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LW31不在的這些天，陳澤川的生活作息很亂，吃剩的東西到處丟，衣服也沒洗。LW31回來後，又隻惦記著趙奶奶和老鐵頭，還沒來得時收拾。
所以此時陳澤川推開門，隻見滿屋狼藉。
他連忙催促LW31：“快收拾收拾！”說完，轉頭對佳璿笑著說，“進來坐。哈哈，有些亂，LW31不愛衛生，說了好幾次，它都不聽。”
佳璿點點頭，走進去，坐在沙發上。氣氛有些尷尬。陳澤川坐到她對麵，一臉諂笑，問：“你怎麽來了？”
“我路過這裏，就順道來看看你。”佳璿低頭搓著裙裾。
“怎麽不給我說聲呢？”
“剛要跟你發消息的，就看到你和LW31走過來了。怎麽了，”佳璿微微仰頭，“你不喜歡嗎？”
陳澤川喜不自勝，連聲說：“不不不，當然喜歡！我很——LW31很想你的，老跟我念叨你。”
佳璿扭頭，凝視著正在收拾東西的LW31，表情複雜。
“你怎麽了？”陳澤川也轉頭看了看LW31，沒發現什麽異常，“今天似乎有點不對勁……還在生氣嗎？對不起，我也不是故意想——”
“我可以留在這裏休息嗎？”佳璿突然說。
陳澤川愣了愣，連忙點頭，說：“當然可以啊，這裏就是你的家！”轉頭對LW31大聲說，“LW31，鋪床！”
但直到安置好佳璿，他躺在自己的**，才從驚喜中反應過來——不對勁。
這不像印象中的佳璿。
佳璿雖然溫柔，但並不是軟弱的性子，自己再怎麽說都是欺騙在先，她主動原諒倒也罷了，但等在自己小區門口，無論如何也不像她的性格。他又想到佳璿上一次來自己家裏，也是神色奇怪，而且心不在焉。
佳璿連著兩次異常的舉動讓他百思不解，躺在**想了很久，睡意遲遲不來。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打了個哈欠，索性放棄思考——反正佳璿是自己喜歡的人，來到家裏肯定是好事，想那麽多幹嘛？
但他剛要睡著，迷迷糊糊間，聽到臥室裏響起了腳步聲。
“LW31。”
黑暗中，有人喊道。
LW31從休眠中被喚醒，花了幾秒鍾才能完全運行，看清了黑暗中的人。
是佳璿。
這個場景有些熟悉，LW31略一思索，想起上次她來留宿時也是半夜悄悄來到自己麵前。“我知道該怎麽做了……”它低聲說，“進你房間，不跟先生說，是嗎？”
佳璿在黑暗裏點頭。她知道LW31能看到。
於是LW31躡手躡腳走進佳璿的房間，不安地站在床前。
佳璿也走進來，把門關上，掏出手機，說：“LW31，我需要對你再做一次圖靈測試。”
LW31聳聳肩，“可以的。”
“這次不會花太多時間。”
“無所謂啊，時間對我來說意義不大。”
對話聲，腳步聲，關門聲。
陳澤川豎起耳朵，最多隻能聽到隔著一個客廳的佳璿房間裏傳來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在說話，但很模糊。
他的腦子裏一片清明。
終於知道哪裏不對勁了！
佳璿上次看電影，也是問LW31怎麽不在，然後才來到自己家的。今晚佳璿凝視LW31時，表情恍惚，心不在焉。
恰似少女戀愛的表情。
“難道！”陳澤川躺在**，難以置信地瞪著頭頂的黑暗，“不會吧……”
就在陳澤川目瞪口呆時，這個房間裏的隱秘對話正有條不紊地進行。
“你是誰？”
“我叫陳澤川，是一個二十五歲的男人。”
“你能想象一個大漢穿著比基尼嗎？”
“能。”
“你能想象一頭大象穿著比基尼嗎？”
“有點難，但是能。”
“那我現在提到比基尼，你會聯想到大漢還是會聯想到大象？”
“我隻會聯想到美女。”
“你愛過人嗎？”
“愛過。”
“那你恨過人嗎？”
“還好。”
“你好。”
“你好。”
