誇父追日

這個故事很短,但是安東卻很難理解這個故事。他不理解其中出現的奇異的詞語,比如白天、黑夜和太陽。

在很久很久之前,人們還沒有得罪天神的時候,那時的人們生活在大地上,有白天和黑夜,太陽會東升西落,鳥兒會在桃林中歌唱,大河東流入海,魚兒在海裏暢遊。那個時候,天是藍的,海是藍的,草是綠的,空氣中有花兒的芬芳,人們生活在大河邊,河裏流淌著奶和蜜,樹上結著鮮美的果子,人們無憂無慮地生活著。

有一天,天上的太陽突然遠離了大地,天氣變得寒冷起來,大海結冰了,河水結冰了,整個世界都要凍住了,動物們都變成了水晶雕像。太冷了,人們圍繞著點起了火,但是還是太冷了,太陽越走越遠,連空氣都要結冰了。眼看整個世界都要被凍住了。這時,一個名叫誇父的巨人站了出來,他說,我要去追太陽,我要問問太陽為什麽要離開大地。

人們都勸說誇父,太陽在高高的天上,你怎麽追得到呢?你沒有鳥兒的翅膀,隻能在大地上奔跑,你向太陽大喊,太陽也聽不見你的叫聲。

誇父說,如果我不去追太陽,我們都會凍死的。我必須去追太陽,它雖然在天上,但是它每天晚上都會落回地麵睡覺的,那個時候我就能找到它了。

人們哀歎,傳說太陽住在大地盡頭的森林裏的太陽神殿裏,森林裏還有半人半馬的怪獸守衛著太陽神殿,難以想象地遙遠,你怎麽到達呢?

我有無畏的勇氣和超凡的智慧,這是我們誇父一族的至寶,難道你們都忘了嗎?誇父告訴他們,我一定會找到太陽,讓它重新給我們帶來溫暖。

於是誇父出發了,他跑啊跑啊,他翻過一座座大山,越過一條條河流,他跑得像風一樣快。他什麽都不想,一直跑啊跑啊,一直向著太陽落山的地方跑去。

可是,誇父臨走前忘記了一樣東西,那就是堅定的信念,誇父跑了很久很久,可是他漸漸地忘記了自己要去幹什麽。

忘記了要去幹什麽,誇父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他太累了,最後他終於倒下了,倒在了追逐太陽的旅途上。整個世界一片黑暗,誇父的心髒變成了大鐵爐,沉到了地底,他的血和肉變成了我們的祖先。

我們就生活在一個墳墓裏,安東。媽媽說。

安東和妻子圍在媽媽身邊,安東已經不像小時候那樣會問各種問題了,他感到悲傷,他意識到媽媽就要死了。

安東……媽媽抓住他的手,不要忘記這三個故事,蓋婭的故事,傑克的故事和誇父的故事,千萬不要忘記,等你們有了孩子,要把這些故事講給他聽,講給所有人聽,不要忘記這三個故事,千萬不要忘記這三個故事……

然後媽媽就死了。和其他死去的人一樣,安東和妻子把媽媽葬在了農場裏。

安東一直記著媽媽的遺言,他每個晚上都會去想這三個故事。在無數次的夢裏,安東變成了蓋婭,繼續著她的旅程;安東變成了傑克,在黑暗的階梯上攀爬,直到走進天神的宮殿;安東也變成了巨人誇父,在無邊的黑暗和寒風中奔跑……

意識朦朧之際,媽媽的話在他耳邊炸響:我們生活在墳墓裏。

安東猛地驚醒,他在黑暗中恐懼地睜大眼睛,黑暗中隻有妻子均勻的呼吸聲陪伴著他。

安東一直在想那首歌的歌詞是什麽,但他怎麽也記不起來了。

安東十八歲的時候,他的妻子生了一個女孩。那一天正好是大鐵爐的進食日,當安東回到洞穴時,洞穴裏多了幾個鄰居,他們正在幫忙照看著新生的嬰兒。嬰兒的哭聲在洞穴裏回響,她的媽媽因為難產而死,這是這個世界上很常見的一件事情。安東把妻子葬在了媽媽身邊,這一次沒有神父的彌撒了。老神父已經死了,再也不會有神父了。

安東給女兒起名叫蓋婭。

當蓋婭三歲的時候,安東開始給蓋婭講這三個故事。他一遍一遍地給女兒講著這三個故事,一遍一遍地講著蓋婭、傑克和誇父的故事,講著無畏的勇氣、超凡的智慧和堅定的信念。

出事的這一天不是大鐵爐的進食日,安東正在黑暗的階梯中挖掘。這些年的挖掘中,安東漸漸地把隧道挖的更長更遠。這一天似乎和過往的每一天都沒什麽不同,也將和未來的每一個日子一樣,但是對於安東來說,這天似乎不太尋常。他在黑暗中揮舞著鐵鎬鑿著麵前的土層,然後把大小合適的石塊撿起來放在推車上。突然轟隆一聲巨響,安東驚呆了,在火把的照耀下,他看到眼前的土層向外坍塌。他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他挖穿了世界的邊界。

安東戰戰兢兢地走進了坍塌形成的洞口,這是他第一次走出自己的世界,他驚奇地發現自己身處於一個更大的隧道之中。他的小隧道的出口在大隧道的牆壁上,多年的挖掘讓安東的小隧道打穿了世界的邊界。

這是一個更大的隧道,安東把火把舉高,勉強能看到洞頂斑駁的岩石。他發現腳底有什麽東西,低頭望去,安東驚奇地發現地上有一些他認識的東西,兩條粗大的滑軌向隧道兩方延伸到無盡的黑暗之中。

隧道裏充滿了金屬和腐朽的氣息,安東發現自己站在斜坡上,這條隧道不是水平的,而是通向上方。

黑暗階梯……

那一瞬間,安東想起了傑克的故事,他幾乎立即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黑暗階梯。媽媽的故事是真的,是黑暗階梯!通向天神的宮殿的黑暗階梯!

安東顫抖著退回了小隧道,他害怕驚動了天神,給他的世界帶來滅頂之災。那天晚上,安東沒有給蓋婭講故事,他幾乎一夜沒睡著。第二天,安東大著膽子回到了那個坍塌口,發現並沒有發怒的天神從黑暗的階梯闖進來。一切都籠罩在永恒的黑暗中。安東悄悄地盡可能地用泥土和石塊把缺口掩埋了起來,他決定不給任何人說起這個事情。

他退回到黑暗的洞穴裏,選了另外一個方向開始挖掘新的隧道。

當蓋婭五歲的時候,安東二十三歲,他已經把黑暗階梯的事情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