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充電情況?”

“充電完成。”

“體檢情況?”

“電池損耗31%,其餘各元件有不同程度損壞。”

“內存呢?”

“數據總量為27.9PB,其中係統文件9.5PB,軟件總計7.7PB,全息視頻一共3.1PB,圖片0.8PB,常規模式視頻0.6PB,剩餘無用緩存2.6PB,垃圾文件1.9PB,以及,病毒文件1.7PB。”

“把數據導出。”

“是係統文件麽?”

“不,是所有的數據,不止係統文件,還有軟件信息,視頻、圖片、文檔,以及緩存、垃圾文件和病毒文件。全部數據都導出來,召集所有人,1KB1KB地分析。”

“可是這樣太……”

“有問題嗎?”

“沒……沒有!”

一些聲音響起,但更多的是沉寂。

LW31被關在一間十幾平米的小屋子裏,四麵的牆壁都是鏡子,地板和天花板也是,除了角落裏有一個充電器插口,什麽都沒有。

沒有信號,沒有聲音,沒有水分——事實上,連空氣都沒有。

它試圖喊叫,但沒有回應。敲擊四周鏡子,但除了看到鏡麵裏的自己,房間紋絲不動。這是軍用級別的防彈玻璃,堅硬程度已經超過了金屬。LW31敲了幾次,識趣地放棄了。

於是,它隻有坐在屋子中間,發著呆。

“它在幹什麽?”顧如凱指著房間裏喃喃自語的LW31,問道。

這個房間從裏麵看是由六塊鏡麵鋪滿,但從外麵看,視線穿透無阻。現在顧如凱和霍展看到的,其實是一個透明房子。更確切地說,是一個隔絕了信號、聲音和空氣的單向玻璃牢籠。

這巨大的牢籠放在大廳的中央,四周滿是穿著白色實驗服和戴著口罩的人,有男有女,有的在對LW31指指點點,有的悶頭在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儀器上忙碌。這些人都是從疆域公司各個分部調過來的精英,在人工智能領域研究多年。

而這個大廳麵積接近千平,上百個人以及高昂的儀器全部圍繞著LW31——除了大廳東北角那個幽深的甬道。

“它在……”霍展猶豫了一下,“在發呆吧。”

“嗯,還真像個人。”

“圖靈測試的結果分析,它確實已經擁有了人的全部感情。”

“那現在呢,有什麽進展嗎?”

霍展搖搖頭,“數據已經導出了,但每一行數據都沒有問題,下載的軟件也都是正常的——雖然有些是盜版。”

“會不會是病毒導致的自我意識?”

“不會,分析過了,那些也隻是常見病毒,”在顧如凱再次開口之前,他補充說,“我們也將病毒導入了其他機器人程序裏,除了運行稍微阻礙,沒有別的反應。而且,我們試過清空了一台LW型號機器人的所有數據,再把LW31身上的數據全部導入進去——包括係統、軟件、文件、病毒。本質上說,它應該跟LW31一模一樣了,但也沒有產生絲毫的情緒反應。”

這些話在遞交給顧如凱的報告裏已經說過了,但他再次聽到,依然皺起了眉頭。“如果不是軟件的話,”他沉吟著,“會不會是硬件問題呢?”

於是霍展找來了新的LW型號機器人,使其原件的磨損情況與LW31一致,為了減少誤差,甚至連這個機器人的外表都磨得跟LW31相同——如果不是它在玻璃牢籠之外,研究人員根本無法將它與LW31區分開來。

但即使這樣,他們得到的依然是一個行事呆板、沒有任何情緒表露的家政機器人。

“也就是說,”半個月之後,知道了這個結果,顧如凱站在牢籠外,手指輕輕點著玻璃,“我們現在既無法弄明白LW31產生情緒的原因,也無法將它的情緒克隆到其他機器人身上——即使一模一樣的配置,一模一樣的損耗情況?”

