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 話
“很可惜，你看不到我。”那個自稱MACU的人道：“否則我也不用這樣了。”
楊天想了想問道：“我現在在哪裏？”
“在你的大腦裏。”
楊天故作鎮定下來，追問道：“那麽我的大腦在哪裏？”
“就在我們的飛船裏。”
“飛船？”
“沒錯，飛船。我們並不特別在意它被叫成‘大花生’或2033KA1之類的東西。”
“啊？！”楊天忍不住驚呼一聲。
“你似乎很吃驚。”
楊天過了許久才稍稍讓自己情緒平複下來，他顫栗著問：“那塊隕石，小行星2033KA1就是你們的飛船？”
“唔，你這樣說當然沒錯。”
“那不可能，我們進行了岩層掃描，它就是一塊石頭。”楊天回憶起當時岩層掃描的情形，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很難把它和飛船聯係起來。
“哦。”MACU輕蔑地揚起嘴角，微微笑道：“你真對你們的科技如此有信心？”
楊天默不作聲，他知道此情此景就算有再大的疑問也難以得到合理的解釋。他想了想就又問道：“為什麽這裏這麽冷？”
“這與你大腦的排斥反應有關。”
“什麽？”
“嗯，我想或許我們很難用人類的醫學語言合理地解釋這種情況。不過如果你能理解的話，我可以試著介紹一下：我們在控製血液進入你的大腦時，你的下丘腦溫度感受神經元不能正確地傳遞信息。或許這跟皮膚和黏膜的神經傳遞被阻斷有關，也可能與下丘腦體溫調節中樞輕微的功能紊亂有關。不過我想，作為人類的大腦，你並不會感到特別得冷，對吧？”
“你說什麽？”
MACU聳聳肩，輕描淡寫地說道：“你的大腦與軀體分離了，失去了來自皮膚和黏膜的神經傳遞信號，可能造成了下丘腦功能紊亂。很不好意思，眼下我們還在研究怎麽解決這個問題。”
“什麽？”楊天驚恐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但他並沒有感到有什麽異常。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身子，然後不解地望著李子安。
“唉……MACU歎了口氣道：“你似乎對身體上的缺失很在意。你所感受到的一切不都是意識之物嗎？那麽意識中的軀體和物理意義上的身體有何區別呢？”
楊天鼓起勇氣問道：“我的身體在哪裏？”
“請放心，它們都已經得到了很好的保護。”
“請如實告訴我，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MACU來回踱了兩步，那些內髒也跟著在他身邊飄來飄去，互相糾纏碰撞著，顯得詭異可怖之極。“死，一個充滿歧義的人類概念。你所說的‘死’是指肉體的滅亡還是意識的消失呢？”不等楊天回答，MACU又接道：“看來你所指的是肉體滅亡了，現在你的意識還活著，不是嗎？我很難回答你的問題，因為在我們的文明裏，沒有死亡的概念。”
“你們不會死？”
“當然不會，我們的母告訴我們，生命是永生的。”
“你們的母是誰？”
“啊，我們的至高無上的母，她在我們永恒的生命裏。”MACU眼中流露出虔誠的神色，張開雙臂說道。
楊天暗付莫非MACU的文明是建立在宗教基礎上的？他想了想問道：“你們來自哪個星球？”
隻見MACU聽了立馬用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圈，轉瞬那個圈變成了一個暗紅的圓球，圓球還不時噴濺著絲帶般的火光。他接著在圓球的邊上畫了個小圓圈，那是一個碳黑色的小球體，旋即小球體繞著那個巨紅球飛速轉了起來。
“你們住在這個星球上？”楊天指著那個黑色小球問道。
MACU猛烈地搖搖頭，他抬手在小碳球旁邊點了一下，頃刻間就出現了一個褐色的小點，隨後小褐點繞著小碳球慢慢旋轉著。“這就是我們曾經住過的星球。”MACU指著小褐點說道：“不過它已經被毀滅了。”MACU將手移到紅巨星上輕輕一點，紅巨星瞬間就發出了耀眼的白熾光芒，緊跟著光芒漸變成橘紅色，而且很快就吞噬了整個空間。隨著光芒漸隱，空間裏開始籠罩一團團黃白色的氤氳之氣。MACU接著道：“一萬年前我們的母就指引我們前往新的家園。”
“你們要去哪裏？”
“地球。”MACU毫不猶豫地說道：“在銀河係裏，地球是個充滿水的美麗星球，大陸上生活著有趣的原始生命。”他在說到“有趣”兩字時卻沒有半點喜歡之意，反而露出厭惡的表情。
“你們要占領地球？”楊天問這句話時，並沒有感到多少恐懼。
“不，我們要改變地球，就像你們改變火星一樣。”MACU說著看了眼楊天，接著道：“我們的母告訴我們，地球是一片蠻荒之地，原始生命雖短如蜉蝣，卻互相攻戰殺戮，朝生夕死又不忘爭利求生。”MACU頓了頓，眼睛直盯著楊天道：“在所有原始生命中，人類最為貪婪。其他生物隻取所需，人類卻欲壑難填。這一地球生命的異類，是蠻荒地球的罪惡之花。”
楊天心驚膽戰地看著MACU，搖頭道：“不是的。人類是地球的高級動物，我們具有情感，也有發達的科技。”
