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卷之一·會戰

[上文已佚,下同]……決戰到來了。當東方的第一縷晨光照亮穆都城門口的羽蛇金字塔時,我們已經站在金字塔下了,而且布好了陣形。

我左手執木盾,右手握著長矛,腰間插著阿爸花了好幾天才磨好的黑曜石刀,後背止不住地冒汗。四周都是和我類似裝束的武士,一直延伸到左右視線的盡頭,不知有幾萬人。阿爸就在我身邊,二哥在我身後。作為穆都的自由民,他們已經參加過好幾次戰鬥。而我們全家引以為傲的大哥已經是四百夫長,他指揮的精銳方陣就在我的正前方,定能抵擋敵人最猛烈的進攻。但我還是感到害怕,我隻有十五歲,隻馬馬虎虎地訓練過幾次,而且從未經曆過戰爭。我怕在戰場上被敵人砍下頭顱,更怕被抓去開膛破肚,當成祭祀的犧牲。

海螺號角的“嗚嗚”聲在我的頭頂響起,鼓手用骨棒敲擊著貘皮大鼓,發出“咚咚”的巨響,祭司們站在金字塔頂上,隨著節奏高聲歌唱,念誦上界和下界諸神的名號,籲求他們的助力。

“鹿尾,別怕,羽蛇神庫庫爾坎會保佑我們的,我們一定會把迦安人殺得片甲不留!”阿爸大概察覺到了我的不安,安慰我說,但他的聲音也在發抖。我努力去想象穆都所傳頌的羽蛇神之大能。三百多年前,它在天上向穆都人顯現真身,庇佑我們的先祖擊潰了宗主國特奧蒂華坎,成為一代霸主。此後,羽蛇神的每一次出現,都意味著穆都的勝利。穆都稱雄瑪雅諸邦百年,直到對手迦安的崛起……

祭司們正在向羽蛇神控訴迦安人的罪行,他們殺戮羽蛇神的子民,攻擊我們的盟友,搶奪我們的貨物,甚至霸占我們的水源。巫師的唱誦帶來了上界的魔力,我有了點兒信心。想到自己在勝利之後,可以痛飲清澈的溪水,飽食裹著火雞肉的玉米餡兒餅,我甚至有點兒渴望戰鬥。我想,也許我會親自砍下迦安王的頭顱,我威風凜凜的人像將被雕刻在羽蛇神廟前的石柱上,和曆史上那些偉大的英雄並列,成為穆都的傳奇。即便我犧牲了,也會被邀請到創世神伊察姆納的神殿裏,享受永久的福樂。

地平線上卷起不祥的灰霾,迦安聯盟的軍隊出現了。我的陣地在高處,恰可以將整個戰場盡收眼底。他們至少有好幾萬人,隊列卻異常整齊森嚴。隨著他們的靠近,我從服裝和頭飾上認出了許多不同的族類:左邊,頭盔上插著鸚鵡羽毛的是來自南方高山地帶的庫坎恩人;戴著精美的碧玉項鏈的是曆史悠久的卡拉克爾人。右邊,身上文有怪異文字的是擁有北部鹽沼的伊察人;而把臉塗黑,拿著魚叉當武器的是貧苦的東海漁民。

穆都這邊也有許多盟友,分散在長達數裏的陣地上,有在盾牌上繪有華麗圖案的科潘人,肩膀上纏著紅布的人,高舉黑曜石矛的博南帕克人,以及像猴子般矮小而靈敏的人。另外,還有許多城邦的標識,我看不太清楚。據大哥說,至少有四十個瑪雅城邦卷入了這次大戰,雙方軍隊的總數超過十萬。這不但是第十一紀元迄今為止最大的一場戰爭,也絕不遜色於第九和第十紀元那些傳奇大戰。穆都和迦安的數百年恩怨將在這裏做一個了結。

當迦安聯盟的軍隊行進到綠鸚鵡河另一邊的河岸時,他們停止了前進。在河邊有一座不高的土丘,許多巫師登上土丘,圍成一個圓環,點燃了某種煙火,然後他們像一群蜜蜂一樣跳起了複雜的舞蹈,口中還“嗡嗡”地高聲唱誦,也在妄圖求得諸神的助力。

“愚昧的迦安人!爾等豈配請求神明的幫助?”此時,從我上方傳來雄渾有力的呼喊聲,我抬起頭,就看到穆都的天象大祭司,賢明的十八·天鱷(譯注:古典瑪雅人姓名的第一部分是日名,瑪雅人認為日期以二十天為單位不斷循環,每一天都有不同的神祇守護,稱為“卓爾金日”,因此第一部分是相應守護神的稱號,譯文中簡化為日期序數)站在金字塔頂的羽蛇巨像前。十八·天鱷是一個身材矮小的老人,但在我們心目中他卻宛如智慧的北極星神。“天鱷”不是他的本名,而是流傳的別號,意思是他能夠主宰天空,如同強有力的鱷魚主宰著湖泊。在瑪雅列邦中,他的名聲勝過最勇猛的武士,聽到他灌注了神力的聲音,我就像飽飲了山獅血一樣充滿力量。