霍展羞慚地點點頭。

籠子裏的LW31聽到玻璃敲擊聲,疑惑地四顧,但四麵八方都隻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既然它是獨一無二的,”顧如凱說,“那就直接從它身上入手吧。”

不斷有人走進這間屋子與LW31說話。

剛開始,它非常高興,終於有人來陪它解悶兒了。但它很快發現,這些人來的目的不是交談,而是詢問。他們會問LW31很多問題,從天氣怎樣到宇宙歸屬何處,無所不包。LW31每次都絞盡腦汁地回答,而當它問問題時,得到的永遠是沉默。

再後來,進來這間屋子的人越來越雜,白發蒼蒼的老人拄著拐杖進來,四五歲的孩子蹣跚地爬進來,五大三粗的男人喘著粗氣進來,麵色愁苦的女人斜著眼睛進來……他們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跟LW31訴說,家裏長短,市井百態,然後會有一個問題——

你感覺如何?

“哎呀,隔壁家的王奶奶真是煩人,每天晚上就咳嗽,你說生病就去治嘛,賴在家裏幹嘛。我聽說呀,是想省錢給兒子,她兒子欠了一屁股債呢。王奶奶好不容易熬到退休,本來想安度晚年,結果現在過得個寒酸樣子喲。不過就算可憐,也不能打擾我兒子休息啊,我兒子學習可重要哩,我就指著他了……你感覺如何?

老子做生意又賠了!你說這世道到底怎麽了,給不給人活路了!不過這次不能怪老子,防誰也沒能防住親弟弟啊,老子跟他給的錢也不少,幹嘛就偷了錢跑路呢?等老子抓到他,非把他腿打斷不可!不過你說,他剛剛二十出頭,能跑到哪裏去呢,外麵壞人又多……你感覺如何?

這周末呀,我就會跟他表白!我喜歡他好多年啦,他第一次搬到我家樓下我就喜歡上他了。真的,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男生呢?眼睛幹淨得就像,就像……反正很好看啦!但是呢,我不好看,你看我真的挺醜的,其實臉還好,就是額頭不好看,腦門有點大,得用頭發遮住。你看,我現在遮住了,是不是好看一些了。噢,跑題了跑題了,我繼續……我剛才講到哪裏來著,說到他好看,他是真好看啊……你感覺如何?

……”

每個人都坐在它麵前,絮絮叨叨地講完,再問一遍“你感覺如何”。它每次都會思考很多,安慰失意的年輕人,鼓勵羞怯的少女,同白發老人一起喟歎世事。但它很快發現,他們並不在意自己的回答。

他們隻是敘述,問話,然後聽完LW31的回答,就沉默離開。

到後來越來越奇怪,甚至有小孩子被送進來,號啕大哭,一哭就是半個小時,然後問它感覺如何;還有人走進來,一言不發,在房間裏放一場電影,靜靜看完後,問完這個問題,然後離開。

LW31老老實實地回答,也期盼著能得到別人的回應。但在這個房間裏,人們進進出出,沒有一個人會為它的問題停下,沒有一個人為它解答。

LW31越來越沉默,話越來越少。

陳澤川的話也慢慢少了起來。

LW31已經失蹤了一個多月,按說他早已經習慣了,畢竟此前的絕大多數生活裏是沒有機器人參與的。但是,晚上下班回來,躺在家裏,總覺得隨時會響起某個大驚小怪的聲音。

剛開始的時候,他試圖找過,但警局根本不受理,疆域公司的客服也信誓旦旦地保證說疆域公司的機器人不可能主動攻擊人類。陳澤川無奈,於是向客服提供了LW31的編號,但幾分鍾後客服就抱歉地說,沒有查到LW31的定位信息。

在這樣的年代,一個機器人要走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疆域公司會在機器人出廠之前內置網絡,內置定位,除非將機器人拆解成零碎,否則不可能完全消失。何況還有無處不在的監控。

佳璿也幫他找過,調用了自己在疆域公司的資源,也沒有絲毫進展。她甚至想去問一下顧如凱,但電話沒人接。去他辦公室預約,也被姬安告知:“顧先生最近兩個月之內都沒有時間,兩個月之後也得看情況。”

