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船塢裏的對話

現在,一切都和夢裏相反了。

我沒有從廚房飛奔出去,而是從自己家的衣櫥裏爬進一個黑暗、肮髒、狹長的耗子洞。

我沒有能夠拯救開膛手,倒是馬修來救走了我。

他也沒有穿著開膛手的那件灰色衣服,而是平時常穿的那件灰白色的薄衫。衣服背麵畫著兩根交錯的魚叉,那是有一年夏天我用一塊少見的藍色石頭塗上去的,竟然還沒有褪色。

在我們逃出很遠之後,趁著可以稍微放慢一點前進,我在月光下觀察了身旁的馬修—我最熟悉的馬修—發現他的臉色沒有變成小麥色,個子也沒有長高。

原來,我的夢境預示了完全相反的事情。

可是那六個治安官又怎麽辦呢?這麽說來馬上會出現六個手捧豐盛晚餐的婦女?

然而在我們沿著白色的海岸一直走到東南邊的廢棄船塢時,這六個天使般的婦女都沒有出現。我餓得打哆嗦,月光好像冷霜一樣。

在進入船塢之後,馬修拿出他藏在破木箱裏的一些吃的給我。

“治安官懷疑我殺了人。”他的聲音像往常那樣平靜。

“我聽說了。”我仰著頭把魚子醬從錫盒倒進嘴裏,“蘇和祖父都知道那不是你幹的。他們以為是我幹的。”

“為什麽?”

“因為他們說我……”我含了滿滿一口魚子醬,雖然這種時候本應表現得嚴肅而憤怒,“說我是夜遊症病人!”

馬修看著我。他的眼裏浮現出我所熟悉的笑意,但是這種笑意漸漸消失了。

“你相信嗎?”他問。

“這當然跟說白烏鴉會降落在張素貞女士的屋頂上一樣荒唐!”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人曾經看見過呢?”

“……”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不要害怕,我跟蹤過你幾次你隻是從沙子裏撿了一些牡蠣來吃。不能叫醒夜遊的人,否則會很危險。後來,我會趕在你之前把海灘上的牡蠣都撿走……”

“原來那種熟悉的氣味。”我漸漸明白過來,“那種腥甜的氣味真的是來自大海。”

“是的,所以,你知道之後不要覺得害怕。”

“我不害怕。”

“這很好。”他說。

“明天一早我們就能回家了嗎?”

“不行。治安官會把我們抓走。”

“別擔心,我會每天帶吃的來給你—如果你真的被抓起來了的話。”我說。

“不隻是我,你還不明白嗎?不能回家,因為他們要找的人不隻是我。治安官一開始隻是懷疑……但是不知道什麽原因,他現在對此深信不疑:是我謀殺了侏儒,而你謀殺了第二個—那個詩人—逮捕令上有我們倆的名字,所以我們不能回家。”

我瞪大眼睛—風之皮爾城越來越不可思議了。

“真可笑!”我說。

“他偏偏相信這一點。”

“祖父和蘇還以為你轉移了治安官的注意力,他就會忘記調查夜遊症患者。可是我們忘記了有兩個死者—你和我,剛好一人幹掉一個。”

馬修忍不住笑了起來,接下來他又說道:“至少還有一個人知道真相。我們可以從她那裏尋求到幫助。”

“是的,是的,多麽奇妙啊,我們將像兩隻白烏鴉一樣降落在她的屋門前。”