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法爾之謎

整個航程跨越了孟加拉灣、印度和阿拉伯海,胡一雲到達埃塞俄比亞首都阿迪斯亞貝巴隻花了不到四個小時。而從阿迪斯亞貝巴出發前往阿法爾地區,他又把整整四個小時花在了路上。

熱浪席卷著沙塵,沿途多是荒漠和鹽灘。非洲並不像雲媒上報道的那樣充滿動亂,至少在胡一雲看來就井然有序,自己現在途徑的東非北部這塊地區,依舊充滿安詳而古老的氣息:時至今日,仍然能看到在沙漠裏跋涉的駱駝商隊,還有蹲在酷熱鹽田裏采鹽的工人,他們看上去雖然不太友好,但臉上卻很平和,仿佛世界末日離這裏還相當遙遠。

阿法爾地區在東非大裂穀北端的起點,是一個充滿連綿的鹽湖和火山石的貧瘠之地。胡一雲乘坐的SUV抵達阿法爾的北部小鎮哈米迪拉時,伊萬諾夫已經在那裏等著他了。伊萬諾夫至今仍不明白胡一雲為何突然來到這裏,不過他料想胡一雲大概對那種單細胞生物化石產生了興趣。

“怎麽樣?你決定要複活它了?”伊萬諾夫問道,他的樣子看起來有點憔悴,想必應該還沒有在熔岩湖裏找到什麽耐熱生命吧。

“不,我沒打算複活它。”胡一雲肯定地說:“不過我有個發現,必須親自告訴你。”他看了看伊萬諾夫,頗有點不放心說道:“你得保持冷靜,我們可以一起來找找原因。”

“嗨,胡博士,你見過我什麽時候不冷靜過?”伊萬諾夫不滿地說:“趕緊告訴我吧,你到底發現了什麽?”

“伊萬諾夫先生,你得先答應我,在沒搞清楚之前不要輕易下結論,更不要對外公開。”

“當然,我答應你。不過到底是什麽發現呢?”

“我發現火星生命石與你發現的單細胞生物的基因序列是重合的。”

“什麽?”伊萬諾夫聽到這裏,手一滑,SUV幾乎就要衝到路邊的鹽湖裏去了。他猛地一踩刹車,謝了頂的光腦門差點要撞到前邊的擋風玻璃上。“你說你發現它們的基因一樣?”

“不不,不是一樣,是有部分重合。”

“我能看看分析結果嗎?”

“當然。不過為什麽不到駐地再看呢?”

伊萬諾夫把車開得飛快,恨不得馬上就趕到達納吉爾凹地附近的營地。他的嘴裏也沒閑著,反複問胡一雲研究的細節。當知道細菌包含了全部火星生命石裏的基因信息時,他幾乎快要蹦起來了。胡一雲不得不提醒他注意路邊的熔岩湖,好在營地就在前方,已經不遠了。

所謂的營地,就是兩頂帳篷和幾個箱子,旁邊坐著一個黑人。經伊萬諾夫介紹,胡一雲才知道黑人叫阿曼,老家在埃塞俄比亞南邊的奧莫河穀,但常年在這邊靠當導遊謀生,一個月前受雇幫伊萬諾夫打下手。阿曼會說簡單的英語,他說以前有許多歐洲、美國和日本的旅遊團來這邊遊玩,他經常為他們擔任向導。自從人們傳言末日審判要來臨後,就很少有旅行團來這邊了。像伊萬諾夫這樣不怕死的“主顧”,他一年都難得見到一個。阿曼說完還指指腳下說:“你們是好人,神靈會幫助你們的。”

阿曼的這一舉動讓胡一雲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他也不好意思問起。

胡一雲在阿曼的幫助下安頓好後,也顧不上休息,立即打開電腦和伊萬諾夫研究起那兩個基因圖譜來。胡一雲將圖譜調出,向伊萬諾夫展示了整個對比過程。伊萬諾夫越看越興奮,連連說道:“這就是證據,能證明火星生命是從地球遷徙過去的。”

胡一雲冷靜地說道:“現在還很難說這兩者之間是你所推斷的那種關係,有可能這種基因來自於火星也不一定,我們現在要找到更多證據。”胡一雲想了想接著說道:“我記得你上次說起附近還有一種相似的單細胞生物,也就是發生過基因是否就真的變異的同一物種。如果我們能對比它們三者之間的基因序列,說不定會有一些新發現。”

伊萬諾夫一聽連連點頭,忙不迭地從電腦裏調出了一張基因圖譜,說道:“你不提醒我還沒想到。正好之前我已經做過一些分析了。”兩人再次仔細分析了另一種單細胞生物基因圖,結果令他們大吃一驚。

胡一雲指著伊萬諾夫此前標注的那些差異點位驚奇地說道:“太神奇了,在兩個單細胞生物基因存在差異的地方,正好出現了火星生命石的基因序列!這絕對不可能是巧合。”

伊萬諾夫大叫道:“火星生命基因是減數分裂的產物!”

胡一雲這時冷靜了下來,又認真看了看三張基因圖譜,說道:“不對,減數分裂是有規律的,但以上這種DNA片段交換的現象並沒有體現出這種規律。我認為有種可能是這種單細胞生物感染了某種病毒。”

“來自火星的病毒?”伊萬諾夫狐疑地看著胡一雲。

胡一雲想了一會兒才說道:“病毒並不一定來自火星,但卻和火星生命有同源性。”

伊萬諾夫說道:“你的意思是說,病毒有可能來自外太空?”