“自從上個紀元以來,你們就為貪欲所驅使,侵略和平的城邦,推倒眾神的祠廟,砍光樹木,殺絕鳥獸,令伊察姆納大神降下災難,讓天上滴雨不落,大地寸草不生!你們本當誠心懺悔,奉上自己族民的心肝來平息神靈的憤怒,可是你們卻頑固不化,反向瑪雅萬邦之首、偉大的穆都開戰!你們豈有資格再列於文明城邦?就連托爾特克蠻子也比你們講公義!”

十八·天鱷的檄文是用穆都語宣讀的,但兩大城邦的語言相差不大,迦安人應當能理解。傳話兵以大約五百步的間隔,從近到遠呐喊著,將十八·天鱷那鏗鏘有力的責難遠遠傳了出去,一道道聲浪如怒潮拍擊著兩邊的陣線。

“今天,穆都的守護者,無與倫比的羽蛇神啟示我說,他要給你們以應得的懲罰。在太陽到達天頂時,它將展開自己的羽翼,遮住半個太陽的光芒!如果你們稍有知識的話,就應該知道在一百九十三年之前出現過同樣的異象,那一次穆都戰勝了不自量力的迦安人(譯注:瑪雅人的“年”有兩種概念,一是周期為二百六十天的“卓爾金年”;二是周期為三百六十五天的“哈布年”,與公曆年相同,為便於讀者理解,譯文中統一改為哈布年表示)。曆史中發生的一切都是由星辰的位置所決定的,也會隨著星辰的再次組合而重現。迦安的愚民啊,星辰的輪轉賦予了我們力量,你們很快會被不可抵擋的穆都大軍碾壓,正如怯懦的鹿群被豹虎撕碎!”

迦安人的陣列**起來。十八·天鱷拿出了最有說服力的證據:如果同一天象在曆史上曾經對穆都有利,那麽當它再次出現時,自然也同樣會保佑穆都。計算重要的天象再現的時間是天象祭司最重要的工作,而十八·天鱷的權威無可置疑。

我以為迦安人會派一些兵士大嚷大叫,擾亂十八·天鱷的話語,以求挽救行將潰散的軍心。但他們並沒有那麽做,他們默默聽完了十八·天鱷的檄文,隨後圍成一圈的巫師向兩邊散開,在他們中間,一個披著鬥篷的人走了出來,我驚訝地發現,那是一個很年輕的女人,最多二十歲左右,但身材異常高挑,和十八·天鱷恰成鮮明的對比。她的裝扮也非常奇特,臉上既沒有鼻環和唇環,也沒有塗紅色的油彩,隻是在寬大的額頭上繪著象征金星的符文;胸口到大腿都裹著飾有蛇紋的白色棉布,但披著的不是貴族婦女的彩色棉袍,而是用黑色鳥羽縫製的鬥篷。我好奇地盯著她,不知怎的,卻和她的目光對上了,她仿佛也在回視我,她的目光冰冷銳利,全無感情。那一瞬間,她邪惡的目光仿佛已化為箭矢,刺穿了我的靈魂,我有些害怕地垂下眼瞼,一顆心怦怦亂跳。

好在那女子的目光也移開了,她開始說話,因為太遠,我當然什麽也聽不到,但很快,對方的傳話兵就將她的回複送到了我們的耳邊。

“十八·天鱷,你是最著名的天象大祭司,你的卓越名聲從東海傳到西海,所有的天象祭司都敬畏你,如同群星敬畏太陽。但是,請容許我的冒犯,你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這一回,憤怒的喧嘩發生在了我們一邊,這個古怪的年輕女人在說什麽?瑪雅第一天象師十八·天鱷大人會犯錯誤?

“和我說話的是什麽人?”十八·天鱷冷冷地問,“難道迦安人狂妄到如此地步,認為一個無知的女娃娃也可以指摘天象大祭司—上界諸神在人間的代言人?你們的大祭司,那個叫十六·龜殼的蠢蛋呢?”

“請您允許迦安的狂妄,”女子用沒有多少禮貌的敬語說道,“和您說話的女娃娃名叫九·鷹瞳,是已故十六·龜殼大人的繼承者,迦安城邦的新任天象大祭司,我們的地位是對等的。”

“什麽?你……你說你是……”十八·天鱷似乎驚呆了,然後哈哈大笑起來,穆都的武士們紛紛發出嘲笑聲,其中也包括我。一個二十出頭的女人當天象大祭司!迦安人是瘋了嗎?十八·天鱷笑著說:“你—女娃娃—大祭司?哈哈哈!十六·龜殼是一個異想天開的笨蛋,想不到他還能挑出一個更離譜的繼任者,火雞一樣無知的女孩……哈哈!”

