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等著結賬的人排成了長長一行，陳澤川踮起腳看了一眼，不耐煩地對LW31說：“怎麽這麽多人啊？”
“周末嘛。”LW31不以為然地回道，它正推著購物車，裏麵滿是蔬菜、肉類和牛奶，“先生，你真要買這麽多東西嗎？”
“是啊，周末就宅在家裏了，當然要儲備些食物啊。”
人群向前移動，LW31也跟著推進一步，問道：“先生，可是你們周末不是應該去約會嗎？在家裏多沒意思啊。”
“你還說！”陳澤川氣不打一處來，“都是你，害得我在舞會上丟臉。現在佳璿也不理我了，我哪來的約會！”
“對不起……”LW31小聲說，頭部向四周轉了轉，突然捅了捅陳澤川的腰，“先生你看，排在我們後麵的那個女生怎麽樣？”
陳澤川依言望去，果然，隔著三四個人的位置，是一個長腿姑娘，正提著小購物籃，一邊玩手機一邊排隊。
“不錯啊，”他的眼睛亮了起來，“你最近眼光有提升啊。”
“那是！我在學習你們人類美學，發現大眾審美無非就幾個要素，腿要長，腰要細，眼睛要大，下巴要尖。”
“不對，還差一點。”陳澤川搖頭道。
“還有哪？”
“這裏，”陳澤川把手平放在胸前比了比。
“先生，你再這麽下流，恐怕不利於你通過評估……”
陳澤川連忙一臉嚴肅，說：“我隻是在討論正常的生理美學，你認識我這麽久了，應該知道我是一個純潔的人啊……”
LW31頓了頓，發聲器合成出一聲歎息，說：“所以越來越多的姑娘都照著這個模子去整形，這麽下去，說不定幾百年過後，所有的人類都會是一個模樣，全靠代碼區分。那你們就跟我們機器人沒有什麽區別了。”
陳澤川想象了一下這個場景，有些不寒而栗，說：“不會的，還是有人堅持傳統審美的，比如——”他停下了，後麵的話沒說出口。
“比如佳璿小姐，”LW31接口道，“是啊，佳璿小姐才是真正的美麗，眼睛清澈，五官精致自然，又溫婉又可愛。”
“是啊。”陳澤川想象了一下佳璿的樣子，發現記憶有些模糊了。真奇怪，越在乎的人，總是越容易在記憶裏被稀釋。
“唉……”LW31歎了口氣。
“唉……”陳澤川也跟著歎了口氣。
“那既然先生不找佳璿小姐了，我們試試後麵那位姑娘吧。”
陳澤川問：“她在我們後麵，怎麽搭訕？”
LW31腦子裏飛速運行，幾秒後，拉著陳澤川從排隊隊伍裏撤了出去。
“哎哎，”陳澤川不情願地說，“好不容易排到這裏。”
“隊可以再排，漂亮姑娘走了就沒機會了。你出不出來？”
“走！”陳澤川毅然走出去，跟著LW31又回到了隊尾，“現在怎麽辦？”
“看我的！”LW31把眼睛調到最大，聲音調軟，然後輕輕拍了拍排在前麵的人，“這位先生，您好，我家先生得了哮喘，想趕著去醫院，能不能跟您換一下位置……啊，謝謝您……打擾了這位女士，我家先生，您看，剛剛得了重感冒，要去醫院，不知道能不能排在您前麵……謝謝您，您會有好報的……嗨，老爺爺您好，後麵這位先生是我的主人，剛剛得了眼病，急著去醫院，能不能跟您換一下啊……謝謝！……”
就這樣，當陳澤川得了十幾種不同的病之後，他們終於來到了長腿女孩身後。他惡狠狠地盯了一眼LW31，說：“托你的福，好歹沒說到我的生殖係統！你不是不能說謊嗎，怎麽剛剛騙了那麽多人？”
“我的評估程序會自行判斷的，這種善意的不會危害到人類的話，是被係統允許的。而且，我也有辦法繞開‘謊言’這個概念——你現在是健康的，難道以後就不會得感冒、肺結核、瘧疾、支氣管哮喘、慢性咽炎、心血管病、抑鬱症、中風、胃潰瘍、流行性腦脊髓膜炎、甲型肝炎、乙型肝炎、過敏性鼻炎、高血壓、冠心病……總之，說不定明天就患了剛才這些病，所以我剛剛對人說的，也不一定就是謊言。”
“你給我閉嘴！”陳澤川越聽臉色越白，低聲喝道。
前麵的長腿女孩一直在玩手機，沒有注意到身後兩人的私語。
LW31小聲說：“先生，搭訕啊！”
“怎麽搭？”
LW31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說：“我都教了你那麽多了，還不會！隨便在地上丟個東西，問是不是她掉的，然後就順手說上話了啊。嘿，看我的！”
它左右看了看，從購物車隨手拿出一個東西，丟在地上。
陳澤川點點頭，確實是傳統套路，雖然老，但一般都奏效。這時，他眼角飄過一抹綠色，朝地上看去，頓時血液凝固，連忙要去阻止LW31——
它扔在地上的，赫然是一瓶脫毛膏。
但已經來不及了，LW31拍了拍前麵長腿女孩的肩膀，說：“小姐，這是不是你掉的啊？”
