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經》與無為派

張萌參觀完蜂巢號返回地球後,除了列席每周一次的SDA新聞發布會外,還要經常回北京星空網總部參加一些工作會議。

張萌來星空網已有五個年頭了,可以說是見證了它如何從一家新興媒體崛起為具有全球影響力的傳播機構。星空網成立於20年代中期,趕上了太空時代的潮流,並迅速成為空間領域報道的頭號媒體。目前更是闊步向前,高瞻遠矚的規劃中不乏充滿挑戰性的項目,比如在火星基地設立駐地記者。

這個項目非常有野心,很有前景,當然也是可行的。地球民眾對火星基地發生的每件事都充滿好奇,但消息來源又僅限於SDA每周的發布會,而各國宇航局提供的信息又都幹巴巴的毫無趣味。信息的巨大需求和有限的新聞資源之間的矛盾在不斷加深,星空網敏銳地覺察到了這一點。它非常了解民眾的心理——他們渴望了解火星生活的一鱗半爪,希望跟著工程車穿過鋪滿蘚苔的塔爾西斯高原,還想看看諾克提斯迷宮古老的海岸線,但SDA根本提供不了這些信息。

星空網火星駐地的謀劃已有些時日子,但麵臨的阻礙仍然很大。首先是消息不慎泄露,不少國際媒體都知道了這個計劃,他們紛紛參與進來並不斷跟進,也想在這場火星媒體大戰中分一杯羹,這種混亂的局麵導致星空網失去了先發優勢;其次,前往火星的成本雖已大幅下降,但對星空網而言仍是個難以承擔的數字,SDA的支持就顯得尤為重要。但SDA否決了在蜂巢號設立媒體席位的請求,原因有二:一是蜂巢號上原來的設計沒有考慮到這一點,臨時增加席位的要求有些不合理;二是各大媒體都盯著這個位置,SDA根本無法平衡劍拔弩張的關係,更不可能設置多個媒體席位。

話雖如此,不過媒體們的大肆鼓噪還是引導了輿論導向,許多網民被煽動起來,地球公民意識空前強烈,一個個以納稅人自居,要求聯合國停止剝奪知情權,將火星基地建設情況全麵公開。迫於輿論壓力,SDA隻好做出回應,宣布在火星的首批220人移民名單中增加一名記者,人選將通過抽簽決定,並將隨蜂巢號的第二次航行前往火星。在SDA做出這一承諾之後,輿論才慢慢平息下來。

五月初的一天,張萌突然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嗨,張記者,您好,我是太空捍衛者聯盟公關部的於娟。”

“太空捍衛者……哦,我想起來了,您好。”

“不好意思打擾了。這次給您打電話,是想確認一下您能否出席我們在西山舉行的第三屆聯盟大會。”

“謝謝邀請。是在北京西山嗎?”

“正是。如果您確認出席,隻需在這個星期內給我回複即可。”

“謝謝。我看看日程安排後再給您回信吧。”

張萌很快就找出這次會議的相關資料,重新查看了日期和地點,五月中下旬自己正好要到北京航天城參加一個活動,而且離太空捍衛者聯盟大會的地點並不是很遠,順道去看看也無妨,於是立刻給於娟做了回複。

5月20日那天,張萌準時前往西山。西山在北京大七環規劃中已經變成了高檔辦公區和別墅區。林海之中掩映著一處處別墅群,它們的建築風格各異,既有傳統宅落,也有前衛的幾何抽象造型建築。由於能源革命帶來的便利性,別墅群的供水、供電都由微網支持。在核聚變能源民用化後,微網已經成為許多人類居住地最重要的基礎設施,傳統的高壓電網、石化能源已經迅速從人類生活中淘汰了,其消失速度之快,就像上上世紀的油燈、馬車一樣。

這恐怕也正是中東迅速衰落的原因吧!張萌這樣想著,抬頭一看發現小車已經穿過了群峰之間的自動高速公路,正抵達一處宅落群前。

待張萌走進院子裏,才驚疑不定地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裏。她的正前方是一個現代化大廳,影影綽綽人頭攢動,在各種西裝革履的身影中,竟然夾雜著不少身著道袍的道士;而會場的布置,更有一種詭譎奇異的混搭風格:在大廳兩邊垂掛著淺黃色帷幕,上邊是些八卦圖案;而四周立的柱上則懸掛著眾多顯示屏,甚至還有浮空全息視頻,一些播放著太陽係星球運行的模擬動畫,另一些則播放著旋轉的銀河係、係外星雲等動畫。在正廳主席台後上方還有一個大屏幕,正播放著兩個中子星互相纏繞、滾動的視頻,細看時竟隱隱帶有陰陽兩儀的味道,因為每個中子星中間赫然有個洞。