MACU不置可否，眯著眼睛看了楊天好一會兒才道：“我們比你更了解你們。作為原始生命的變異體，你們有著趨善的靈性，卻又有著邪惡的本性，這樣結合起來的肉體更加危險，因為邪惡被靈性所偽裝，也用靈性帶來的科技荼毒宇宙。”
楊天無力地搖搖頭說：“不是這樣的，人類發展科技是為了探求真理。我們甚至沒有走出太陽係，根本就談不上荼毒宇宙？”
“人類文明的目的是什麽？”
“真理……”楊天遲疑了片刻，補充道：“與和平。”
“不，人類文明不會帶來這些的，你們的目的是征服與擴張，就像你們在火星上的所作所為一樣。脆弱的肉體和渺小的靈魂時時刺激著你們如螻蟻般尋找希望，征服與擴張才能帶給你們安全感和滿足感。真理與和平？那隻是你們偽善的麵具。”MACU雙手伸向天空，虔誠地說道：“真正的真理與和平隻來自於我們的母，她將指引我們永生不息。而人類，”MACU猛地瞪著楊天道：“則正在踏上一條危途，將給宇宙製造無盡的麻煩，就像那個已經失落的文明一樣。而我們將會竭盡所能阻止人類擴張。”
“失落的文明？”
“那個文明篆刻在我母記憶之柱中，用以警醒萬眾。”
楊天暗想既然有MACU這種生物，再多一個外星文明也沒什麽奇怪的，就接著問道：“你們準備怎樣對待人類？”
“降智處理。”
“什麽……降智處理？”楊天感覺自己的舌頭有點不聽使喚了。
“以你能理解的方式來說，我們將降低人類智商。按照人類那套原始粗糙的分類標準，大約降到49，人類因而能成為一個比較理想的物種。”
“理想的物種？”楊天這時不再驚懼，切齒道：“為什麽不滅絕人類？”
“我們對低等生物隻存有憐憫……我們也遵循宇宙公理。”
楊天大聲斥責道：“你們的星球被毀滅了，就用這個作借口來占領地球……你們才是邪惡的種族！”
隻見MACU安靜地看著楊天，就像欣賞一頭在籠中咆哮的困獸。他悠悠道：“可憐的人類，看看宇宙吧！星群在不斷地生發、燃燒、衰亡，生命在不斷地萌芽、成長、遷徙，我們都是宇宙之海裏的住客。我們的母說，致人類文明那邪惡之花於樊籬之內，讓地球歸於安寧，眾生獲得福祉，我們在為宇宙公理執言。”
“請告訴我什麽是宇宙公理？”
“可憐的人類難道不知道，侵略必將遭到報應？”
“你們難道不是在侵略嗎？”
李子安淩厲地看著楊天道：“我們是報複者，宇宙公理與我們同在。”
楊天緘默不語。很難說他現在內心是什麽感受，恐懼？憂慮？驚疑？憤怒？或者兼而有之……他突然猛撲過去，張開雙臂抓向李子安的身體。
MACU似乎沒料到楊天會偷襲，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楊天的手便貫穿了李子安的胸腔。因為用力過猛，楊天險些摔了一跤。他像穿過空氣一樣穿過了李子安身體，跌跌撞撞地往前衝出了好幾米才穩住身體。他扭過頭來，見MACU正凝視著他，於是回身再次撲去，但這次無論他跑多快，都夠不著那具身體了。事實上MACU並沒有動，卻始終與楊天保持著一米左右的距離。
那是無法逾越的一米。
楊天氣喘籲籲，最終累得停了下來。
MACU態度淡漠地看著楊天道：“人類的攻擊性與生俱來，不過在經過改造後，你們就將成為一個友善的物種了。”
“哈哈哈……楊天這時突然仰天大笑起來，一邊狂笑一邊道：“MACU，降智處理，隕石飛船……哈哈哈……
MACU安靜地看著楊天，等他停住笑才道：“我並不指望你們這種低級生物能夠理解所發生的這一切。不過我們的溝通還有更重要的目的，希望你認真考慮我現在所說的每一句話，這對你有極大的好處。”
楊天不置可否地看著MACU。
MACU接著道：“通常意義上，我們並不願意與低等生物進行交流。這裏邊的原因比較複雜，除了文化因素，交流效率也是需要考量的。我們覺得，如果有個代理人來代為統治，將可使整個行星變得更加和諧。”
MACU圍著楊天緩緩轉動，他邊轉邊說：“當然，代理人的回報也是非常豐厚的。我們可以幫助他做到以下兩點：一是永生。我們的母說，讓那些服侍宇宙真義的人和我們一樣獲得永生，延續他們的生命，幫他們在他們的族類裏顯示神跡。二是快樂。作為代理人，你可以按照人類的方式定義快樂，並獲得快樂。”MACU忽然在楊天麵前停下來，一字一頓道：“我以我母的名義通告，如果你願意，你將會成為我們的代理人；否則，你將被徹底團子化，永遠消失在宇宙裏。請斟酌，5天之後，我們希望聽到答複。”
在MACU即將轉身離開之前，楊天一直保持著沉默。MACU為什麽需要代理人？代理人是統治地球的傀儡嗎？亦真亦夢亦幻，他已經無從辨別了。
黑色空間裏突然出現了一個光點，隻見MACU大踏步向光點走去，光點逐漸擴大成一個橢圓形光球。
就在MACU即將進入光球中時，楊天奮力跑了過去。MACU回過頭來對著楊天道：“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我有一個請求。”楊天衝MACU喊道。
“請說吧。”
“請把我放回我在地球的住所吧。”
MACU有點吃驚地看了眼楊天，說道：“看來你已能理解現在所發生的一切了。很好，我們需要你這樣的聰明人。”說完轉身就鑽進了光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