“您對先師的評價我不敢讚同,不過我本人確實是一個無知的女孩,”九·鷹瞳鎮靜地回應,“我不懂得曆史,也不懂兵法,唯一知道的就是天象的奧秘,所以我受諸神和迦安國王之命,站在這裏。天鱷大人,你說的不錯,一百九十三年前,半個太陽的光明被吞噬,穆都的天象大祭司讓奇跡發生,令穆都征服了迦安達一代人之久。”

迦安的軍隊**起更厲害了,雖說天象祭司對壘時不允許說謊,但大多都是避重就輕,揀對自己有利的加以宣揚。九·鷹瞳直接承認了十八·天鱷的預言,難道是想承認自己這方即將失敗?

“但是,”九·鷹瞳話鋒一轉,“不知為何您沒有提到,在這中間的一百九十三年中,類似的天象還發生過三次,每一次,穆都的軍隊都精心選在這一時刻開戰,但你們隻打贏了一次戰役。其餘兩次都失敗了,第三次的時候,穆都國王也被俘虜了,幾乎終結了你們的霸權。天象真的對你們有利嗎?”

“無知的女人!”當九·鷹瞳的反擊遠遠地傳過來時,十八·天鱷立刻冷笑著說,“對於天象學你隻是一知半解,星辰的位置每時每刻都在變動,這當然會導致結果上的差異。那幾次的相似隻是表麵現象,太陽在群星間的位置其實相去甚遠,而這一次,太陽才回到了和一百九十三年前同樣的位置。”

九·鷹瞳沉靜地說道:“的確,太陽此刻和一百九十三年前一樣,在天鹿星座和雙生子星座之間。但賢明的十八·天鱷啊,驕傲讓你過分自信,才會讓你誤解了星象的指示。你如果真的能和羽蛇神溝通,就絕不會犯這樣的錯誤。羽蛇神會告訴你:太陽神基尼什·阿哈瓦即將登上天頂,屆時它的神聖光芒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減損。”

十八·天鱷再次放聲大笑,說羽蛇神會在兩軍的數萬將士麵前證明她是何等的白癡。我們也都助威地跟著大笑,這個狂妄的女巫,竟然想挑戰瑪雅最負盛名的天象大祭司?何等不自量力!但笑聲並沒有挫敗九·鷹瞳,她站在兩軍陣前鎮定如恒,反讓我隱隱感到有些不安。

雙方的軍隊都在緊鑼密鼓地進行決戰前的準備。在連續不斷的鼓點聲中,時間一點點過去。當影子變為最短,指向正北方時,關鍵時刻到來了。軍官們命令我們準備好立刻進攻。我摸了摸腰間的黑曜石刀,抬頭望向天空,雖然陽光奪目,無法直視,但顯然半點被遮住的跡象也沒有。

時間緩慢卻不停地流過,太陽一點點登上天空的高處,然後又一點點越過了這個位置。

穆都聯軍逐漸沉寂下來,不安的情緒在四處彌漫。等到太陽完全越過天頂時,九·鷹瞳問道:“十八·天鱷大人,你還有什麽話說嗎?”

“再等一會兒,異象很快就會發生……”十八·天鱷麵色蒼白地辯駁道,連傳令兵的聲音也低落了許多。九·鷹瞳卻說:“你說的不錯,異象即將發生。”

我微感驚訝,九·鷹瞳又說:“但是異象卻和你所說的完全不一樣。十八·天鱷大人啊,太陽並非被羽蛇的翅膀遮住,而是美麗的月亮女神伊希齊,迦安的守護神和女性的保護者,她帶著太陽神基尼什·阿哈瓦去她的宮廷做客了,所以讓伴隨月亮的黑夜諸神暫時統治天空。”

十八·天鱷臉色鐵青,而九·鷹瞳說完最後一句話,便做了一個手勢,迦安祭司們一起唱頌祭祀月亮女神的聖歌,還跳起了複雜的舞蹈,隻有九·鷹瞳在土丘頂上像石柱一樣站著不動。驀然間,一陣狂風吹得她的羽毛大氅飄揚起來,宛如鼓起的兩翼,她仿佛要變成一隻大鷹,淩空飛去。不過她並沒有飛起來,隻是伸出手指,怪異地指向天空,然後,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我向她指的方向看去,發現太陽完美的圓圈缺了一個口子,仿佛被啃掉了一小塊一樣,而那個口子還在不停地變大。很快,所有人都發現了這一點,太陽正在一點點被蠶食,光線也越來越暗,看上去這和十八·天鱷剛才的預言類似,但卻不止於此。不久後,整個太陽都被某種超乎想象的宇宙力量吞噬掉了,周圍流轉著一圈怪異而蒼白的光暈,但中間卻是一個深邃的黑洞。

騷亂開始在我們雙方的軍隊中蔓延,但我們的軍隊遠比他們更為恐懼。我們聽到九·鷹瞳神諭般的宣告:“看哪,穆都人,黑夜諸神在白天顯現了!”