長腿女孩順著它的目光看去，看到脫毛膏後，連忙搖頭，說：“不是不是，不是我的……”
“小姐，我明明看到是從你的購物籃上掉出來的，沒關係，我幫你撿起來。”LW31把脫毛膏撿起來，放進長腿女孩的籃子裏，說道，“不用謝，我這麽樂於助人，幫你撿脫毛膏，都是身後這位先生教的。小姐，你要跟他認識一下嗎？”
長腿女孩臉都氣白了，狠狠看著陳澤川。
陳澤川死命擺手，把LW31推開，連聲說：“我不認識它，跟我沒關係！”
長腿女孩氣衝衝離開後，陳澤川垂頭喪氣，結完賬要走出超市，發現LW31在衝他擠眉弄眼。
“又怎麽了，剛剛臉被你丟得還不夠大？”
“剛剛怎麽了，為什麽那個長腿姑娘會那麽生氣？我專門下載了軟件，“泡妞入門”裏就是這麽教的啊，看來這種免費軟件就是不行。先生，你給我下載付費軟件吧，我看“如何撩到第一個女朋友”就不錯，評價很高。”
“你給我閉嘴，你這麽死板，就算是精品軟件也救不了你！
LW31摸摸腦袋，放棄了這個話題，指著超市旁邊的一個女孩說：“那現在你看，這個姑娘怎麽樣？”
陳澤川順著手指看去，看到超市門口正站了一個女孩，手裏提著兩個大購物袋。女孩長得眉清目秀，身穿露臍裝，腰肢如柳條般纖細。
“上！”LW31推了一把陳澤川，大步走到細腰女孩麵前，說，“小姐，需要我們幫你提嗎？”
細腰女孩看了眼LW31，又看看陳澤川，笑了笑，說：“好啊。”
陳澤川隻得硬著頭皮幫細腰女孩把購物袋提到停車場，一路上LW31努力找話題，氣氛很不錯。末了，細腰女孩為表感謝，想請陳澤川吃飯，就在明天晚上。
LW31連忙點頭，說：“好啊，先生他正好周末沒事。”它轉頭看向陳澤川，眨了眨眼睛，“你說是不是？”
陳澤川正低頭把購物袋放進女孩的車裏，“哈哈哈哈，”他站起身，幹笑幾聲，“我突然想起來，明天還有點事情，要不下個周末一起吃吧。”
“先生，你明明沒……”
“不，明天有事。”陳澤川堅持說道。
女孩失望離開之後，LW31唉聲歎氣，問道：“先生，你是不是哪根筋不對，人家都邀請你吃晚餐了？”
“明天吃飯，不太好……”
“為什麽明晚就不能一起吃飯約會呢？”
“唉，你還是不懂……”陳澤川歎息，“看來你要學的，還有很多很多啊。”
“先生，我覺得你有點兒不對勁。”快走到小區門口時，LW31突然說，“剛剛兩次，雖然失敗有我的原因，但你表現得很消極。”
“有嗎？”陳澤川心不在焉地回答。
“嗯，非常消極。這不像以前的你，你現在對找女朋友都沒有興趣了，”LW31上下打量他。
“你！”陳澤川想回罵，但看著LW31的眼睛，怎麽也罵不出口了——跟一個機器人爭吵，就像對著木頭聊天一樣，實在是無聊又可悲。他仰頭看了看夜色，已經很晚了，小區門口影影綽綽，隻有路燈勉強照亮了一片區域。小區門口似乎有一個人，站在陰影裏，看不清晰。
陳澤川收回目光，悵然說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剛剛對著長腿姑娘和細腰女孩的時候，腦子裏想的都是佳璿。”
LW31點點頭：“原來你還沒忘了她。”
“廢話，哪能這麽快就忘了她呢，我……我喜歡她啊。”
“既然你還惦記著她，為什麽不去找她呢？”
“都怪你！”說起來陳澤川就頓生恨意，一邊走一邊點著LW31的胸膛，“你個傻蛋，在舞會上拆我老底！我丟盡了臉，佳璿肯定也不想理我了！”
LW31正左手胡蘿卜右手黃瓜，嘴裏還叼著一袋白菜，被陳澤川推嚷著，努力保持身體平衡。“說不定佳璿小姐還是想見到你的，”它寬慰道，“我有這個直覺。”
“你是機器人，你有什麽直覺！”
陳澤川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邊走邊說。
小區越來越近。
LW31也加快了步伐，跟緊陳澤川，說：“先生，真的，這次請你相信我，佳璿小姐一定也想見到你。我的直覺沒錯的。”
“嗬嗬！我要是相信你，我就是傻——”
陳澤川突然停住了，因為他看清了小區門口的那個人影。
LW31也愣住了，手上的蔬菜沒抱緊，掉了滿地。
圓鼓鼓的蘿卜在地上滾動，滾到了那人的腳下。
精致的白色尖頭高跟鞋，光潔的小腿，在夜風中輕輕舞擺的連衣裙，纖細的脖頸，然後是她的臉——眼睛清澈，五官精致，溫婉又可愛。
“LW31，你好。”佳璿把蔬菜撿起來，盈盈一笑，“好久不見了，阿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