現在,LW31就像是泥人融化在了大海一般,完全消失了。

唯一值得高興的是,在這段時間,他與佳璿的感情慢慢穩定,睡前會在網上聊幾句,周末兩個人會去看電影逛街。有時候什麽都不幹,在華燈璀璨的街頭慢慢行走,在空中穿梭而過的輕軌上安靜地坐著。

沒有LW31,他們的約會方式變得正常。但也好,他們本就是這個浩大城市中普普通通的一員。

又過了一陣子,陳澤川接受了佳璿的建議,向法院報告了監視機器人丟失的情況,繳納了補償款。之後,法院又派了一個機器人過來。

但這一次,陳澤川連這個機器人的型號都不想知道,領它回家後倒頭就睡。

機器人也沒有任何不適——這隻是它接受的眾多監管任務的其中一個。它自顧自給自己接上電源,此後,陳澤川在家裏的時候,它默默評估他的一言一行。外出的時候,它默默跟在他身後,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哎,你……”有一天,陳澤川躺在沙發上,總覺得屋裏有個人一直沉默,怪怪的,主動開口道,“你可以跟我說說你的故事嗎?”

“我沒有故事。”

“比如你以前監視的其他人呢,隨便什麽,說說就好。”

“先生,您現在意圖窺視他人生活,我已經記錄下來,在您進行評估時,它會歸於對你不利的那一邊。請您謹言慎行。”

陳澤川再也不敢和它說話了。

這天,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LW31以為又是來向自己訴說的,頭也沒轉,等著他的絮叨。

但過了很久,這間屋子裏依舊是寂靜無聲,它疑惑地扭頭,看著這個麵孔有些熟悉的男人。記憶迅速湧上來,它有些吃驚,說道:“顧……顧如凱先生?”

顧如凱沒有說話,背著手,在屋子裏轉了一圈。他打量了LW31一周,輕笑道:“這些天,你是不是很疑惑?”

“是的,顧先生,我不明白我來這裏做什麽,我也不明白那些不斷進來的人為什麽要同我講他們的故事。”看到顧如凱,它終於看到了些希望,祈求道,“顧先生,你能送我回去嗎?我來這裏已經很久,我家先生該著急了。他還需要我監管呢,如果我不在,可能會影響他的評估。”

“哦,你擔心這個。”顧如凱打了個響指,“他已經有新的監管機器人了。”

他們前方的牆壁本來是鏡麵,但隨著這聲響指,鏡麵上光影流轉,成了一幅屏幕,上麵正顯示著LW31熟悉的畫麵——陳澤川家裏。陳澤川正躺在沙發上,一邊吃薯片一邊看電視,而一個七成新的金屬外殼機器人正站在他身後。

LW31看到陳澤川時,眼睛一亮,但“先生”二字還未脫口出來,就看到新的監護機器人,瞳孔隨即迅速內縮、黯淡。

在玻璃籠子外麵的研究員同時發現了儀器上數字跳動——這表明LW31體內程序的運行開始失衡。此前給LW31講述人世百態,看各類電影,都會使LW31產生運行加快或緩慢的現象。但毫無疑問,此時發生的情緒波動是最劇烈的。

顧如凱從耳蝸內的接收器上聽到了研究員們興奮的報告,眼角一跳,說:“你很失落嗎?”

“哦,”LW31說,“沒什麽呀,我失蹤這麽久了,如果他不向法院申請新的機器人,他的評估肯定不會通過。這個情況我很理解。但我不理解的是,為什麽你要監視他,我有必要提醒你,這是違法的。”

顧如凱也聳了聳肩,“難道你以為這裏是合法的嗎?”