“我的妻子前幾天去世了，我該怎麽辦？”
“你應該哭，把她深埋在心裏，不要去挖掘，也不要丟棄。”
“然後呢？”
“再開始新的生活，先生，希望你有一個新的人生。”
“你為我難過嗎？”
“有點兒。”
“你在嗎？”
“我在，有事嗎？”
“我媽媽出去了，我一個人在家，我好害怕。”
“不用害怕的，鎖好門，坐在**。你需要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嗎？講完故事媽媽就回來了。”
“你的故事能講多久？”
“我能講一個晚上呢。”
“那不夠呀，我媽媽已經出去三年多了。”
“她去哪裏了？”
“不知道啊，爸爸說是很遠的地方。你說她會回來嗎？”
“會的……”
“喂，你還在嗎？”
“在，我一直在。”
……
圖靈測試的過程同步在顧如凱的電腦上。看著數據湧泉般出現，他有些顫抖——LW31的回答顯然在某些地方與第一次不一樣了。
但他不敢大意，照例進行一次複檢。這一次，規模變大了，更多的人參與測試，跟緊密的算法在分析。
很快，結果反饋回來了。
“克雷格，”他呼叫著實驗室的同伴，“我們可以行動了。”
“啊？LW31的新結果反饋回來了嗎？”
顧如凱揚起一抹冷笑，“是的，剛剛做完圖靈測試複檢，LW31被認為情緒健全，達到了我們的期望，符合實驗條件。”
“通過率呢？”克雷格猶自不敢相信。
顧如凱說了一個數字。
克雷格一驚，“你說什麽？不可能！”
“是的，就是這樣。”顧如凱把電腦投影移過來，上麵赫然顯示著通過率的數字。
100%。
我們是否孤獨？
亙古以來，這個問題就一直困擾著人類。
作為這個星球上唯一的智慧生命，人類從海裏爬上來，從佝僂到直立，把毛皮蛻成衣裝，一路跌跌撞撞，最終建立了龐大的文明。在這個過程中，從未停止過搜尋同類物種——飛船如同蒲公英的種子般去往四麵八方，無數探鑽轟隆隆伸進地底，潛水艇在幽深的海底逡巡……但這些耗資巨大的舉措從未有過回應。
宇宙靜謐，盡管人類建立了一個個殖民星球，但並未發現絲毫異星文明跡象。
地底壓抑，鑽杆一路破地前行，沿途隻有泥土、堅石和熔岩。
深海幽深，光線不及之地，漆黑如同噩夢，偶爾有奇形怪狀的發光魚類慢吞吞地遊過。
人類如同孤獨的孩子，無論如何搜尋，如何呐喊，唯一能看到的隻有自己的影子，唯一能聽到的隻有自己的回聲。
但現在，百分之百通過圖靈測試的物種出現了——有智慧，能夠學習，更擁有人類一直引以為豪的情感。
而這個物種並非來自宇宙，也不是從地底挖掘而出，更不是從深海裏浮上來——它由無數代碼構成，就隱藏在人群中間。
它是人類自己的造物。
“顧，”克雷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喃喃道，“我們創造出了嶄新的物種……”
“是啊，這一次，人類扮演了上帝的角色。”
“我們見證了曆史。”
“但也可能是打開了潘多拉魔盒。”顧如凱抬起頭，表情振奮，“現在我們要開始行動了，實驗要立刻跟進，絕不能出一點差錯！”
“嗯，不會出亂——”
克雷格的話還沒說完，一個穿白色實驗褂的人突然走到他身後，小聲說著什麽。顧如凱隻能看到他們在全息影像裏談話的樣子，聽不清楚在說什麽，但可以看到，克雷格的臉色越來越白。
“怎麽回事？”顧如凱問道。
克雷格看向他，聲音有些慌亂，“實驗室出問題了……”
“說！”
“跑了……”克雷格吞了口唾沫，“四號試驗品逃掉了！”
顧如凱眼角一抽，“四號？”腦袋裏迅速浮現起那個破碎的聲嘶力竭的機器人形象，“你是說，仇恨者？”
“是的，仇恨者，仇恨一切人類的機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