胡一雲沉重地點點頭。

“你的觀點倒跟約瑟夫比較接近了。”伊萬諾夫咕噥道。

“或許吧,不過我們仍然缺乏證據。明天去找到這兩種化石的地方轉轉怎麽樣?”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便沿著達納吉爾凹地邊緣往北出發了。

達納吉爾凹地是地球大陸上海平麵最低的地方,常年酷熱得就像人間煉獄,但周圍的景色卻絢麗無比。五彩斑斕的大地上怪石嶙峋,強酸腐蝕出蜂窩狀的火山岩,像珊瑚礁一般鋪展到天際。那種呈黃色凝膠般的是硫磺湖,一灣灣碧水夾雜其間,不停地冒著氣泡,升起的煙霧霞蔚雲蒸仿若人間仙境。3 500萬年前,這裏還曾經是海洋,強烈的地殼斷裂和板塊漂移使阿拉伯半島從非洲分離出去,隆起的山脊使凹地沉降到海平麵以下100多米,形成了獨特的地質地貌。

伊萬諾夫在一處鹽床邊停了下來。這處鹽床的鹽層大約0.5米高,排列成一個個碩大的灰色靈芝一般,根基部遭到侵蝕,變成了“靈芝”的傘柄。伊萬諾夫蹲下身去,在一個傘柄處用鑿子刮了刮,於是慢慢落下一些細碎的鹽屑來。他告訴胡一雲,有幾個樣本是在這一塊鹽層的侵蝕層裏取得的。

“這是一種嗜鹽生物囉?”胡一雲自問自答道。

伊萬諾夫不置可否,指著鹽床對麵大約一公裏外的一處孤崖說:“到了那邊,你就會有新的看法。”

胡一雲在附近轉悠了一下,讓阿曼幫忙采集了一些鹽層樣本。三人隨後穿過鹽床,來到孤崖下。孤崖並不高,整體呈明黃色,應該是由硫磺岩層構成的。伊萬諾夫來回觀察著岩麵,隻見他在一個凹陷處停下來,指著那裏的硫磺岩層對胡一雲說:“有一個樣本是在這裏找到的。”胡一雲走近一看,那塊岩層有切削過的痕跡,心想來應該是伊萬諾夫采集樣本時留下的。

“唔,這麽說它也是一種嗜酸生物?”胡一雲問道,他知道有一些化學自養菌是靠硫生存的。

“我原來以為是環境造成了這種細菌的基因變異。現在看來,應該是它感染了某種病毒,因而從耐酸生物變成了嗜鹽生物。”伊萬諾夫悻悻地說。

胡一雲覺得伊萬諾夫已經放棄他之前的觀點了。現在的問題是,這種火星生命體裏的病毒基因是怎麽來到地球的?除了這種細菌之外,它還感染了哪些生物?他沿著崖壁往前慢慢走去,一邊走一邊低頭沉思,如果在這附近能找到幾塊隕石,那麽情況就會變得清晰了。胡一雲抬頭朝遠方望去,看到在廣袤的平地上到處都是紅的、綠的、黃的、白的鹽層、火山石、硫磺岩、各種結晶體和形成錐,一窪窪碧水都是高強度的硫酸,想要找到一塊隕石簡直就像大海撈針一樣。

正在胡一雲沉思時,後邊突然傳來一聲慘叫,把他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見伊萬諾夫正慌慌張張往不遠處的一個水窪跑去,看來應該是阿曼發生了什麽意外。他也趕忙跑了過去,待趕到時,隻見伊萬諾夫正抱著阿曼坐在水窪邊上,阿曼一雙手掐在右膝蓋下的腳肚子上不停吸著冷氣。腳上的鞋子和褲子都被燒出了幾個洞,露出裏邊黑紅的肉來。

伊萬諾夫大聲叫喚著讓胡一雲趕緊拿藥包來。胡一雲急匆匆跑到孤崖下,在背包裏找出藥包,立即趕回水窪邊。在經過簡單的傷口處理後,胡一雲和伊萬諾夫不得不中斷了考察,攙扶著阿曼回到了駐地。當天夜裏他們急急忙忙把阿曼送到了阿法爾首府塞梅拉的醫院裏。這時的塞梅拉人口已經減少了2/3,醫院裏、外都找不到護工,胡一雲和伊萬諾夫隻好輪流看護了阿曼一個星期,直到他的腳傷開始好轉為止。

一天阿曼突然提出要回奧莫河穀,說自己十五歲出來後已經十多年沒有回去了,想在最後的日子裏和家人一起度過。雖然伊萬諾夫隻雇傭了阿曼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但見他勤快、善良,再加上胡一雲的發現使伊萬諾夫不再執著於繼續尋找LUCA了,於是他決定送阿曼回家。

胡一雲暗想現在的情況已經比較明朗了,找沒找到隕石都不會影響“外太空病毒曾經進入地球”的結論了。這個結論是他和伊萬諾夫共同發現的,因此撰寫研究論文時兩人在一起顯然要方便很多。

胡一雲把自己的想法跟伊萬諾夫一說,對方馬上爽快地答應了。兩人給阿曼辦理了出院手術,把他架上SUV,就往奧莫河穀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