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怪石
其實骨子裏胡一雲挺反感給自己安排助手一事的，名義上是助手，實則完全不是那麽回事。雖然他並不討厭小王，但也談不上喜歡——他看起來堅毅樸實、行動機敏，但工作起來太線條了；而且他的存在已經嚴重影響了他的私人生活。
“你真能一人撂倒七八個？”胡一雲倚在座椅裏斜眼看著小王問道。這張采用納米材料製作的椅麵準確地感應到了他的體溫，並以令常人難以覺察的速度迅速調節著車內的溫度，熱雙金屬塗層的車窗玻璃自動降低了透明度，使車內暗了下來。
小王憨厚地“嘿嘿”一笑。一個屏幕出現在他們麵前，提示即將前往的目的地和到達時間。自動安全裝置將他們的身體固定在座位上，車內機器人重複了一遍目的地後，小車就自動點火發動，而且很快就沿著GPS設定的路線出發了。
“真佩服。”胡一雲頓了頓道：“你這身功夫用在我這裏浪費了，得去保衛領導。”
小王扭過臉來認真地說：“您也是領導。”
“哈，你太抬舉我了。我就是個搞研究的，怎麽能和領導比？”
“上級說了，要像保護領導一樣保護胡老師。”
“唔，好吧。”胡一雲覺得沒轍，隻好“嗯哼”一聲，但過了片刻他又忍不住旁敲側擊：“你說這恐怖分子真那麽神通廣大？都什麽年代了，他能在大街上把人給擄走了？”
“上級交代，現的形勢錯綜複雜，恐怖主義方興未艾。最近又有新式恐怖主義分子，專門劫掠科學家，為罪惡目的服務。尤其是像胡老師這樣的科學家，可以說是恐怖分子的唐僧肉。保不準他們把胡老師劫走，通過DNA複製技術造個拿破侖、希特勒、薩達姆之類的戰爭狂人，那麽世界又會大亂，人民群眾就要遭殃。”
“噗！”看小王鼓著眼睛說得振振有詞，胡一雲差點沒笑出來。“哎，我說小王啊，你們領導是不是有點危言聳聽了？若真有恐怖分子讓我造希特勒，我難道不能往基因裏加點什麽東西，造個白癡希特勒出來？恐怖分子被一個白癡領導，豈不都要完蛋？”
小王聽胡一雲這麽一說，好奇地問道：“您說的是真的？”
“那當然。你看興興和旺旺，那可是五十年前的屍體，我是不是把它們做得又乖巧又聰明？說說看，聰明的難做還是傻的難做啊？”
“當然是聰明的難。”
“聰明。”胡一雲順嘴誇上一句，接著說：“所以說你們上級有點緊張過度啦，是不是？我看你還是回去保衛領導比較好。”
“不行，胡老師，我不能擅自離開工作崗位。”
胡一雲悻悻地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說：“唉，好吧。既然你意誌這麽堅定，我也不勉為其難了。不過現在我得休息一會兒，到了後叫醒我吧。”他至今還沒搞清楚政府劃分敏感技術的標準是什麽，而保護名單一直屬於密級材料，自己也無從得知。
汽車在高速自動公路上行駛了半個小時左右，終於抵達黃陂的塔式彈射平台旁邊。這種塔式彈射平台看起來就像一隻倒立的靴子，下方的“靴筒”內停放著小型聚變動力飛機。這些飛機通過自動傳送帶被送到100米高、有點像靴底的平台上。飛機在平台上能夠實現快速起飛，就像從航空母艦的飛行甲板上起飛一樣。最重要的是，這種機場安裝既方便又不占地兒，一般而言有足球場那麽大一塊地皮就能建成了。
胡一雲和他的助手小王兩人乘坐直梯到達平台頂上，登上了一架正在等待他們的飛機。這種自動飛機因為有足夠的動力和輕盈的機身，機翼和尾翼都非常短小——不但能在塔式彈射平台上自如起飛，也能在聯網的三維GPS導航下快速轉彎和升降。
飛機啟動加速後，胡一雲的身子被猛地擠到椅背上，飛機在經過短暫的50米衝刺之後被拋向空中，以30°的爬升角度上升，大概一分鍾後就平穩地向北方飛去了。大約一小時後，飛機就降落在了位於北京航天城內的塔式彈射平台上了。
胡一雲一行走下飛機，見有五個人站在電梯門口迎接。他一眼就認出左邊那位白發蒼蒼的老頭是國內知名的遺傳生物學家、前國家生物遺傳研究院院長黃覺，一年前已從院長位置上退下來了，但在學術界的影響還是很大的；站在黃覺旁邊的中年男子是空間生命研究院院長李君健，彼此在一些會議上有些交集，不過不是十分熟悉；旁邊三位中有一位是白人，想必是聯合國的官員，另兩位男子看似麵熟，但他一時半會兒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五人同時迎了上來，互相介紹之後胡一雲才知道，那個白人是聯合國特別代表威廉姆，剛從位於美國紐約的聯合國總部過來。另兩人中一位是聯合國駐中國機構總幹事唐納德，另一位是外交部副部長董鳴，原來他是外交部發言人，分管太空司，胡一雲在電視上見過他們幾次，難怪看起來很麵熟。
