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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弦在電腦上打拖拉機,見雷宇進來也不搭理,鼠標飛快地點擊著各種花色的牌,手指則在鍵盤上舞動,與打牌的人忙不迭地唇槍舌劍。

雷宇隻好找書架上的雜誌看。那些雜誌緊緊壓在一起,抽出來就散了,也不知道翻過了多少遍。雜誌劈裏啪啦掉在地上,雷宇蹲下身子撿。單弦終於從牌局裏分神,“你到底要幹什麽?”他嚷。

“我想請你幫忙。”

“我不會幫你的。”

“你知道原來住這裏的那些孩子的下落。你必須幫我。”雷宇按住鼠標。

“不關我的事。”

“那麽給你一個掙錢的機會你掙不掙?”雷宇問。失去雙親寄居表嬸家的單弦,最缺的恐怕就是錢了。

單弦瞪著雷宇,“給錢也不幹,你別攔著我打牌!”

“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麽要找那個人嗎?找到了,我告訴你。”

“切,我為什麽要知道你找人的目的。”單弦不屑,“關我什麽事。”

最後還是單大嫂的命令起了效果。單弦心不甘情不願地跟在雷宇身後,一個上午都不肯好好和雷宇說話。而雷宇計算著時間,滿心焦慮,也沒有心思來討好小朋友。兩個人沉默著,在城市中尋找虎門巷一號的孩子們——這些曾經調皮搗蛋、拖鼻涕生腳瘡的少年都已經長大,或者做了城市的棟梁,或者變成城市的垃圾。但無論是誰,都會出沒於城市的美食廣場、飯鋪酒肆。隻不過一些人是品嚐者,一些人是經營者,還有一些人是乞討者。單弦帶著雷宇從大十字找到紫林庵,從觀風台找到黔靈山……在這種尋訪中,雷宇遍嚐各種他聞所未聞的食物,比如絲娃娃、獨山鹽酸、荷葉糍粑、羊肉粉……他做出結論,如果單以吃為標準,貴陽實在是一個美好的城市,隻是那些食品都太過於零碎,適宜女孩子,卻不對男性的粗獷。不過,這套理論毫不妨礙雷宇冒著腸胃壞掉的危險大吃特吃,且漸漸地無辣不歡。

單弦卻很不開心,每碰到一個過去的玩伴,免不了的寒暄就逼著他去回憶一次過去,而每次的回憶都不盡相同。他經常會得到完全矛盾的說法。比如張師傅家的兒子據說小兒麻痹,但同院兩個做了汽車銷售商的夥伴就認定他好動異常,曾經給豬紮針並把豬糞撒在公廁門口的路上。還有那謠傳出國的孫師傅家三丫頭,卻在丁字口開了一家麻辣燙,且死活不承認曾經和張家二小子好過;她倒是對單弦印象好得不行,說當年單弦雖然年齡小可是特別喜歡看書,看完了就講給大家聽,什麽黑洞啊白矮星啊都是些特高深的名詞。那時的單弦看上去誌向遠大,大家都對他心生敬畏。但是單弦自從高考落榜以後就不怎麽和人交往了,總愛深居簡出,處於半與世隔絕狀態。

“不可能,我不可能是他們說的那個樣子。”單弦憤懣,忘記出門前對雷宇態度的惡劣,拉著雷宇說:“我根本不懂黑洞白矮星。為什麽大家的回憶不能重合,過去無法還原嗎?”

“不能。時空有無數觀察角度,缺少一個角度的描述它都是不精確的。但你無法找到所有的角度,你明白嗎?”

“不明白。可是,如果你的說法正確,你是無法找到那個男孩子的。你給的參數太少,根本不能確定他的狀態。”

雷宇一驚,單弦的話似乎隱藏著更深的含義,他一時分辨不出。時間的緊迫壓榨了他的判斷力。他等著口袋裏感應器的反應,但毫無所獲。食物的填補壓住了胃裏的空虛,卻壓不住時間的聲音——那聲音清清楚楚在雷宇頭腦中回響,聲聲催人欲老。

他們在城市裏匆匆忙忙,隻在路過國際交流中心的時候停下來。有文化公司牽頭搞了一個凡?高畫展。大大的凡?高頭像掛在空中。單弦不顧雷宇徑直去買了票。雷宇隻好也跟進去。一廳的濃鬱色彩,與小家碧玉般的貴陽氣質不合。單弦卻看得目瞪口呆,未了還買了60×60厘米大的凡?高油畫《星夜》的複製品—在月光黃和星辰藍璿渦翻卷的天空下,一叢樹木努力向上伸展著枝條。月亮和星星顫動中,地麵上的植物低聲吟唱,一切都在不可確定的狀態中……單弦將畫端端正正掛在他自己的房間正中。

貴陽的氣氛頓時有一絲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