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蝸牛跑到華都娛樂中心B座樓下的時候,正好趕上琳恩“表演”她的“高空雜耍”。

如果時間倒退到十年前,我絕對想不到自己那個柔弱嬌氣的小妹,竟然可以從幾十層高的大廈表麵索降而下。這哪是什麽河馬?分明就是蜘蛛俠。如果不是因為荷馬組織的首領叫荷馬,他們的成員也不會得了“河馬”這麽一個外號。

我早就從琳恩那裏得知,荷馬是個盲人,但這不是他用這個假名的唯一原因。

“他曾經對我們說過,雖然荷馬的眼睛看不見,但他的心卻看透了人世間的百態炎涼,所以才創作出了傳世的巨著《荷馬史詩》。可是現代人呢?任由CuMG提供的美麗廣告來取代本該靠自己雙眼看到的一切,不但眼睛是瞎的,心靈也是瞎的。所以,他才稱自己為荷馬。他要用自己的盲眼喚醒這個世界!”說這話的時候,妹妹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崇拜之情。

作為妹妹從小到大一直崇拜的人,我不禁有一點嫉妒。不過,如果荷馬真的是為了對抗CuMG而把自己弄瞎的,我對這位現代版的奧斯特洛夫斯基倒是真有幾分敬佩之情。

我猜,荷馬組織的成員都對他們這位首領崇敬有加吧,否則他們不會甘願過起東躲西藏的清苦生活,也不會甘願整天從事這些飛簷走壁的危險工作。

此時此刻,除了琳恩以外,華都B座的表麵還有另外兩隻河馬,一左一右跟琳恩一起向下索降。他們每人對應一列二維碼,在每一個巨型二維碼的跟前都粘上了一枚荷馬組織專門研發的塗料炸彈。這種炸彈爆炸之後不會破壞牆體,隻會把一大攤黏性極強的彩色塗料噴得到處都是,直接讓整個二維碼作廢。

琳恩的速度最快,此時已經降到了六七層樓高的地方,正準備給最後一個二維碼粘上炸彈。我覺得差不多是時候了,我突然掏出了手槍,瞄準琳恩下麵兩三米的地方開了一槍。這一槍不僅嚇到了琳恩和另外兩隻掛在半空的河馬,也嚇到了我身邊的路人,更嚇到了蝸牛。

“李頭兒,你要幹嗎?”蝸牛驚詫地問道。

我根本不理會他,對著耳麥大喊:“行動,行動!上天台抓他們,一個也不能放跑!”

蝸牛似乎明白了我的用意,對著耳麥開始指揮抓捕行動。與此同時,樓頂警察的一路DCL信號通過CuMG雲的處理反饋到了我和蝸牛的DCL上,讓我們能實時監控抓捕現場的情況。

就在這時,琳恩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她既沒像另外兩隻河馬一樣不知所措地停在半空中,也沒有向上返回天台,反而是用更快的速度向下索降。我立刻知道了,她是想從地麵上脫身。我趕緊向著樓跟前跑去,蝸牛見狀也緊跟上來。

琳恩位於大廈的正中間,腳下對著一樓的入口有一個將近兩層樓高的玻璃雨棚。看來她是想要降到雨棚上逃走。然而,她離雨棚還有幾米距離的時候停止了下降,反而開始緩緩上升了。我在DCL裏看到,原來警察已經衝上了天台,製伏了那裏留守的三名河馬,正在操作索降器收回繩索。我總算鬆了一口氣:這回妹妹肯定逃不掉了。

然而,琳恩永遠都出乎我的意料。就在開始向上加速的時候她從工具包中掏出一把匕首,隻一下就割斷了身上的繩索。於是琳恩就像是跳水一樣,身體輕輕向上一躍,繼而直直地砸向了那個玻璃雨棚。這個脆弱的透明結構沒能擋住下墜的琳恩。在一聲巨響之後,破碎的玻璃裹著琳恩的身體一起落在了樓門口的地麵上。

我一時愣住了,腦中一片空白,踉踉蹌蹌地跑了過去,顧不得一地的碎玻璃,直接跪在了一動不動的琳恩身邊。“琳恩,琳恩!”我大聲喊著,她卻沒有回應。我怕她有嚴重的骨折,不敢抱起她來,隻能一把扯下了她頭上戴的電子義眼,露出了她消瘦而清秀的麵龐。

正當我想要試試她還有沒有呼吸的時候,琳恩劇烈地咳了幾聲,然後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哥,我這次可真是摔慘了。”她勉強擠了一個微笑給我。

“別說話,別說話,救護車馬上就到。”我回身衝著呆立一旁的蝸牛怒喝了一聲,“快叫救護車啊!”

我當然理解蝸牛為什麽會發呆。上一次還用槍指著我腦袋的河馬,現在竟然被我叫出了名字,而且竟然就是我那幅畫中的女孩,竟然還不是我的前女友,而是我的妹妹。對於蝸牛來說,這短短的半分鍾內實在有太多的意外了,但我現在真的沒有時間向他解釋這麽多。

“不要叫救護車!”琳恩看了一眼蝸牛,又緊緊攥住了我的手,“我應該沒事,隻是左腿大概骨折了。哥,用你的車送我去我們自己人開的診所吧,求你了!”

琳恩這輩子幾乎就沒求過我這個哥哥,我沒法不答應她此時此刻的請求。剛才一定要把她抓去坐牢的想法早被我拋到了九霄雲外,我現在一心隻想趕緊把她送到醫院。

但是,還有一個問題—蝸牛。同樣是作為CuMG安保部門的特工,他會是什麽立場?把我和琳恩一起逮捕,還是幫我一起把琳恩的事情隱瞞下去?或者僅僅是置身事外?

帶蝸牛的這六年來,我一直試圖做一個像老迪克那樣的師父,但我從來沒想過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麵出現。雖然現在看起來,我很需要他的回報,但我當年的初衷卻是為了幫他走出老迪克意外身亡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