張萌作為身處太空時代的記者,突然麵對這種離奇場麵,一時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此時一位年輕女子走上前來問道:“請問您是張記者嗎?我是於娟。”

那個自稱於娟的女子隨手遞上一張石墨烯名片,張萌見裏邊有個不斷滾動的LOGO,而且跟主席台後方兩顆互相纏繞的中子星一模一樣。名片上寫著“太空捍衛者聯盟”“宇宙倫理研究會”等組織的名稱,但除了太空捍衛者聯盟,其他組織張萌卻一個都沒有聽說過。

於娟將她領入座位後,張萌才慢慢定下神來。她環顧四周,發現會場裏有兩百多人,一些人穿著隨意,但也有不少穿得較為正式,其中女性也為數不少。

過了片刻,主席台上陸續坐上了幾個西裝革履、年齡在三四十歲光景的男士,還有兩位身著道袍的道長。一位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主持人宣布會議開始,首先由聯盟主席致辭。張萌早在會議資料裏了解到聯盟主席叫韓興,以前是一位環保鬥士,曾極力反對從海水中提煉氘等核聚變燃料。張萌見主席台中間一位四十歲出頭、西裝革履的男士走上講台,先鞠了一躬,然後開始講了起來:

“各位聯盟成員、各位同人:今天,我們將在這裏召開第三屆太空捍衛者聯盟大會。這是我第二次以聯盟主席的身份向大家致辭。我至今還記得四年前聯盟裏的一些骨幹找到我時的情形。他們希望我來主持大局,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我現在想說的是,我之所以如此責無旁貸,不是因為我有能力領導聯盟,而是因為聯盟為我確立了一生奮鬥的方向。”

四周響起了熱烈的掌聲,不少人大聲叫好。很顯然,作為一個環保鬥士,韓興很善於把控和調動情緒。韓興將右手微微往前伸出,手心向下壓了壓,待掌聲停下來後他接著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的首屆聯盟大會已經在六年前了。”韓興頓了頓,接著道:“我們用六年時間告訴了大家這樣一個事實:太空捍衛者聯盟不但沒有因時光的流逝而消滅,反而因為我們的執著而使聯盟的前途更加光明。任何一個真正的聯盟成員,無論是在過去、現在還是將來,都堅信我們的事業不但偉大、崇高,而且充滿正義的能量和光明的前景。我們的力量不是來自於純潔的精神和堅韌的努力,而是來自於普適的道德觀和價值觀、來自於滾滾宇宙洪流中那最不可忽視的內在的潛能!”

在說到“潛能”兩個字時,韓興緊緊握住拳頭,抬頭望著大廳的上空。台下又敲起了掌,許多人頻頻點頭,顯然對韓興所言非常讚同。張萌仔細觀察著韓興的表情,他的神情時而沉著、時而激越,有張有弛,手勢配合著語氣和節奏,要麽振臂奮起、要麽輕柔擺動,就像在進行藝術創作一樣,顯得極具蠱惑力。

待掌聲稀疏之後,韓興又聲音低緩地說道:“但是,這六年也是艱辛的,我們遇到了一些挫折和困難,一些人猶豫了,隊伍也不純潔了,聯盟的發展遇到了阻礙。”韓興說著又慢慢加快了語速:“這不但提醒我們,保衛太空環境的道路是曲折漫長的,需要一代,甚至幾代人的努力;而且也讓我們意識到,聯盟需要在精神上武裝起來,用思想旗幟帶領我們前進!因為隻有這樣,我們的行動才會有力量、我們的訴求才會被尊重、我們的精神才能長久、我們才不會被所謂的主流民意所傾軋和蔑視。”