在會議室裏剛一落座，威廉姆就直接了當地說：“胡博士，首先我要代表聯合國秘書長馬馮先生向您的團隊表示祝賀，祝賀興興和旺旺回到長江。但我們這次會麵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希望在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內，我們能盡可能地探討一些細節問題。想必您已經知道了部分情況，這件事與火星基地有關。”
“威廉姆先生，謝謝。我了解到一些情況，但並不清楚細節。需要提及的是，在今天上午的發布會上有位記者問到了在火星基地使用DNA複製技術的事。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本次會議的主題？”
威廉姆等人聽了此話都為之一愣。董鳴對威廉姆和唐納德厲聲說：“我對聯合國有關部門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表示憤慨。你們不能靠放‘試探氣球’的方式來檢測輿論方向。雖然我們尊重聯合國的決策，但你們這樣做將陷我國科技工作者於不義之中。”董鳴神態冷峻、語言犀利，跟以前做新聞發言人時沒什麽兩樣。
威廉姆連忙道：“董部長，這個消息一定是謠言。聯合國的所有決定都是在遵守聯合國憲章和太空法律、條約和協定基礎上做出的，不可能監守自盜。聯合國內部的任何人未經授權不能擅自對外發聲，‘試探氣球’是不存在的，在必要的時候我們可以出麵澄清。”
胡一雲溫和地說道：“我對法律的事不太了解，也沒有興趣，但隻要是政府的決策，我一定會盡力配合好的。”他看看董鳴，又看看威廉姆，至於他口裏所說的到底是中國政府還是聯合國政府，就由他們協調解決好了。現如今這個時期，不僅中國政府遇到了這種問題，美國、英國、日本……所有其他國家政府在與聯合國打交道時都會有些磕磕絆絆，尤其是在太空事務中，各方之間的磨合可能也不是幾年內就能完成的。
威廉姆道：“好，胡博士。我要指出的是SDA並不會在沒有結論的情況下做出任何決定，而且決策也必須在法律框架之內。如果《太空倫理法》修正案沒有通過聯合國大會審議，DNA複製技術是肯定不會在火星上使用的。我想各位都應該非常清楚這一點。這次的會議是專家研討會，我們已經在世界範圍內舉行了四次這樣的會議，希望能夠得出一個確切的結論。所以在此先請各位了解一下情況。”
威廉姆打開了控製器，從天花板上射下來一道光束，在圓桌上方顯示出了一塊隕石的全息圖片。那是一塊表麵光滑的黑藍色石鐵隕石，橢圓形，表麵有一圈圈環形的熔流線。熔流線呈褐色，看起來非常美麗。
“這塊美麗的隕石是挖掘者號飛船的宇航員安德魯在火星基地附近找到的。2032年10月，安德魯在操作掘進機挖掘路基時，鑽頭被卡住了。當他檢查鑽頭時發現了這塊隕石。它比普通的雞蛋稍大，約有5厘米高，重約1火星公斤。當他把隕石帶回基地時，幾個專家都認為這是一塊看上去很漂亮的石鐵隕石。”
威廉姆抓起會議桌上的礦泉水瓶喝了口水，然後接著說道：“當時在火星基地的幾個專家對它進行了光譜掃描。以下是掃描結果。”他按了下手頭的控製器，立刻便有一組數據顯示在隕石旁邊：
“鐵：35.39%；鎳：18.41%；矽酸鹽：15.02%；鈷：5.53%；碳：4.68%；鈦：3.24%；鋨：2.24%；銥：2.11%；金：2.09%；鎢：1.43%；鉬：1.29%；铌：1.23%；鉭1.16%；鋯1.12%；水：2%；其他成分未知。”
坐在威廉姆斜對麵的李君健這時候道：“測出的水分含量是2%？”
“對。”威廉姆一邊回答一邊用目光緩緩環視了一下眾人：“當時幾個專家也發現了這個不尋常的現象。蜂巢號的隨船生物學家舒帆又做了進一步的檢測，下麵這張圖就是舒帆的超聲波掃描結果。”
另一道光束被打開了，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半透明的灰色物體。在灰色物體中間，有個比周圍顏色略淺的灰白色圓球，看起來很像一顆普通的珍珠。
“這應該是個氣孔吧。”李君健說道。
“最初舒帆也是這樣認為的，不過在仔細對比了高光部分和暗區後，她發現那就是一顆水珠。”
“水珠？”李君健頗感驚奇地反問道，顯然這種奇怪的結論超出了他的預料。其他人也麵麵相覷，覺得很不可思議了。
“更奇怪的事情還在後麵。蜂巢號成立了一個三人專家小組對此進行了研究。我想各位應該對他們的研究結果非常感興趣，而討論這些結果就是我們今天會議的主要議題。各位手邊都有一份由三人小組撰寫的報告，在瀏覽時請隨時批注，然後請各位提出問題。”
胡一雲打開手邊的電子紙，他發現這是一種用石墨烯做成的紙張，紙張內側嵌入了一塊極薄的超微芯片，能夠迅速處理留在紙上的標記，並可自動把信息整理、存儲到雲數據庫裏。胡一雲輕輕滑動電子紙，他看到整份報告並不長，加上附在中間的圖片也就10張紙，但他看完後心中卻隱隱感到了某種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