兩個麵,開始一條一條闡述任務的問題。思維的神經電流在他體內湧動,匯集在感應器中——那裏將有異光反應,透射進感應器的內核。

但感應器卻什麽反應也沒有。

雷宇等了等,感應器平靜如常。他將整個過程又重頭來一遍,感應器依然老樣子。

有冷汗從他額頭冒出。他騰地跳起,打開燈。燈光聚集下,感應器沒有任何傷損,完好如新。他抹抹汗,伸出小拇指,順著感應器的一條棱往下滑。在棱的某個點上他身體的微弱脈衝可以將感應器的存儲空間打開。

果然,他失敗了!

雷宇真的吃了一驚,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任務對象模擬體與他本體意識之間的聯絡一直良好,感應器也總是工作正常!問題出在了哪裏?踏上貴陽之旅的每個細節瞬間在他大腦中重溫。

健康跟蹤器。

雷宇舉起左手腕,完全嵌進了肉裏的跟蹤器與皮膚渾然一體,根本看不出痕跡。但那芯片發出的電波卻擾亂了他自身的電磁場,從而使他的超時空通信遭受嚴重阻礙。

雷宇忍不住罵了一句粗話。健康跟蹤器真的隻是感受他體溫的變化並反映到城市某個機構的監視屏上去嗎?

現在隻有指望他在剩餘的時間裏找到那個弦論大師,哪怕大師還未有成果。因為感應器中還儲存了大師的思維波片段,會與大師產生感應,從而打開另一條超時空通信路徑。那麽他仍然有返回的機會。

但如果失敗……雷宇深呼吸。星光已黯,黎明將至,時間正一分一秒過去,這個世界中,誰曾見過弦?

雷宇的眼眶忽然濕潤了。下子在川上日:逝者如斯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