他講到此處會場裏群情激奮起來,不少人喊著“找到宇宙的真諦!”“我們需要方向!”“善待星球,拒絕擴張!”之類的口號。

韓興等會場裏的呼聲慢慢平息後,接著充滿自信地沉聲說道:“很幸運的是,我們找到了精神力量的源泉。但它不是來自於現代科技文明,而是來自於中華傳統文化,在源遠流長的華夏文明裏,它一度被忽視,但始終未被遺忘。在今天科技昌明的時代,我們突然發現,原來早在兩千六百多年前,我國古代的思想家老子就已識破了宇宙的奧秘,將他的思想載於《道德經》內。當代科技所做的一切努力,都隻不過是去驗證他早已闡明的觀點而已。”

會場裏鴉雀無聲,大家雖然都有思想準備,但說要陡然接受這個觀點似乎還有點困難。張萌剛進會場時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她原以為是跟道教有關,但現在看來似乎是跟道家思想有聯係。

“說得好。《道德經》就是一本宇宙天書,它闡明了萬物至理。”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大聲說道。頓時有幾個人附和起來,連聲說道:“統一場論解決不了的問題,《道德經》就解決了。”“老子悟出了天機。”此時會場裏響起了細碎的交頭接耳之聲。

韓興微笑著點點頭,成竹在胸地環顧著會場,然後才接著道:“老子為何能一窺天機?今天在場的一位道長或許能為我們解答一二。這位道長就是遵奉無為觀的德通法師。德通法師原是研究理論物理的博士,現在無為觀修經、注文,並開創了道教的全新流派無為派。無為派以現代物理理論入經注解,尋求萬物至理,提出了‘宇宙無為’的真理。他繼承了老子的道家思想,又為我們聯盟提供了思想武器。讓我們熱烈歡迎德通法師為我們傳道解惑。”

他的話音一落,隻見一位頭戴冠巾、身披道袍、腳穿雲履、三十七八歲的道長從主席台站起,走到講台邊,向會場裏的聽眾做了個拱手禮,然後到講台上站定,朗朗說道:“大家好,我是無為觀主持德通。在兩年前,因緣巧合之下與韓主席相識,當時韓主席正在為太空捍衛者聯盟四處奔波。我了解到聯盟的一些情況後,覺得我們無為派的思想正好與太空捍衛者聯盟的宗旨是相通的。這就促進了雙方的進一步溝通。”

張萌見德通法師侃侃而談,聽起來像是聊天。會場裏鴉雀無聲,看來大家都對這個德通法師還不太了解,都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韓主席說我以前學理論物理,實際上我做了道士後就很少這樣介紹自己了。”

會場上傳來了“嘻嘻”的竊笑聲,德通法師卻不以為意,道:“不過這倒提醒了我,得跟大家解釋一下,學理論物理的為什麽做了道士。”他指了指頭上的冠巾,又扯了扯身上的道袍,接著說道:“我們知道,科學的終極目標是發現宇宙的基本規律,一代代科學家前赴後繼,已經在這條路上走了很多年。愛因斯坦花了半輩子想建立統一場論,把強力、弱力、電磁力、萬有引力這四種宇宙基本力統一起來,但是他失敗了;量子理論揭示了微觀物質世界的基本規律,但卻與廣義相對論不相容,比如說量子理論中的引力場是相互作用的,而在廣義相對論中,那卻是質量導致的時空扭曲;幾十年前發展起來的超弦理論,看起來似乎接近真相了,後來人們才發現這一弦理論不但無法觀測到,也證明不了宇宙大爆炸的起點在哪裏。”

德通看了看會場上的眾人,一些觀眾不住點頭,想來應該是對這些理論有些了解,一些觀眾則側頭凝思,仿佛在琢磨這番話的含義,一些觀眾則瞠目結舌,一臉迷茫的樣子。看著道長嘴裏蹦出一個個物理術語,張萌感到有點兒啼笑皆非。

德通似乎並未留意觀眾的反應,繼續道:“實不相瞞,我本人就是研究超弦理論的。我發現了一個規律,當我們對事物的認識越深入時,就越認為世界的本源趨向於一片虛無,看起來就像進入了一個無限狹小的畸變空間,所有的一切都無限趨近於‘無’。於是我意識到在宇宙的盡頭就是虛空,而我們創造的所有理論都是自欺欺人的玩意。我們就是這樣一代一代地欺騙自己的。”德通就像說故事一般,娓娓道來,聽眾們被他這種講述方式所吸引,一個個屏氣凝神,會場的氣氛也頓時凝重起來。

