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 球

汽車在西六環外打滿太空時代烙印的航天城裏駛過。這座航天城始建於十年前，其時美國NASA、俄羅斯聯邦航天局、歐空局都已經將宇航員送到了火星，甚至於連印度和巴西也都即將發射載人火星飛船。出於種種考慮，國家決定啟動主要以火星開發為目的的深空載人航天計劃，新航天城就是在此基礎上興建起來的。

會議室就位於航天城的西邊一棟不太起眼的灰色樓房的三樓，透過窗戶往東邊望去，可以看到蜂巢號巨大的圓球形中國基地，頂端有個隻比該建築小一點的碗狀天線直指蒼穹。這種通信中心在全球總共有六個，分別位於美國、法國、俄羅斯、英國、中國和日本，除了美國總部外，其他的都是以統一標準建設的。

江大偉五十歲出頭，中等個頭，身形略瘦，戴著眼鏡，頭發亂蓬蓬的，裏邊還夾雜著一些銀絲。他迎上前來握住葉梓飛的手說：“葉博士你好，我們本該五年前就見麵的。”

寒暄過後，眾人剛一坐下，江大偉就直截了當地說道：“葉博士，想必你已知道我們找你的目的了吧。我們準備重啟你的項目，也就是說要繼續研製磁球飛行器，我希望由你做帶頭人。實不相瞞，這個研究所設立的初衷之一，就是要保證這個項目的正常……不，應該說是快速開展。”

聽了江大偉的話，葉梓飛顯然是吃了一驚。他擔心江大偉作為剛回國的學者，不太了解實際情況。便急忙說：“江所長，這實在讓我感到很意外……我的理論並不成熟，況且實驗也失敗了，你們要重啟項目我沒意見，但做帶頭人的事……我做不了。”

江大偉連忙擺擺手說道：“我雖然在國外，但對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卻是了解的。實驗失敗了沒錯，但是項目之所以擱置更多是輿論造成的。你有見過什麽項目能一次實驗成功的？潑髒水的是一些西方利益集團，他們無非是想通過學術渠道把項目攪黃。如果沒有小行星事件，他們的目的或許就達到了。”

葉梓飛急忙搖搖頭沉默不語，他不太認可江大偉的說法。

江大偉見狀，拿起了桌上一本薄薄的白色封皮的小本子，一邊翻看一邊接著道：“你可能不知道的是，恰恰是那些潑髒水的人，卻在背後偷偷做實驗，你做夢都不會想道，他們的理論基礎就是你那篇‘一類超導態電磁力場與引力的相關性研究’的論文。支持他們的金主，是壟斷了世界航空航天飛行器市場的寡頭們。他們知道，一旦你的東西弄出來，他們也就玩完了。”

“這個理論是有缺陷的。”葉梓飛對那些公司在做什麽絲毫不感興趣，但當江大偉提到那篇論文時他就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江大偉認真地看著葉梓飛。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三十多歲、其貌不揚的青年人，但通過和葉梓飛的短短幾句交談之後他更堅定了原來的想法。不過他知道此時，還需要再做些疏導。他將小本子翻到某頁，然後拿起來在空中揚了揚，說道：“這本《太空防務評論》是美國某些研究機構呈送給聯邦政府的秘密資料，他們的幕後老板就是一些搞太空開發的企業。現在這幫家夥已經吃不開了，但你隻要是看到以前他們說了什麽，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江大偉將小本子湊到眼前念道：“‘關於磁球飛行器的幾點評論’，喬·本傑明，約翰·威爾森，比爾·史密斯。……1、關於葉的引力子模型，我們認為目前尚缺乏合適的數學工具予以驗證，但這並不妨礙立馬開展相關實驗；2、我們已經觀測到超導態電磁力場存在吸收質能的特性，但還需要進行大量的實驗以取得更多數據；3、我們認為葉的實驗若成功，將可從根本上改變目前的航天市場格局，對航空工業將產生毀滅性的打擊。”

江大偉說到這裏，忽然停下來，見葉梓飛抬頭蹙眉望著他，沉聲說：“你看到了嗎，這三個人就是當時抨擊你最凶的，卻在背後搞這種名堂。”江大偉加快語速說道：“六年前我看過你的論文，雖然覺得有站不住腳的地方，很想跟你聊聊，但自己那個時候也沒想明白，於是就拖了一年，結果聽說項目中止了，再加上在SDA做了些破事，耗時耗力，隻好作罷。最近我想辦法搞到了你的實驗數據，反而變得對你的項目有信心了。”

葉梓飛沉下心一想江大偉搞到的資料應該來自航天院，由此看來他真的完全接手了這個項目，就急切地說道：“理論上的問題目前尚沒有解決，實驗風險太大。”

江大偉凝神看看葉梓飛，隨後來回踱了幾步，停下來說：“我聽說實驗中出了人命，對不對？”

葉梓飛心口仿佛被錘子敲了一下，肋部又隱隱疼了起來，不過他很快便鎮定了下來隨即答道：“是的。”

“實驗總難免會有意外。隻有繼續前進，人死得才有價值。”江大偉頓了頓，然後略顯沉重地說：“離‘大花生’撞上地球還有不到兩年的時間。你想想，和整個人類滅亡相比，死兩個人算什麽？這兩年時間，你會用來攻克理論還是開展實驗？再說了，許多成功的實驗都不是依靠理論的取得成功，萊特兄弟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嗎？”

葉梓飛暗想聲爆實驗不就是先有理論，再進行工程建模的嗎？不過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江所長，我並不擔心恢複實驗。但你說設立研究所的目的之一就是保證這個項目開展，我很擔心，您要知道，這是一個成功率很低的項目，不能指望它……而且我根本就不知道這個項目跟那四個方案之間有什麽聯係。”

“沒有聯係，”江大偉邁開腿走到窗前，看著遠處的蜂巢號基地繼續道：“這個項目隻跟第五方案有關。”

“真的有個第五方案？”葉梓飛的眼裏充滿了疑問，“我可聽說隻不過那是個謠傳。”

“嗬嗬，沒錯，說不定連謠傳也變成了方案的一部分。”江大偉說著，轉過身來，陽光在他全身打上了一圈光暈，他的麵目瞬間變得模糊起來，“這是一個沒有方案的方案……可能永遠也不會有名字。”

“啊？”葉梓飛感到無比詫異。

“很奇怪，是吧？開放，就是這個方案的特點。它要在人類所有潛在的創造力中找出一個解來。”江大偉邊說邊從逆光的陰影裏走出，快步來到桌前。

“我的項目與方案有什麽關係？”

“它是不是處在實驗階段？”

“是的。”

“它也許會成功，是嗎？”

“唔……或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