果然,當陽光消失之後,夜裏才能看到的群星浮現出來,我看到在剛剛消失的太陽邊上,出現了瑩白的水星和光芒四射的金星,還可以看到遠處略顯暗淡的紅色火星和明亮奪目的木星。那些神聖的遊走之星,在剛才還無比明亮的白晝中現身了。銀色的宇宙樹幹也隱約可見。

但這些常見的天象比起另一種異象來,又什麽都不是了。

在離太陽不遠的天區,出現了一個奇特的天體,它很小,很蒼白,大概隻有一根手指那麽長,但有頭有尾,身體頎長,散發出溫柔的光,宛如披著一身白色的羽毛。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存在。它無力地懸掛在群星之間,頭部半淹沒在太陽的光暈中,仿佛已經進入了太陽中心的黑洞。

“羽蛇神!羽蛇神!羽蛇神庫庫爾坎要被宇宙深淵吞掉了!”我聽到周圍的人紛紛驚呼起來,我這才恍然大悟,這就是羽蛇神,穆都的守護之神啊!可是他為什麽看上去這麽細小、這麽虛弱,全不像傳說中那般威風凜凜?難道真的快被宇宙深淵吞沒了嗎?

不知誰開的頭,我們的兵士紛紛跪倒在地,拚命地用矛頭和石刀劃開自己的手腕和脖頸,想將自己溫熱的鮮血獻祭給羽蛇神,讓他擺脫黑暗的魔力。一些將領們想要阻止,但是無濟於事。甚至他們自己中的許多人也在放血,想用鮮血和生命去保護羽蛇神。

穆都的守護神是羽蛇神庫庫爾坎,一般而言,他的出現都意味著穆都的勝利。如果羽蛇出現,穆都則必須舉辦盛大的獻祭,殺死幾百個人牲,讓上界的力量與人間感通,但這次並沒有舉行相關的儀式,或許這就是羽蛇看上去無比孱弱,即將被黑暗深淵吞噬的原因?我們必須立刻獻祭給他,哪怕是在戰場上,哪怕犧牲自己的性命……

數不清的穆都武士陷入癲狂的自殺中。我也迷茫地跟著他們的動作,將石刀對準了自己的心口,但阿爸一把打掉了我的刀子:“鹿尾,你幹什麽?”

“阿爸,羽蛇神快被吞噬了,我要獻祭給他……”我還不太清醒。

“羽蛇神已經走了,你看天上!”

我呆了一下,往上看去,發現太陽已經重新露出金色的一邊,羽蛇神已經變得難以看到。它還在嗎?離去了還是被太陽吞噬了?我不知道。但此時,迦安聯軍紛紛蹚過隻沒到膝蓋的小河,向我們衝來,一排排鋒利的戈矛像上界之雨一樣落下,迅速帶走了穆都人的生命。在他們衝過我們的防線之前,我們的隊伍早已土崩瓦解。

迦安人攻上來的時候,太陽已經重新出現,陽光再度鋪灑大地,羽蛇神也無影無蹤。此時我們早已陣型大亂,鬥誌全消,許多盟友丟盔卸甲,撤離戰場,迦安人的前鋒隊伍像一把把利刃插入我們的陣營,將我們隔離開,逐個殲滅。我看到我們勇猛的大王子被殺死,國王被屈辱地按倒在地,捆綁起來,而卓越的十八·天鱷則倉皇逃走了,消失在亂軍中,但我的靈魂還沉浸在適才恐怖的天象中,渾然不知這意味著什麽。

“快逃啊!鹿尾!”

我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如夢初醒地轉過頭,發現是阿爸,他就站在我的前麵。我剛要說話,卻看到了將我靈魂砸成碎片的一幕:一支迦安人的長矛從他的胸腹之間刺了出來,鮮血染紅了矛身,阿爸低頭去看,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然後望向我,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麽,但卻一聲不吭地倒了下去……

我終於清醒過來,大叫起來,想要撲上去救他,但卻被另外一個潰兵撞了一下,站立不穩,從山坡上滾了下去,無盡的鮮血、殘缺的人體和揮舞的兵刃在我麵前旋轉,我聽到漫山遍野的慘叫和呻吟聲,然後,我的額頭不知撞到了什麽,我昏了過去。在昏迷之前,我仿佛又看到了迦安魔女那邪惡的雙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