“有一天,當我無意中閱讀《道德經》時,突然發現這本兩千六百多年前的書裏,竟然包含了宇宙的一切奧秘。”德通沉著地說:“《道德經》上說,‘無,名天地之始’;還說‘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廖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這句話的道理尤其玄妙,老子認為有一種不知名的東西,它在宇宙之前就有了,看不見、聽不著,寂靜空虛,始終不停地在運轉,是宇宙本體和萬物規律的根、是超越時空的存在。他把這種東西叫作‘道’。”

他說到這裏時,提高音量道:“而據我的發現,老子口裏所說的‘道’,也就是現代物理學裏經常提到的一個概念:宇宙的奇點!”

聽眾席裏一片**,大家都忍不住“啊”了一聲,有些人臉上掛著懵懂又驚異的表情;有些人如雞啄米般地頻頻點頭,嘴裏連連歎道:“對啊,對啊,真就是這回事”;還有些人眯著眼思量著,不置可否地翹起嘴角;另一些人則用驚疑不定的眼神東張西望,像在尋找可靠的證據一般。

德通留意到會場裏的**後便停頓下來,待聲音平息之後才又說道:“在現代物理學中,宇宙起始於奇點,也複歸於奇點。奇點是什麽?奇點就是個體積無限小、密度無限大、引力無限大、時空曲率無限大的點。在這個點上,一切物質失去維度完全消失、一切物理定律自動失效。然而,就是這個在物理學上無解的點,早已在《道德經》裏得到了闡明。老子認為,‘道’解釋了一切有限存在誕生於非存在,並終將複歸於非存在的宇宙至理。我分析後發現,來自物理領域的觀測結果都印證了《道德經》裏顛撲不破的真理。”

“但是,”德通這時停了下來,用凝重的眼神緩緩掃視了一遍會場,隨後語氣堅定地說:“《道德經》不僅說明了宇宙是什麽,而且告訴我們應該怎麽做。《道德經》提出‘道法自然’,自然界有其自身運行的規律,人的行為要‘合於道’,順應天意而無為,不能去破壞宇宙的和諧與平衡,否則將遭致災禍。”

聽到這裏台下許多聽眾嶓然醒悟過來,一些人明顯激動起來,有人喊道:“火星移民計劃破壞了火星環境,就是違背了‘道’的運行規律。”

另一人則道:“人類就應該留在地球,不能把汙染帶到外星球去。”許多人紛紛點頭附和,其中有人大聲說道:“對,人類的行為就像癌細胞一樣,糟蹋地球還不夠嗎?”

不過附和聲中也夾雜了少數不同意見,有人道:“現在人的壽命越來越長,人口都超過80億了。不移民,再過幾年地球上隻怕是要疊羅漢囉。”

“這是人類自身的問題。”

“應該控製人口增長。”

“現代醫學違反了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隻生不死,人口隻會越來越多。”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依我看,壽命到一百歲就應該人工終止。”會場某處響起了這麽一句話,就像投進一枚深水炸彈般,讓原本還算克製的會場頓時沸騰起來。

“終止生命?這太沒人性了。”

“這建議好。人活到一百歲也沒什麽價值了。”

“你這是什麽屁話,你是聯盟的嗎?”

“我看你才不像聯盟的,聯盟成員就要時刻想著保護環境。”

“環境是為人服務的。”

“哼,環境是為人服務的?你知不知道人才是環境的汙染源。廢人就不應耗費資源,死了幹淨。”

“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

“你給我出去!”

“你幹嘛呢?”