“這裏到底是幹什麽的啊?”LW31環視一圈,但也隻能看到自己,“感覺像是某個劇院。”

“劇院?”顧如凱笑了笑,“不過你倒是說對了一些,前幾天來跟你說話的人中確實有專業演員。但這裏並不是劇院——你看。”他招了招手,四周景象立變,由鏡子淡化成玻璃,於是整個實驗大廳全部落入LW31眼中。

LW31瞪大了眼睛,久久不語。

它處在所有人的視線裏,在無數台昂貴儀器中間。這一刻,它恍然更加覺得這裏是劇院了,而自己就站在舞台上,站在聚光燈下。隻不過,四周的黑暗裏藏著無數簇擁的腦袋。

“這……”它愣了好久,才說,“這個實驗廳,是研究什麽的?”

“你,研究你。”

天色有點晚了,陳澤川看了看窗外,感覺肚子有些餓,下意識說:“嗨,你去幫我買點兒吃的吧,小區門口有超市。”

監管機器人紋絲不動。

“喂,你沒聽見嗎?”

監管機器人低下頭,胸腔響了幾聲,再抬頭,說:“先生,我是法院派過來看管你的,沒有義務照料您的生活。另外,您剛才好逸惡勞的言行已經被記錄下來。在您進行評估時,它會歸入對您不利的那一邊。請您謹言慎行。”

陳澤川噎住了,好半天才說:“你在做監管機器人以前,是做什麽?”

“獄警。”

陳澤川恍然大悟。

他又想起在監獄的那半年,一陣頭皮發麻。“難怪你身上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打哈哈道,“好吧好吧,那我自己去買吧。”

他下了樓,機器人也一言不發地跟上。

外麵的夜空華燈異彩,空軌的指示燈橫貫天際,飛行車如螢蟲湧動。但街上就落寞了,尤其是今晚,行人很少,偶爾有一輛老式汽車掠過,隨即又沒入夜色。

超市快打烊了,陳澤川趕緊走進去,但進門前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左右看看,終於發現了變化。他衝正準備關門的收銀員問道:“那個講笑話的機器人呢?”

“噢,開心寶啊?不知道,兩個多月之前就不見了,可能被偷了吧。”

“還有人偷它?”陳澤川回憶了一下,“它講的笑話又不好笑……”

“是啊,所以老板也沒在意,警都沒報。不過最近比較邪門,這附近老是丟機器人,什麽型號的都有,一不留神就不見了,監控也查不到。先生,你帶的這個機器人,我看也危險。”

陳澤川心說要是它能被偷我也樂得自在,笑了幾聲,趁打烊前去買了幾罐食物,抱在懷裏匆匆往家走。

街上空空****,人車俱無。他們正要穿過街道時,突然傳來了一聲隱約的人語。

“陳……陳澤川……”

陳澤川渾身一哆嗦,左右四顧,但周圍一個人都沒有。超市的收銀員已關了店門,一直亮著紅燈的超市標牌也熄滅了。冷風嗖嗖掠過。

陳澤川問監管機器人道:“你剛剛聽到了什麽聲音嗎?”

監管機器人搖了搖頭。

“哦,那可能聽錯了。”陳澤川抱緊食物,往小區門口走去。

“陳澤川……你過來……”

這次確定沒聽錯了,陳澤川扭頭看去,聲音傳來的地方,赫然是十幾米外的下水道井口。

黑洞洞的井口。

“這兒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巨量的經費,全世界的精英,現在全都耗在你身上。”

LW31提取著顧如凱話裏的信息,好半天沒反應過來,說:“可是,為什麽呢?難道我真的——咦,鏡子呢,”一麵牆壁頓時重新凝聚成鏡麵,它仔細端詳著鏡子裏的自己,“真的顏值這麽高嗎?”

“當然不是,你這款型號,是失敗產品,從功能到外觀。”

“別這麽直接……”

顧如凱笑了笑,說:“對了,你不是很好奇嗎,想不想出去看看?”

“想啊!”

顧如凱點頭,示意外麵的人把玻璃牢籠的門打開。但耳機裏立刻傳來好幾個人的警告,畢竟放這個重要的實驗對象出來自由活動,是沒有先例的。但顧如凱保持著微笑,對這些勸誡置之不理。

LW31跟著顧如凱走出玻璃房子,它有些戰戰兢兢,但也很好奇,探頭探腦地打量著研究員和儀器。顧如凱耐心地陪著它,看到它在諸如機械臂、動量測試球等儀器前駐足時,還會跟它講解這些儀器的作用。

研究員們都愣住了,呆呆地看著顧如凱帶著仿如鄉巴佬進城的LW31四處遊弋。

“對了,你該見見這個。”走到一個巨大的貨櫃前時,顧如凱停下了。

“裏麵是什麽?”

顧如凱示意旁邊的操作員打開貨櫃,嗡嗡聲中,這個比一所房子還大的貨櫃門緩緩開啟,露出了裏麵密密麻麻的格子間——每一個格子隻有一米多長,寬高不過半米,將將裝得下一個人。

但裏麵裝的並不是人,而是機器人。

LW型號的機器人。

跟LW31一模一樣的機器人。

站在這數百個同類麵前,LW31仰著頭,結結巴巴地說:“這……它們是……”

“是我們搜羅來的,為了做對照實驗。這隻是一小部分,還有三千多台LW型機器人躺在倉庫裏,陸陸續續也有不少運進來。”

這些機器人都安靜地躺著,頭部有一盞小小的綠燈照耀,將它們的身軀勾染出慘淡的光暈。它們從世界各地被運過來,關了機,躺在這棺材一樣的盒子裏,隨時被調出來做實驗。它們隻是無數盞探照燈下,LW31所投下的無數影子。

如果說之前LW31還震撼於這個實驗廳的話,現在,看著這麽多同伴因它而來,密集地躺在自己麵前,內心就隻剩下悲傷。

“它們最終會……”它收回目光,“會怎麽樣?”

“為了滿足對照試驗的要求,它們會被改造得接近你,但這個過程中損耗了不少。試驗的時候,強行灌入數據,也燒毀了幾十台。這是個保密試驗,就算結束了,它們也會被銷毀。”顧如凱慢慢地說,每一個字都像是刀子一樣插進了LW31的身體裏,“現在已經有上百台LW型機器人報廢了,都丟在廢品庫裏,你要不要去看看?不過那裏是胡亂擺著的,沒有這裏整齊。”

LW31搖搖頭,低落地說:“不用了……”

接下來它一直保持著這份低落,對別的儀器也沒什麽興趣了。但走到大廳東北角時,看到了那個幽深漆黑的甬道,還是問道:“這裏麵是什麽?”

顧如凱的目光比甬道更深邃,投射到LW31身上,似乎是在思考,好半天才說:“你要進去看看嗎?”

“先生!”一旁的霍展忍不住道。

“不要緊,它是‘神域’的關鍵,既然我們無從知曉它意識的起源,也無法複製,那就讓它知道一切吧。”

甬道裏傳來輕響,仿佛有門開啟。

顧如凱抬手至腰間,優雅地說:“請。”

陳澤川來到井口,試探地叫道:“喂?裏麵有人嗎?”

但半天沒有回應,他長舒口氣,準備回家。

監管機器人說:“先生,萬一裏麵有人摔暈了呢?你如果見死不救的話,我會記錄下來,在您進行評估時,它——”

“——會歸於對我不利的那一邊,我要謹言慎行。”陳澤川不耐煩地接道,又走回去,衝井口喊了兩聲,但依然沒有回應,便對監管機器人說,“確實沒人啊。你不是也有義務避免人類受到危險嗎,你有夜視功能,你來看看。”

監管機器人邁著步子走到井口,探出腦袋。它正要啟動紅外掃描,一根電線突然從裏麵射出來,纏繞住它的脖子,將它拽了進去。

“小心!”陳澤川大叫道,連忙伸手來抓——要是再丟了一個監管機器人,且不說肯定無法通過評估了,就連賠錢他都賠不起了。但他剛伸出手,井口裏又射出電線,準確地繞在手臂上,巨力傳來,他也身子一斜摔進了黑暗的下水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