會場的一個角落裏發生了扭鬥,但很快就被人分開了。

德通憂慮地注視著這一切,他忽然感到無為派肩上的擔子沉甸甸的,道家思想能把聯盟聚攏起來嗎?自古以來任何教派的發展都是不容易的,更何況在科技發達的今天?不過他仍然充滿信心,他堅信《道德經》不是妙手偶得的奇文,而是道破機關的天書,老子必然在函穀關受到了某種啟示,否則怎能……不管如何,德通都不會放棄自己的奮鬥目標,他看到騷亂被製止後,才接著道:“無為派的道家思想,強調不爭天、不爭地、不爭時、不爭利,隻予不取,無欲無求。意思就是遵循‘道法自然’,不去改變四維時空,不去破壞宇宙平衡,不要向自然界一味索取,做到心出本真而胸懷乾坤。”

作為記者,張萌一直冷靜地注視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她已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味來,開始思考隱藏在這一現象背後的深層原因。因為能源供給方式的徹底變革,當前地球環境實際上已經大大改善了,二百多年以來工業革命的餘毒基本已被清理幹淨,青山綠水的宜居環境越來越多。但這枚硬幣的另一麵卻是一個可怕的現實:由於環境衛生的改善和醫療技術的變革,地球人口急劇膨脹,越來越多的土地變成了居住地和耕作地,動物的自然棲息地被不斷壓縮,物種滅絕的速度越來越快。即使這樣,仍然難以滿足人類對活動空間的需求,許多公司和住宅已經搬到了海上,日本和英國一些公司開發了一種近海漂浮島作為寫字樓,住宅則是圍繞著漂浮島的碟形浮屋,因此海洋生物生存的空間同樣也被壓縮了。有人一針見血地指出,如果地球是機體,那麽人類就是癌細胞,因為癌細胞永遠增殖,不會死亡。這當然是聳人聽聞的觀點,至少現在看來,地球還是正常的,隻是在對世界本質和規律的認識上仍然踏步不前。技術的發展速度是驚人的,但基礎理論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突破。宗教在人們生活中的影響越來越小,但這並不意味著世界觀和人生觀的問題已經在科學範疇裏得到解決。

張萌敏銳捕捉到了韓興和德通法師的意圖。這確實是個很好的契機,在太空宗教尚屬一片空白時,將傳統的道家思想和現代物理理論嫁接在一起,再利用太空捍衛者聯盟的環保訴求,將無為派思想傳播開來,從此角度看,這是一個不錯的計劃。想到這裏,張萌抬頭望向講台,德通似乎已準備結束演講。

“無為派的思想不是道教思想而是道家思想,這就意味著無為派與其他一切傳統的道教是毫無關係的。它是在當代科學背景下對《道德經》的重新闡釋,這就為人類認識宇宙和規範自身行為提供了道德準則,這與太空捍衛者聯盟的籲求是一致的。有了思想的支撐,聯盟將會更有力地開展行動,保護太空環境、守護星球安寧。我深信,這種願望一定是可以實現的,這種願望也一定能夠實現!”德通話畢往後退了一小步,然後拱手向會場裏的聽眾行了個禮。

會場裏立刻響起了熱烈的掌聲,聽眾中認同無為派的人明顯增多了。

會議按照框架議題設置,又進行了分論壇討論,與會的一些專家認為無為派的思想對於維護星空和諧安定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無為並不是不為,而是要求不妄為,也就是說人類的行為要“合乎道”,這樣才能達到宇宙的生態平衡。另一些人則對怎樣“合乎道”有不同看法,一些人認為地球是人類的衍生地,人類就應該留在地球。還有人覺得人類應該自造天體來緩解人口壓力,凡此等等,不一而足。

在之後的媒體問答環節,張萌一言未發,靜靜聽著記者們與韓興和德通法師討論一些玄之又玄的問題。討論是非常熱烈的,韓興不愧為縱橫十多年的環保鬥士,最擅長的就是與媒體打交道;德通法師的物理博士頭銜當然也不是白拿的,許多記者聽了他一連串念咒般的專業術語後似懂非懂。一位記者問及如果發現火星生命將如何處置,德通表示無為派提倡道法自然,要尊重火星生命的生長規律,人類應該撤出火星,還其一片淨土;有記者提出人類留在地球是不是一種“小國寡民”的心理,德通說《道德經》記載得很清楚,民眾要“重死而不遠徙”,留在地球上才是正確的選擇;還有記者直截了當地問“道”怎麽解決地球人**漲,德通說生老病死應遵循“司殺者殺”的天道,唯有如此,人類的命運才能長久。

在張萌看來,其他記者的想法和她是差不多的:德通法師的許多說法與社會主流民意差別太大了,媒體更不會連篇累牘地報道此事,即使有些零星的報道,也隻會是類似“火星殖民如何保護環境”之類的建議,若是有一兩條引起了SDA的重視,就已經算是很大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